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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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布下天罗地网。以自己为饵。就等你回来。
少女让无妄海激起千层浪。
九重天孤神殿
无泽看着镜子站起:“调动我们所有的聚集的仙兵!”
星辰不可置信地看着无泽:“长老,你要做什么?”
无泽:“替天行道,诛杀饕餮。”
星辰:“什么?咱们这点仙族兵力怎么杀饕餮百万妖军?”
无泽:“光有我们,自然不行。”
某地
苏眉:“终于来了。”
“谁?”
苏眉:“当然是咱们的小兔妖。”
“一只兔妖……”
苏眉:“可不止是她一个。”
天婴纵身跳入漩涡,追逐着锁链向深海游去。
前世在无妄海边待久了,与这里的鱼虾海龟成为了朋友后,自然而然也就学会了游泳。
她是一只擅长游泳的兔子。
即便如此也追不上容远下沉的速度。
最后她使了一个千斤坠,让自己飞快的下落,这才看到深海之中那个白衣青年的影子。
他伤口上涌出的血液被海水稀释,黑色的头发和白色的衣衫在水中飘舞。
一条条锁链穿过他的身体,即便如此他脸上不显狰狞痛苦,而是沉静得像一条沉睡过去的人鱼。
天婴抓住了他的袖子,却迅速被他身上的通天链拽入了深海。
十六条通天链,根根都重达千斤,天婴根本无法带着他向上游。
她取出身后的疾空伞,撑开伞后,伞缘露出一道道锋利的锯齿,飞快地旋转起来,一条条通天链,齐齐被旋转的锯齿斩断,只留下穿在他身体中的一截。
他终于停止了垂落,但是却依然闭着眼睛,看上去极为的虚弱。
虚弱到他的皮肤近乎透明,生命像是在慢慢的流逝。
容远不能死。
如果他死了,桃源村就被封在阿诺法之界中无法出来,灵石一旦烧尽,桃源村就会变成人间炼狱。
天婴吸了一口气,揽住了他,轻轻贴上了他的唇,将自己的灵气缓缓渡给了他。
两人的发丝在海中漂浮,无妄海中的银光与水母在他们旁边飘舞,在他们脸上留下一道道光斑。
海中的少女认真地给青年渡着灵气。
海中的青年冷静地睁开了眼睛,任由她贴着自己。
少女觉得有些吃力,睁开眼准备歇息一下,却一睁眼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眸子。
静静地看着自己。
天婴心中突然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她一把推开他,向上游去。
而青年一把拽住了她的脚踝将她拽了回来,一把揽住了她的腰,修长的手指扣住了她的后脑勺。
冰冷的唇再次贴了上去,另一只手拽住了少女在海中的挣扎的手。
冷酷却又贪婪地吻着她。
我布下天罗地网。
以自己为饵。
就等你回来。
如今你已回来,我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开你?
天婴知道自己上当,却是再也挣扎不开。
他一边帮自己渡着气让自己不被海水呛着,一边几乎是毫不留情的侵略掠夺。
他一只手扣着自己的头让自己无法动弹,一只手扣着自己的腰让自己紧紧贴着他。
即便隔着冰冷的海水,天婴也感觉得到容远身上的温度。
天婴万万没想到自己下来救他却是这样的结果。
嘴被他封得严实,手也被他扣住。
像是要在这深海之中与自己纠缠到底,不死不休。
她眼中泛起了生理性的泪花,星星点点的泪水都融入了海中。
直到两人同时感到了周围剧烈的涌动。
天婴知道:银龙来了!
一道巨大的银色的光芒在这深海之中快速的游来。
想着它一口吞掉烛比的模样,天婴心中发憷。
只在顷刻之间,银龙就游到她眼前,在它张开血盆大口的那一刻,天婴“嘭”一下撑开了疾空伞,白光大作。
随后她只觉得周围一荡。
再次睁眼,自己是到了海面之上。
容远的缩地术!
被呛了水的她咳着海水。容远搂着她的腰,轻轻帮她抚着背。
他称赞道:“天婴那一伞撑得时机正好。”
天婴一边咳嗽一边怒道:“你这流氓!”
容远轻笑,没有否认。
天意转过身,正对容远。
他个子高挑,胸膛宽阔,身形上就给天婴极大的压迫感。
此刻他正垂眼看着自己,那双向来清冷的眼中,带着几分攻击性,带着强烈的占有欲。
带着危险的气息。
天婴想要退后。
他笑容敛去,伸起了手抚着她的雪白的脸颊。
容远的手指带着琴茧,而发热期的天婴皮肤细腻得几乎吹弹可破,不禁让她生了一阵战栗。
容远此刻面容冷肃,对她道:“你说得没错,我是禽兽。”
前世负了你的人是我,今生放不开你的人也是我。
说罢他施了一个结界将天婴护在其中,然后带着身上断裂的锁链飞身到了雪鸢之上。
顷刻间,岸上十三道白光亮起,十三长老带着这些在九重天上被欺压已久的仙族来向容远驰援。
饕餮看到这一幕,瞳孔一阵,随即知道无泽等人对自己的投诚是假,等着反叛是真。
饕餮瞬间怒不可遏。
下令将九重天上的所有仙族杀无赦!
一旁的军营之中,青风看着倒在血泊之中的麒麟坐骑,冷然道:“前去护驾!”
妖军低吼:“是!”
青衣少年带着二十万大军来到海边。
饕餮看着岸上的少年,喊道:“青风,你若杀了容远无泽,我将百万军团全部给你,也助你活捉那只兔妖,饶她不死,给你为妾!”
此刻容远正在雪鸢之上率领众仙,听到此处一双琥珀色的眼淡淡地看向了青风。
结界之中撑着疾空伞站在海龟之上的天婴,听到饕餮的话时,心中微微一跳。
那只兔妖,指的是自己。
之前她不想听穷奇的话,她不想去相信穷奇说的那些,说青风喜欢自己。
她觉得这件事荒唐又麻烦。
而这时,她看向了青风。
此刻的少年与她以前所见不尽相同,青风是凶的,但是那种凶是一种少年的利气,像是烈日骄阳,十分灼人。
而此刻的青风,却是带着几分阴冷的戾气,像深秋里萧杀的风。
他目光移向了自己,但是却在一瞬间又转了回去。
青风带的是妖军,就算是他是大将军,这些妖军又怎么可能听他命令去杀妖王?
这是谋反大罪。
青风此次来,难不成真的是来击杀容远,在妖族建功立业的吗?
他真的叛变了吗?
这时青风冷冷道:“备箭!杀逆贼容远。”
话音一落,饕餮哈哈大笑起来。
只见青风手中举着一只箭,“嗖”一声那支箭带着红色的烟,但箭头指向的却不是容远,而是饕餮。
饕餮瞳孔一缩,却见那二十万将士像是条件反射一般,嗖嗖嗖地将箭全部射向了饕餮。
莫说饕餮大惊失色,就连那二十万妖军都大惊失色。
这段时间青风像训狗一般训练着这二十万将士。
红烟所到之处,将士的箭就指向何处。
若有违者杀无赦。
所以即便青风的箭是指向饕餮,他们却也像是条件反射一般,将箭射向了饕餮。
这一箭箭射出去,却是逼着这些将领谋反了。
他们不杀饕餮,饕餮就会灭他们九族。
直到此刻,饕餮才发现自己中计了。
无论是无泽还是青风,他们都是容远安排在自己身边的逆贼!
从来没有背叛过他!
饕餮飞到空中,捂着自己的箭伤。
发现自己被包围在无妄海上,他目呲欲裂地看着容远:“这一切都是你的诡计!你的苦肉计!”
容远淡笑道:“上善伐谋。”
饕餮恶狠狠地道:“莫非你狂妄到以为就凭你们这点兵力,会是我饕餮对手。”
容远:“当然不是。上善伐谋,其次伐交。”(注:谋,计谋;交,外交。)
他话音一落,无妄海上突然如煮沸一般,海面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只见一黑翼独眼的男子扇着巨翅,带着他的大军从无妄海上崩腾而出。
九重天上妖魔惊叫,“穷奇!是穷奇!”
饕餮双目通红,穷奇!
怎么连他都……
饕餮对穷奇怒喝道:“你乃上古凶兽,居然做了仙族的狗腿,妖祖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穷奇“呸”了一声,“就凭他也想收买老子?”
他没好气地看着容远,暗骂一句“卑鄙”。
自己与容远有个屁的交情!
当时他将天婴送来给自己,自己还以为他是不愿讲那傻妞留在桃源村和那酸秀才厮混,怕天下大乱起来,只有自己可以保护天婴。
现在想来自己真的太天真,也把容远这厮,想得太简单了。
他先是用阿诺法之界隐匿了桃源村,然后通过天婴的嘴告诉自己,自己要找的东西在桃源村。
也就是说自己要找到那东西,不得不救容远这厮。
他把自己置于这样的境地,自己要救他,就得帮他杀饕餮!
他现在甚至怀疑这一切都是他事先布好了局,连那个破绽都是故意留给自己,特意让自己发现桃源村被装在了阿诺法之界中。
卑鄙!
卑鄙小人!
卑鄙无耻!
妖魔们看到穷奇大军一个个都乱了阵脚,惊慌失措,船上传来下令声:“退!退回岸边!”
这次出行的船只太多,无妄海虽然广阔无垠,但回去途中他们一艘艘卡在了港口。
饕餮大喝:“你们这群蠢货慌张个什么!他们根本渡不过无妄海!”
无妄海中有护海银龙,穷奇的妖军根本就不可能渡过无妄海。
果然,银龙已经横在海中挡住了穷奇大军的去路。
穷奇看着海中央的巨龙,挥舞□□对容远叫道:“你这厮还不给老子想想办法!老子要是全军覆没在这无妄海上,定第一个拉你垫背。”
饕餮对穷奇冷笑道:“没有我的符咒,天王老子都想不了办法。你就在这里等死吧!”
容远一笑:“是么?”
在一瞬间,容远离开雪鸢飞到了空中。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将身体之中剩下的锁链抽出。
一寸一寸,看得人都替他吸了一口凉气,,而他几乎是面不改色。
血液从他伤口处喷涌而出。
只见他单手掐诀,他身上喷涌而出的血液化成了血雨,飘落在饕餮等妖的船只之上。
众妖莫名其妙,不知他意欲何为。
却在这时,他们听到了海中银龙的咆哮,银龙居然不再理会穷奇的大军,直接发疯一般向饕餮等人的船只冲来。
天婴想起了容远之前借刀杀人的一招,烛比也是沾了容远的血,才被发狂的银龙一口吞噬。
银龙对着容远的血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就连饕餮的符咒都毫不管用。
这到底是为何?
而此刻堵在港口的船只被银龙一搅弄,更加混乱,挤在港口水泄不通。
因为饕餮为了观容远的“沉海之刑”,妖官倾巢而出,现在堵在港口,自己断了自己的退路。
乱成了一锅粥。
数千出来围观容远行刑的船只被围在无妄海上歼杀。
将领全部困在海上,饕餮百万大军群龙无首,有些小官带兵前来营救,统帅力不够,一盘散沙不说,他们还没到无妄海却发现三清殿内硝烟四起。
三清殿中的叛军不是别人,正是苏眉。
苏眉根本没有如传闻一般逃回人间,而是潜伏在饕餮后院带着他早就策反的妖族等待时机,直接攻入了九重天宫阙的心脏——三清殿。
天婴看到,只在一瞬间,几乎没有一兵一卒的容远,让饕餮百万大军几乎是兵败如山倒。。
她看着雪鸢之上挥斥方遒的青年。
虽非自己的军队,但是他依然如用自己的剑一般,指挥自如,统率力冠绝三界。
他虽受重伤,但是雄姿英发,风华绝代。
正在历史上书写着超越前世自己将被三界歌颂的传奇。
容远的时代即将到来。
天婴看着无妄海上连天的战火,银色的惊涛中翻滚着红色的血液,海面之上阵阵腥风刮面。
银龙溅起的水花,飘在了天空,变成了一阵阵血雨。
这一切,比前世早了三十年,但是却也慢慢重合。
天婴伸出手,接住那猩红色的雨点。
她想起前世……
……
前世自己担心容远的安危,跑出后院看到全是妖族将士的尸身之时,心中也如此刻一般,沉甸甸的,喘不过气。
她好不容易找到容远,而容远看着瑟瑟发抖的自己,他的目光微凉,一身萧肃,只冷冷道:“他们不死,死的是更多无辜的百姓。”
那时的他踏过尸山血海,身上却不染半点血污,就连那双白色的锦靴都一层不染。
冷漠至极。
说完他便将天婴留在了漫天血雨之中,继续他前行的道。
天婴看着堆着山的尸体,看着扶桑树上挂着的同族的头颅,止不住的全身发抖。
那场大战后,她大病了一场。
……
而此时此刻,一切往事重现。
她知容远没错,成功的路上总要牺牲一小部分人。可心中却像压着什么,喘不过气来。
她伸出手,去接住这漫天的血雨。
天婴站在巨大的龟壳之上,白衣青年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这一次他白色的长袍带着血,不显污浊,反而像是衣服本身的晕染,给他俊美过人的容颜增添了几分艳色。
清冷之中带着几分妖冶。
与前世重合,又与前世有所不同。
相同的是他依然覆手乾坤,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不同的是,多了几分前世没有的孤注一掷的疯狂,让自己变得遍体鳞伤。
天婴想避开他的目光,但是避开他,看到的却都是同族的尸体。
一时之间,她觉得自己有些乏力。
她有些羡慕容远,永远理智,清醒到近乎无情。
他问:“难过吗?”
天婴想起前世他冷淡的表情。
是啊,他为了救绝大部分人,会让另一部分人去死,这是他无情的大道。
她知道容远是对的,可她看到这漫天的血雨,身体微微有些轻颤。
她知道他是对的,可她觉得自己也没错。
若非是被困在这仙龟的背上,她想立刻离开。
而此刻青年却撑开了手中的疾空伞,挡在了自己的头顶,为自己遮住了漫天的血雨。
天婴有些诧异,抬眼去看他的目光。
此刻他的目光之中,带着几分前世没有的柔和。
他说:“不要难过。”
天婴一愣。
容远记得,前世她颤抖的看着血肉模糊的战场,全身微微发着颤,看着堆积如山的妖族尸墙的那一瞬间,她眼中对自己有了几分恐惧。
那一瞬间,大获全胜后本该意气风发的他却痛快不起来。
他的喜悦无人分享,他喜悦化成了烦闷。
但他并未觉得自己有错,将她留在后院让她自己想清楚。
然而她却病了,一病病了许久,晚上甚至会惊醒。
容远总觉得自己绝对的清醒,绝对的理智。
他没有同理心。
疏忽了与长期浸溺血海,尔虞我诈的自己不同,她是在一个普通村子里长大的吃素的兔子。
也忽略了世间简单的归属感。天婴虽然在人间长大,后来一直在九重天,可是她依然是妖,即便自己给她说再多的大道理,她还是无法避免与她的同族共情。
更何况,自己前世连跟她说道理的耐心都没有。
总是留她一个人孤独的去思考,孤独的去反思。
自己从来是被她捧在掌心,肆无忌惮地享受着她的爱,她的体谅,她的温暖。
而自己却从来没有试图去了解,去温暖,去开解她。
……
对她来说,这场战争对她的伤害必然比前世更胜,这一次她参与了这场战争,带着穷奇的二十万大军攻了上来。
若她非要钻牛角尖,把事情往坏里想,她一根筋的性子根本受不住。
她背负不起这么多的人命。
他为她撑着伞,为她挡住了天上的血雨。
天婴有些惊讶。
此刻的他不该在这里给自己撑伞。
她心中沉甸甸的,连带着脑子也沉甸甸的,无法思考,也忘记了避开容远。
只是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如前世一般,知道无法避免,可看到战争残酷之时,身体却依然如灌了铅一般。
青年用手轻轻帮她把眼前的碎发别到了耳后。
轻声道:“不要自责,不要难过。”
天婴一愣。
青年继续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的道。”
天婴不想听这些大道理,反驳道:
“我就没有。”
容远道:“你有。”
天婴一愣。
青年想说:前世,我就是你的道。
你想与我有一个小家。
在这个小家中护着我,爱着我,温暖着我。
想到这里,他心中生疼。
但是那个她和她的家都在一场火中化为了乌有。
他嗓子有些哑,继续道:“你的道,是桃源村这个家,你用你的一切保护坚守着他们,若因他们而死,你后悔吗?”
天婴:“不后悔。”
或许兔子天生没那么聪明,注定她就是那么一根筋的性格。
容远继续轻声道:“你知道武将的道是什么吗?”
天婴看着那些飘在海面上的尸体,摇了摇头。
“战胜再战,战败裹尸,纵战死,而无悔。”
天婴微微一愣。
容远看着染血的银海,道:“这是武将的道,也是他们的荣耀和最终的归宿。”
天婴不相信这是容远说出来的话。
他,是在开解自己吗?
“你是在开解我吗?”
容远淡淡一笑,道:“不是开解,是事实,我也是武将。”
容远第一次说他是武将……
因为他太过聪明,让人觉得他该是一个运筹帷幄的军师。
但实际上,他是个出色的武将,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多智近妖,两世从无败绩。
他又怎么会战死呢?
天婴:“你不会战死,你会坐拥万里江山,享无限天寿。”
一句算是祝福的话,却本该意气风发的容远一败涂地。
是的,前世的他拥万里江山,享受的却是无限的孤寂。
数万年他夜不能寐,只能靠回忆度日,每一日都是煎熬。
这不是祝福,而是一句诅咒。
是他内心最深的恐惧。
但是他很快收敛了自己的表情,对天婴道:“比起在岁月的无涯里腐烂,我宁愿辉煌的战死,在你心中长存。”
天婴微微一愣,不知为何容远又说到了两人关系上?
但她还是缓缓道:“你不会留在我心中的。”
那个心中放着容远把容远当成自己世界中心的天婴,早就死了。
容远眼中划过痛处,但依然用清冷的声线道:“这样也好。”
这样那时候你就不会再为我哭泣了。
权谋路上无敌手,赢到头来却是输。
作者有话说:
注解:“上善伐谋,其次伐交。”——孙子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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