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章梅花香自苦寒来

惊蛰前夜，墨若雪在宫中翻看药方，神色愈发沉落下去。

        这些方子一点问题也没有，都是一些妇人家惯用的，但若是给了孕者，保不准便会滑胎。

        这是最蠢笨的方法，便是市井凡夫用脚趾头想也会想到的。且不论母后心思细，单是淑妃自己也是不屑用这样下作的手法。

        可她总觉得，其中会有关联。

        墨若雪捏着眉心，垂着头细细将思索理过来，还是不得头绪。

        更深露重，小公主却是愈发焦急，额上竟细细冒出汗丝来。

        会不会是我想多了，母后该是近来思绪重才会如此。她闭着眼，还是叹了口气，将手中方子理了理，叠好边角，整齐的放在案边角落。

        “不好了！不好了殿下！”

        若雪手上劲儿一松，方子没拿稳，哗的一下四散在桌面。她抬眼看着案下跪伏的小侍女，眼里是少有的不耐。

        “说。”

        “殿下、殿下不好了，韶华宫、宫娘娘，要生了！！！”

        墨若雪惊得登时站起来，掀起的风将药方吹起，几张翩翩飞转，堪堪落在还喘不过气儿来的小侍女身前。

        “去！去韶华宫！！！”

        若雪几步跨出去，拎着裙摆步伐从未有过的匆匆。身旁几位侍女撑起斗篷，正欲给她加上，被她一手拂去。

        “你们赶紧先去禀报父皇皇兄！让人去！快！”

        “殿下，已派人去了，殿下先添衣······”

        还未等侍女说完，墨若雪早冲出宫门，朝韶华宫去了。

        屋中沉闷，压得若雪喘不过气来。

        东宫和承恩殿离韶华宫最远，来去都要许多时间，现在在此处的，竟然只有她一人。

        母后早产了。

        她将手攥紧，努力平复心情，在父兄到来之前，她需要稳住，不仅稳住自己，更要稳住众人。

        “殿下！”

        “不要急，慢慢说。”

        她将心中的慌张隐去，端坐在外殿客座之上，一双眼极清明，容得下明月清风。

        “娘娘方才到七月，是早了！此番怕······”

        “娘娘吉人天相，你们只管尽力便可。其余有什么话，及时禀我，莫要自乱了阵脚。”

        宫人本说是没有主心骨，遇到这样的事情只能着急忙慌。可是小公主年岁虽轻，却是很有主见，端坐在客位上，却很有上位者的风范，言谈之间，便给人一种安定听从的感觉。

        有了这样一位贵主在，众人便安心各司其职，尽心尽力。

        一切似乎都向好的方向发展，直到。

        “殿下，圣上此时在承恩殿议事，关乎灵镜，事况紧急，仆等根本不能禀报，殿下你看······”

        “不碍事，皇兄呢？”

        “大皇子还需一会儿，该是快了。”

        “好。本宫知晓了，你且下去，重去承恩殿，务必找到秦公公，向他禀报此事。”

        内间白后生产，血腥味渐渐蔓延，宫人之间皆是侧眉以目，惶惶然了。若雪默一瞬，挥手唤来一位随侍。

        “三殿下有吩咐？”

        “去焚一炉香，放在外间便好。再让人多煮些热水备着。”

        “是。”

        我可以的，就算是我一个人也是可以的。

        墨若雪在暗处攥紧裙摆，侧耳听着里间声响，压住心头的猛烈。父皇有要事，皇兄近来心绪不定，恐不能平稳。只有我了，现在母后的安定只有我了。

        女孩儿将两只手都隐在袖袍里，紧紧的攥着布料，仿佛这样就可以稍缓心中的不安。

        香炉顶烟袅袅起，蔓延起一阵痕迹，缓缓的向上飞起，烟雾轻轻环住三公主的发丝，流连在发梢梅花簪上，便像仙宫玉树，云烟围绕不绝。

        时间像是停滞了，不知过去多久，内室声音慢慢降下来，只听到轻微的呼痛声。若雪早发现变化，一下抓住椅把子，丹蔻都隐去颜色。

        那帘子之后，佩玉弯身出来，头都没抬便朝着若雪几步跪下去。

        “殿下，娘娘说要见，您且进去吧！”

        墨若雪脸色微微发青，死死盯住内室的方向。不多时便站起来，一步一实走过去。她兀自掀起帘子，鼻尖血腥味道更是浓重。

        顾不得这许多了！她心下一沉，快步走到白后榻边。

        “母后······”

        素白的锦被覆盖住似隆起山丘的小腹，沉沉的浸上血渍，软趴趴的垂在榻边。屋中燃的浓香根本掩不住血腥气，混合的味道直叫人作呕。

        白流岚墨发四散，染着汗糊在玉枕上，唇上撕裂发白，紧紧偏头闭着眼，手上没劲，根本抓不住什么。情状可怜，可分明又是抗拒的姿态。

        墨若雪忍着想哭的欲望，提着裙摆上前换了一个干净的帕子，浸在热水里趁着热气轻轻拭去白后的汗渍和血污，再顺着发丝理过来。她颤着手，帕子却是轻柔细致，慢慢的擦拭到锦被之上，正欲轻些掀开，哪知却有了动静。

        白流岚眉间一动，撑着劲儿睁开眼，方认清眼前人，便艰难抬起手来。墨若雪见着，慌忙放下手上脏污的帕子，飞速净了手，跪过去匆忙握住。

        白后眉头更蹙，一点一点将手从若雪那里扯出来，带着几分急切和不情愿。若雪手上一顿，即刻低了头，跪在一旁一言不发。

        “你们······都出去······”

        “不可！”

        未等白流岚说完，墨若雪沉着声道，话语里是实打实的不容拒绝。

        “母后，再坚持一下，儿臣已让人去叫皇兄父皇了，您且忍忍，听医官的话，好吗？”

        小公主跪在床榻边，一双手不敢去碰着母后，只是虚虚靠着。

        “便只有这一次，听听女儿的，可以吗？”

        内室里鸦雀无声，静的呼吸可闻。墨若雪再忍耐不住，一下站起来，一边朝帘子走去，一边压着声音吩咐道。

        “请医官务必尽力······”

        “站住······”

        若雪动作一滞，一双手泄了力似的缓缓垂在身侧，抬起头咬紧了牙关。

        “这韶华宫到底谁是主人。都出去，本宫有话说与三公主。”

        随侍一个接一个从墨若雪身侧走出去，个个低眉顺眼，连眼神都不敢多放在内室分毫。只听见外门吱呀一声，关上所有的生机和希望。

        为什么？

        墨若雪只觉一阵心火冲上天灵盖，没来由的怒气升腾。母后为什么这么做？！

        “本宫原以为，你是这宫中最通透的······原来也不过是透亮在外头。”

        小公主浑身一抖，像被一盆夹了冰的冷水从头灌到尾。这些让她害怕的东西联系在一起，让她猜到一个可怖的结局。

        “生的权利已经被剥夺，难道我还不能有选择死的权利了么？”

        她听到躺卧在床榻上的母后这么说到，说的她周身都发起冷来。

        “我想求的只是天地间的一个自由······可没有权力，没有谋划，又哪里来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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