入梦


天婴以为自己出了幻觉。

        但是自己的幻觉里怎么会还有他呢?

        想了一想,哪怕是垃圾,堆一百年现在清扫了出去,也还是会留点残渍的。

        白影越走越近,压迫感越来越强,那种窒息的压迫感再次袭来。

        她收回了伸出去拿水杯的手,抱着被子看着眼前越来越清晰的男子。

        哪怕看了俊美的青风不少时日,再次看到容远这张熟悉的脸时,还是会觉得炫目。

        仙姿玉容,甚至带着几分透明感,俊美过人,冰肌之下藏艳骨。

        他腰间的红菱,让他添了几分艳色,更显风华绝代。

        天婴记得这红菱,关于这红菱的记忆让她脸突然红了起来,立刻晃了晃脑袋,把那些回忆甩出去。

        容远长指拿起了杯子,不紧不慢将水注进茶杯,“对付青风不挺有一套。”

        他声音明明是平静的,但是天婴却觉得暗含波澜。

        也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只青风被自己打的那两个巴掌去向他告状了。

        倒也不至于吧。

        容远将杯子递了过去,天婴看着那只轻轻捏着茶杯,他一根根手指极为好看,那是一双看起来弹琴作画的手,瓷白,精贵。

        但是细看却骨节分明,白皙的皮肤下隐隐透着青筋。藏着蓄势待发的力量。

        天婴没有接他手中的杯子。

        容远垂下眼,“我不是青风。”

        天婴没有反应过来他这句话什么意思,只见他殷红的薄唇轻启,“我不是什么好人。”

        天婴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威胁。

        容远不是好人这件事她可是比谁都清楚。

        他绝不像青风那样嘴上吓唬自己,但是有些底线不会触碰,比如不会伤害无辜凡人。

        但是容远不同,他那张谪仙的容貌下藏的是一颗无情又冷酷的心。

        在他眼中三界生灵无关贵贱。

        该杀就杀。

        无论是仙,还是凡人。

        容远将茶杯递到了天婴的面前,依旧是从容优雅的模样。

        他嘴角甚至有些若有若无的笑,自带风流。

        但是一双琥珀色极为漂亮的眼却冷冽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只叫人心底生寒意。

        容远便是如此,即便面带笑容,眼底也是冷的。

        他瞳孔中映着的也不是自己,而是一具草种的容器。

        天婴本就口渴,现在容远将水递过来,她也懒得与自己过不去,于是伸手去握茶杯。

        她这时候大脑确实是晕乎了,几根手指覆盖在了容远的手指上。

        或许她手指太过滚烫,觉得他手指却似冰一般。

        一股抗拒让她触电一般松开了手。

        容远将水杯放在了一旁,从袖子里抽出一张雪白的帕子。

        天婴看到他这动作,哼了一声,也从自己袖口中抽出一张帕子,在他面前用力地擦拭着刚才碰过他的手指。

        容远看着她的动作微微一顿,倒是原封不动地又把那张雪白的帕子放回了广袖之中。

        “报复心挺强。”他淡淡道。

        天婴听到此处一顿,她报复心若是真强,现在跳下床和他拼一个鱼死网破了。

        天婴将擦过手的帕子往被褥上随手一扔,道“你来做什么?”

        容远却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看着自己手中的水杯,“要我叫人来喂你?”

        天婴愤愤地看了他一眼。

        所谓的叫人来喂,怕就是让人灌自己喝下去。

        她一把抢过了水杯,避免和他有任何触碰,将水咕嘟咕嘟地灌了下去。

        这时容远自顾自地倒了一杯水,一边倒水一边悠悠道:“我希望你能好好善待自己,不要再生病。”

        这句听似温柔的话暗藏着多大的无情只有当事人知道。

        他在提醒自己:她只是一个容器,一个连病都没有资格生的容器。

        天婴吸了一口气,沉默不语。

        容远显然并不满意天婴的沉默。

        他把玩着手中的瓷杯,淡淡命道:“说话。”

        天婴忍不住道:“我生病了你可以让医修来看我,为什么不让我生病?你以为我想生病吗?”

        容远用拇指摩挲着杯沿的花纹,思量了片刻,却未回答。

        最后,他并没有喝自己倒的那杯水,他放下了瓷杯。

        “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谈话,我问你的话,想清楚了再说。”

        天婴握着水杯,沉默不语。

        容远瞥了她一眼,问:“怎么知道我们这些事?”

        天婴想也不想:“因为我是重生。”

        容远冷冷盯着她的眼睛,但是她的眼睛异常平静,没有任何波动,他轻笑了一下,“好,你说前世你是我养的一只豢养在外的家畜,这样说来与我接触想必不多,那怎么会连我洁癖都知道?”

        天婴:“……”

        容远捕捉着她的每一个表情,看见她的目光开始闪烁。

        天婴想了很久,道:“你养身边的兔子罢了。”

        她宁愿承认自己是灵宠,也不愿意将那段关系说出口。

        又或者说,她也不知道前世自己对他来说是什么?

        情人?外室?又或者是——一件物尽其用的玩具。

        天婴看的道容远的脸冷了下来,显然他耐心已经耗尽。

        容远一字一句地问:“一个洁癖的人,会养带毛的宠物?”

        话音一落整个房间开始震动起来。

        天婴感受到了他的愤怒。

        她并不担心他真会将自己如何。

        但他善于揣测人心,攻人软肋,而自己早就在他面前暴露了自己的软肋。

        便是桃源村的妞妞。

        天婴不想与他继续为了此事继续冲撞,最后殃及无辜。

        “我知道你身上有三道伤口,皆是四千年前战混沌时被其所伤。”

        容远的眉头渐渐蹙起,天婴的屋子却恢复了平静。

        容远看着面前这个小妖,她如临大敌地看着自己,但是一双眼睛却是坚定,看不出半点闪烁。

        容远凝视了她有一片刻,才回到生司阁。

        直到他用缩地术消失在自己的房间,天婴这松了一口气。

        该说的,想说的,她已经说了,容远信与不信那是他自己的事了。

        向来规律的容远这夜不仅没有睡,还将苏眉叫到书房对弈。

        苏眉用扇子遮着不断打哈欠的嘴,草草落了一颗黑子,“青风那小子今天喝多了,神君不要与他计较。”

        容远:“你可知道我身上有几处伤?”

        苏眉哈欠被打断:“您身上有伤?”

        容远把手中棋子往黑白加起来只有五枚棋子的桌面一扔,“你回去吧。”

        苏眉:“?”

        苏眉走后容远只是在书桌上用手撑着额头小歇了一会儿。

        是的,莫说他身上有伤,就连他当年斩杀混沌一事都鲜少有人知晓。

        她又怎么会知道。

        他想起青风一口咬定她是重生,可是这世间哪里有只一人重生的事,偏偏她有前世记忆,而其他人却都没有。

        夜风吹着他腰间的红菱缎带在空中飞舞。

        许久无梦的容远进入了一个梦境。

        他走进一间不算奢华但极为雅致的卧房,掀开一层又一层的白色纱幔,中六角形的香炉吐着暧昧的香烟。

        床榻上躺着一个通体雪白的少女,一片白得不可思议的莹白上,肚脐上方有一枝蓝色的草样图腾。

        她一双眼上盖着一条红菱,正是自己腰间的缎带。

        她声音又娇又羞:“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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