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十章寸草春晖心自明

“所以，每次总将宁儿扯得疼，一来二去的，自家女儿都嫌弃他那拙劣的手法。”

        老夫人整理完安凌的头发，轻轻拍了一拍孙女的肩，示意她结束。安凌遂起身，但思绪仍在话头里。

        “那阿翁怎么做？”

        “当然是一边觉着委屈，一边又继续没脸没皮的要给宁儿梳头，找着机会就梳。”

        老夫人掩唇笑笑，牵起安凌的手便慢慢向前走。

        “那时宁儿可小，字没认得几个，却天天说一些机灵话。我还记得有一次，宁儿实在是被你阿翁弄得烦了，当下将梳子抢过来甩出去，挤着眼睛愤愤地喊着‘我头发都被拔没了！’你阿翁因为这句话，自个儿内疚好久呢！”

        安凌不自觉地嘴角上扬，语气也轻松不少。

        “阿翁也就由着娘亲胡闹呀？”

        “他哪敢对付自家的宝贝女儿，与宁儿一起时总是没有底线的，也就这样将你娘亲养成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老夫人感慨一句，眼眸里星星点点都是柔软。

        “我倒觉得娘亲这样挺好，天下女人又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温柔贤淑也可，肆意潇洒也好，她这样可活得自在。”

        安凌捏了捏阿婆的手指，随意踢开脚边一粒石子，嘟嘟囔囔道。老夫人听了，紧了紧握着孙女的手，缓缓点了头。

        “是呀。所以你阿翁虽然被嫌弃得紧，但也时常同我讲起，说他将军府的女儿啊，就是比别家的有气势，看着就洒脱大气，旁的人说你娘亲一句跋扈，你阿翁要红眼和他急！”

        “那可不！我们平乱将军府向来护短，而且护得光明正大，整个日下都知道。”

        小小姐颇为骄傲地微昂起头，嘚瑟之余也不忘扶着阿婆迈过粗粗的门槛走进长廊。老夫人忍俊不禁地拍拍孙女的手背，慢慢牵着安凌踱到荷花池边。

        夏夜荷花开得正盛。油绿的荷叶衬着花瓣的嫩色更为鲜艳，饱满的莲蓬托着籽不堪重负的弯腰，白日嫌热的鱼儿此时舍得探出头，一惊一乍地在荷叶下摆着尾，就连空气闻着都干净。

        安凌放松地猛吸一口气，觉得肺腑里都通畅了，刚才在厨房的压抑消了大半。她松开阿婆，一下扑倒在池边阑干上，双手撑着横栏，整个人探身出去，发丝一下子飘扬起来，很是痛快。

        阿婆忙唤她小心，哎呦哎呦地笑个不停。小小姐又很快的转过身，后背放松地靠着横栏，很痞气地扬一个笑，张扬的不行。

        “傻孩子，小心着些！”

        “不碍事，阿婆！”

        安凌扬着声说，嘴角咧着，眼尾都漫着愉悦。

        “凌儿有分寸！阿翁娘亲教出来的孩子，都是大大方方的！”

        所以不会被痛苦打垮，不会被思念束缚。虽然偶尔有失意，但一想到家人的笑容，仿佛一切禁锢都烟消云散。娘亲也是这么希望的吧，希望她活得张扬，永远开开心心，永远随心肆意。

        她至少，不能让阿翁阿婆担心了。

        “所以我不应该有这些奇奇怪怪的情绪，不应该对着阿翁这样发脾气，要是娘亲知晓了我这样，定然不欢喜。”

        安凌眼中闪过一丝坚决固执，反靠着阑干的手使了一些劲儿。阿婆的笑却突然凝住，鲜少板起的脸此时隐隐有些生气的征兆。

        “你这样想，阿婆真是要发火。刚才还说你这小姑娘明白了，看来还蒙在鼓里呢！”

        仿佛觉得话说出来还不足够，顾老夫人上前几步，恨铁不成钢地给了安凌一个响当当的脑瓜蹦。安凌下意识捂住额头，还傻愣愣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

        “咱平乱将军府，什么时候要带着面具隐着情绪过活了？什么情绪是不应该的？”

        “可是我晾了阿翁三日。其实都是我自己心里捣鬼，那件事阿翁没做错的，大殿下对我们将军府也是崇敬有加……”

        “你阿翁带着人去冰室，是对大殿下的尊重，你为此生气，是觉着这事于你娘亲不尊重。这种情绪奇怪么？你说说，凌儿，阿婆说的有无道理？”

        “有……”

        “一家人，话说开就好了，何必为了和和美美反倒把自己压抑着。若这件事你一直压着，你阿翁、我和煜儿真的就觉得心里舒服了么？”

        安凌被阿婆这些话说的一愣一愣，根本没有反击的余地。

        “原先我只觉得煜儿心思重，总是不把自己当回事，怎么如今你这小姑娘也这样了？小时候那一股子嚣张劲儿都到哪里去了？”

        安凌听这些话，好像被人当头打下一棒，登时清醒不少。这夏季闷热，闷得她脑瓜子都不太清醒了，刚才一直想着这件事，吹着风想着就把这事想歪了。

        她一心都扑在娘亲的事情上，不论是帝师擢选，还是大殿下入冰室，都是与娘亲相关，而一涉及到这个点，脑子必定要一热。

        “凌儿，阿婆与阿翁担心你的，就是这个。”

        顾老夫人见着孙女眉头紧紧地皱起，不由得松了些语气，带点安抚的意味。

        “你明日就要入境，其他什么阿婆暂且不管，而且打心底说实话，阿婆晓得你入境也是为着宁儿。但是若真的遇着什么危险，要记着平安比什么都重要，首先是为着你自己，晓得么？”

        顾老夫人说着说着，眼框竟然浅的要浸出泪来，声音也哽咽着。

        “我老人家也不管了，就算什么道德绑架也要同你说，不为着你自己，也要为着我们这两把老骨头，你娘亲……”

        “阿婆……”

        “最后一个晚上大家都开开心心的，做什么要这样掉眼泪？”

        安凌刚刚顺着阿婆后背安慰着，近旁却忽然冒出一个粗犷的声音。祖孙俩循声望去，却见长廊末走出老将军，手里端着一盘金银夹花，动作有一些僵硬。

        “还得我老头出来，不然你俩要把天聊死。”

        老将军生硬地转移话题，加快步伐迈过来。老夫人趁这当口抹了抹眼角，也伸手拍拍小小姐的背。

        “什么都要为自己，你阿婆说的不对，既然你进了这帝师擢选，便要认认真真的，给我们老安家挣点脸面！”

        “怎么说呢！”

        老夫人听着不乐意了，近前就要捏老将军手臂。

        “噢呦呦，老夫说错了说错了，光要争，平安也要，但是争光重要一些！！”

        “你这老头怎么嘴硬呢！”

        ……

        两个老人顾自拌起嘴来，安凌突然觉得心里通了一块，也不管阿翁阿婆怎么说，窜进两人之间挽起臂弯，贴着便像儿时一般撒起娇来。

        “给我带了金银夹花呀，这东西趁热吃，冷了不好，一起一起！”

        “那凌儿原谅阿翁了？”

        “哼！还不行，等我尝过美味再说！”

        阿翁阿婆，凌儿定会平安归来，也会查清楚娘亲那事的真相，等凌儿回来，便用尽办法，再也不会让您二老担心了。

        安凌暗暗咬了咬牙，下定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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