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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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旦节百官宴上,淳安长公主上书高德帝,说靖王李禹恒因为痛失爱母,形容憔悴,身形瘦削,而东北边境是苦寒之地,虽然冯大帅对李禹恒各方面都多有照应,铁马金戈也是男儿本色,但实在不利于养病,恳请皇上让靖王在幽都养病一年。
李禹恒脸色是不好看,但还谈不上憔悴,是瘦了点,但说瘦削也是夸张了点。靖王十二岁前一直住在长公主府,由长公主教诲,高德帝念其慈母之心,便允了。
允是允了,却也没安排个正经差事,既是养病,那就好好地养,还要做什么差事。李禹恒倒也乐的啥也不干,成天跟幽都那些世家子弟混迹于烟花柳巷,怀抱美人,听曲喝酒,好不自在。高德帝也懒的管,下面的人讲他也是睁一只闭一只眼。百官瞅着这个靖王,幽都养病怕是要养废了,慈母多败儿,古今无一例外。
三月幽都的风吹绿了河岸的柳树,又陆续吹开了富贵人家院中的杏花和桃花。万里人南去,三春雁北飞。不知何岁月,得与尔同归?1
夏秋辰在锦衣卫大院养病的房子被征用了,改成了值档房,他的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了,虽然看着脚步轻浮,太医来诊过脉,说已无大碍。韩胜这几天正在思量着有什么闲差来安排他做。
他提出要回临海王府,韩胜准了。江南改稻为桑缺一个督察,卢韦被指派了去。北镇抚使肖玉和跟夏秋辰几年前同拜在黄一绝门下学艺,有同门情谊,他让下面的人去给夏秋辰叫一辆马车,半天了人才回来,说定都候二公子今天大婚,包掉了南门车行所有的马车。
夏秋辰淡淡一笑,说:“多谢镇抚使大人,戴罪之身也没有那么金贵,我自己走回去即可。“
“师弟私底下不必这么客气,你我师出同门,做师兄的理应照应你。”
院里有一棵刚抽出芽的老柳树,两只雀儿围绕着枝头飞上飞下地唱歌,自由自在的好不欢快。肖玉和看着轻笑了一声,手指间弹出一块石子,被击中的一只雀落地而亡,另一只则惊恐地振翅乱飞。
“师兄原来是个捕雀高手。”夏秋辰也不看他,
“小把戏罢了。”肖玉和故作谦虚道。
夏秋辰悠悠地说:“只是呢,你会的我全会,我会的呢,而你未必会。”
“天一会儿就黑了,临海王府连个掌灯的都没有,师弟就不怕鬼么?”
夏秋辰诡谲地笑了一下:“鬼?师兄忘了么,我就是从阎王殿爬上来的呀!”
落日的余晖洒了俊俏公子一身,身后拉着长长的孤影,穿过的街道两旁皆是商铺,路上还有流动的小贩叫喊着,与那日他被马车拖往皇宫听到的并无太大差异。他走的轻快,没一会儿便看到了一片火海,火光照亮了微暗的天空,是临海王府。一只乌鸦在他的头顶叫了两声,惊的枝头乱颤,忽闻一声马鸣,夏秋辰循声望去。
正是靖王李禹恒,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他看到了夏秋辰,打马跑过来。
“夏公子身体看着恢复的不错啊。”
酒气扑面而来,夏秋辰吸了吸鼻子,道:“还行。”
李禹恒看着慌慌张张泼水救火的人群,道:“火光冲天,倒像是给你冲喜来的。”
夏秋辰天青色的衣袂在风中乱翻,暮色已垂,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喜怒哀乐。
“是挺喜的。”夏秋辰道。
“这些日子,我心里总是不痛快,我知道,你也不痛快。”李禹恒道。
“我痛快,痛并快乐着,全身心的。”夏秋辰道。
他说的情真意切,李禹恒口中啧啧了两声。就在这时,“嗖”的一声,一支利箭从李禹成耳边擦过,飞向夏秋辰。青衣公子身形一闪,利箭插在他身后的槐树上。他迅速拔出腰间的匕首,只听“当”的一声,又格挡住了一支飞来的利箭,震的他手腕酥麻,一直麻到大臂,匕首却完好无损。
“东宫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宝贝呀,随手一掏就是好东西。”李禹恒惊叹道。
“啰嗦!”夏秋辰从地上旋飞而起,眼疾手快,往李禹恒身后掷出一只飞镖,一个举着长刀的黑衣蒙面人立即倒下。夏秋辰疾步上前抽出对方的刀,对着另一个冲上来的蒙面人一阵猛砍,那人抵挡不住,边往后退边吹了一声口哨。
“好玩。”李禹恒躲过一只利箭,退到了墙角。
街道两侧的屋顶上跃下一群黑影,朝着他们猛扑过来,这回砍的不仅是夏秋辰,那些刀锋照着靖王李禹恒也是一阵乱砍。
“我说各位爷,你们砍错人了吧!”李禹恒身上没有佩刀,左避右让。
“靖王殿下,砍的就是你。”一个黑衣人道。
夏秋辰对着李禹恒的屁股就是一脚。酒后的李禹恒身形不稳,栽倒在地上,躲过了刺来的一剑。
“李禹恒,你他妈的是喝了多少猫尿,还不起来?”
夏秋辰目光凌厉,脚步在地上快速地演绎着梅花阵形,对着朝他拔剑刺来的一个黑衣蒙面人刷刷舞出一片白光,刀刃滑过那人的脖颈,一腔热血喷了他的半边脸,他也顾不上擦,反手抽出了那人手中的剑。只见他左手拿刀,右手提剑,冲到李禹恒身边,对着黑衣刺客又是砍又是刺,直看的李禹恒眼花缭乱。
但是刺客实在太多了,夏秋辰渐渐抵挡不住。
忽闻李禹恒叫了声“爷醒了”,他一跃而起,挥动手中五十来斤的马鞭,逮着一个抽一个,他跟随冯至甚在东北边境呆了十年,天天拉弓射大雕,臂力好生了得,一鞭子抽出去,必是皮开肉绽。“嗷嗷”叫声四起,但听得夏秋辰在一边喊道:“不可恋战,突围!”
李禹恒吹了一声口哨,那匹叫夜里行的黑色骏马飞驰而来,他翻身上了马背,冲夏秋辰喊道:
“上马!”
只见夏秋辰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李禹恒身后。夜里行受了惊吓,举起前蹄仰天嘶鸣,李禹恒勒紧缰绳,夏秋辰差点摔下马,慌乱之中他两脚勾住了李禹恒的小腿肚,一个黑衣人举刀砍来,夏秋辰右手举刀格挡,左手提剑快准狠地刺中了对方的喉咙,只闻“噗呲”一声,又带出一串鲜血。
“夏狗,功夫不错!别客气,给我杀,老子今天没带刀。”
李禹恒策马跑进了春柳巷,他吹了一记口哨,李析带着四个侍卫从楚香馆飞奔出来,见势纷纷挥刀而上。李禹恒拿到了他的朔月,砍杀起来得心应手,先前的憋屈这会儿全部释放出来。夏秋辰的肩膀中了一箭,生死攸关下也顾不得疼痛,咬着牙硬是挥出了一片刀光剑影。春柳巷内顿时杀声滔天,吓的那些唱曲的卖笑的以及寻乐子的躲在屋内大气都不敢出,别说出屋看热闹了。
“说,你们得了谁的命令?”李析将最后一个黑衣蒙面刺客逼到墙角问。
“狗腿子跟主子一样蠢。”夏秋辰靠着墙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笑道。
果然刺客眼睛里露出一丝饥笑,一咬牙,便有黑血从嘴角流出。死士!可偌大的幽都,有谁能养死士。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锦衣卫的探子没有一天不明查暗访,某位官员夜里跟个小妾说的什么话,高德帝都能知道。
“他们是江湖人。”夏秋辰说,“精通武学,轻功也不错,又是刀又是剑的,说明不是一个帮派。”
“主子一直跟着冯大帅带兵在外,每年也就春节几天得以回都,这是招谁惹谁了,下这么狠的杀手。”最小的一个侍卫说,他声音稚气未脱,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
楚香馆的妈妈翠莲提着灯笼,带着一个粗使丫鬟跑了出来,看到巷子里横着十来具尸体,像是司空见惯,也不恐慌,说:“爷们还动起真刀真枪了!在我大门口弄死了这么多人,晦气不晦气,哪个爷们还敢来我这里找乐子?”
“少不了你的,明天爷就带帮人来找乐子。”他转身又道:“都呆在原地别动,别破坏现场,李析,你去一下东城兵马司,让他们派几个人来处理一下。”
“五城兵马司都是些吃饭不干事的饭桶,找他们没用。”李析说。
“让你去你就去,废话那么多干嘛?”
“也好。”站在墙角里的夏秋辰道,“靖王跟他们也说道说道烧宅子的事情。”
“烧什么宅子?”李禹恒拿过翠莲手中的灯笼,察看一具尸体。
“做男人就要顶天立地,光明磊落,想不到靖王殿下也是敢做不敢当的鼠辈。烧人宅子才可以让你痛快么?”
李禹恒听出了他在说什么,又看到了他眼里的鄙夷,走过去傲慢地说道:“谁鼠辈?烧你家宅子又怎么了?我就是把你烧了又如何?别忘了,你这条命还是我的。”
夏秋辰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不免悲愤万分,一脚就踹了过去。李禹恒猝不及防,小腹给踢的生疼,他忍痛抓住了夏秋辰要收回的脚裸,欲往跟前拉,不料夏秋辰一个空中翻腾对着他的胸口就是一脚。像是让恨意凌迟了太久,终于在这一刻得以爆发。夏秋辰又将李禹恒扑倒在地。瞬间,两人扭打在了一起。
这哪是打架,这完完全全就是一场发泄。纵然李禹恒有千斤之力,面对夏秋辰的死缠烂打,却也只有招架的份。夏秋辰像是疯了一般,又是撕又是咬,抓了李禹恒一脖子的伤痕,又咬着他的肩膀半天都不放,痛的李禹恒嗷嗷直叫,好不狼狈。
疯狗!
东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王琇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叫了几个孔武有力的人帮着他一起拉,才将两人拉开。
夏秋辰吐了一口血沫,转身对翠莲说:“还有空的房间么?”
翠莲站在一边都吓傻了,半天才回神来,答道:“有,有的。”说完就要来扶夏秋辰,却让他用剑柄挡开了。
“再喊个大夫,我要杨超!”夏秋辰瞟了一眼不远处的李禹恒,嘴角上扬,说:“挑个干净的姑娘,给我暖床。”
“新人嘛……”翠莲咯咯笑了一下,“就是……”
“什么意思?怕我没钱?公子我是没钱,靖王殿下有钱,记靖王帐上,他明天带人来喝酒,一起结帐。”
翠莲咯咯笑出了声,说:“谈钱多生分,公子可是我们姑娘梦寐以求的情郎!不过靖王殿下买单,我们也不能不给这个面子。”
杨超何许人也?他和杨铖宣一脉同宗,因为母亲是贱籍,所以虽然医术高超,但进不了太医院,倒不妨碍他成了幽都城里诊金最贵的大夫,白天诊金十两银子,夜里二十两,夜里再出诊还要翻个倍,四十两银子,汤药还没算上。住宿和诊金也就算了,夏秋辰还要个暖床的姑娘,李禹恒咬牙骂了一声妈的。
“讹我?夏秋辰!”他摸了一下疼痛的肩膀,道:“就你这个身子骨还能风花雪月?别死在床上了吓着人家姑娘!”
夏秋辰冷笑了一声,道:“反正吓着的也不是靖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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