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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少年之约


  面对瑞滽咄咄逼人的目光,董非青沉思片刻,便反驳道:“其一,取世间黎民贡献之事,以我魁斗阁为例,周围斗极山土地均是受我魁斗阁护佑数百年,何谓没有回报?其二,斗杀攻伐之事确有,但世间世俗政权难道没有战争?何以独独怪我修真门派?其三,百姓崇拜修仙,乃是人间常情,便是没有我修真门派,百姓依然会信奉神灵,这岂是我修真门派蛊惑所致?”

  瑞滽淡淡一笑道:“民间百姓产出有限,一年辛苦的收成,被修真门派十取其三,则朝廷所收的赋税,便只能取十之二三,否则百姓便生活无着。但朝廷管理百姓,难道不需要支出的么?你修真门派是否管理过户籍?可曾关心过百姓婚丧嫁娶之事?民间纠纷,你们可曾予以调解?逢灾荒年月,你们可曾赈济饥民?”

  董非青沉默无言,这些琐事,即使他只是个一心修炼的小弟子,也知道修真门派向来不屑于理会。

  瑞滽道:“然而百姓生计,却件件都是这些琐事。朝廷并非只收税不做事,各级官吏对百姓都有治理之责,你可以说各级官吏贪腐、无能,甚至也可以说他们尸位其上,但若是没有这一层层官吏职司,民间必然混乱不堪!这些事修真界从来不管,然而却收走了百姓三成收获,难道不是罪孽?”

  “其二,朝廷有战事,自然会有详细部署,如何转移民众,如何安置流民,然而你修真派十年大战,百姓流离失所,这些事你们修真门派是不管的,最后依然要朝廷去安抚百姓!”

  “你魁斗阁,已经是修真界中行事较为宽厚的门派了。但我且问你一件事。十二年前,四派围攻斗极山,你魁斗阁是否曾假扮饥民,沿途伏杀四派弟子?”

  董非青自然记得此事,便点了点头。

  瑞滽冷笑道:“魁斗阁计策高明,在斗极山周围设计伏杀四派弟子数千人,然而你却不知道,四派得知此事后,为免后患,凡遇到饥民立即不问情由滥加杀伐!三日之内,斗极山周围饥民无辜被杀者数万人之众,你可知道?”

  董非青愕然,一来他确实不知道此事,二来仔细想想,四派遇到这等事,为免后患,自然是杀光了干净利索,此时一想到因为魁斗阁的计策,数万饥民无辜惨死,心中之震撼实在是难以形容。

  一转念间,董非青想起黑锅曾经跟自己说过的蓝星修真界与普通人之争,如今他已经深深理解了当时蓝星上为何会有如此大的争执,以至于爆发了战争,就如同瑞滽所说,他只恨力量不足,不能将修真界连根拔起,那么蓝星上普通人在掌握了黑锅所说的“科技”的力量后,自然也就不甘心于修真界的高高在上。

  那么,若鸿野大陆也爆发了这样的争执,自己,以及魁斗阁应该站在哪一方?

  董非青深深吸了口气,平稳了下情绪,开口道:“王爷,您所说之事,我以前确实不知,那些平民虽非我魁斗阁所杀,却是因魁斗阁而起,若然我魁斗阁未来有再起之日,定然会有个交待。另外王爷所说的与朝廷抢夺民众贡献之事,若未来魁斗阁有机会重振宗门,定然不再与民取利,亦不与朝廷争夺赋税,至于到时候门派如何生存,恕我年轻识浅,目前还没有什么具体的方法。但是我相信,修真门派存世数千年,自有生存之道,也自有存在的道理,要灭尽天下修真界,王爷,哪怕您今后荣登皇位,只怕也没有这个实力吧?”

  瑞滽眼中露出欣赏之意,笑道:“如今我只是个闲散王子,你也只是个游魂野鬼,说来好笑,你我两个闲人,却在这里慷慨激昂地讨论天下之事。但你所说的话,我记住了,但愿未来,你我皆有得偿抱负之时!”

  董非青衷心道:“王爷年轻睿智,对世事颇有见解,想来定有一飞冲天之日。”

  说着魂力一卷,将桌上一杯茶卷在手中,向瑞滽一举,道:“我今日以茶代酒,祝王爷早日鲲鹏展翅!”

  瑞滽哈哈大笑,端起茶杯道:“本王领了董先生这杯茶,多谢先生之善祷善祝!”说罢仰头将茶喝了。

  董非青此时还是魂体之身,只是举了举,便将茶放下。

  瑞滽低头看了看茶杯,惋惜道:“先生虽然年轻,谈吐颇为不俗,只是可惜……却不知魂魄之体,是否还有重生之望?若有小王能助一臂之力的事,请先生莫要客气。”

  董非青道:“多谢王爷关心,我如今魂体修炼有成,已经不畏烈日雷暴,但说起重生转世,呵呵……遥遥无期啊。只是我有一事不解,请王爷解惑。”

  瑞滽也不等他说出来,便直接干脆答道:“小王自幼能见阴魂,宫中之人颇为畏惧,朝中大臣也有闲言,说这是不祥之兆,幸而父皇对我颇为宠爱,因此小王才能远离京城,在这斗极山隐居度日。”

  董非青恍然道:“原来如此!怪不得王爷能识破我行藏。”

  二人默契地不再谈修真界的话题,闲谈起来。

  董非青发现这位皇子知识极其渊博,竟然是典籍诗词无所不知,对于世事见解敏锐独到。而瑞滽也发现董非青虽然并没有那么渊博的知识,却在看待事物时别有一种视角,往往能一针见血。

  二人直聊到夕阳西斜,竟是越聊越是投机,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瑞滽笑问道:“我还不曾问你,你来此处有何事?”

  董非青坦然道:“这个花池下方,有个阵法,我出身锻器宗,阵法之道正是本门所修,我是循着这股气息找来见识见识的。”

  瑞滽恍然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个花池中水终年温热,周围花草四时不衰。如果于你有益,去看便是。”

  董非青拱手道:“多谢王爷了,今日与王爷一叙,颇慰平生!我就此告辞,日后再来与王爷叙谈。”

  瑞滽道:“你这就要离开了么?嗯,你且稍等,我却还有几句话要说。”

  董非青道:“王爷请讲。”

  瑞滽思索片刻,微笑看向董非青道:“你我攀谈了这许久,在我看来,你恐怕不只是魁斗阁弟子这么简单啊,让我想想……魁斗阁中一掌门五宗主,其中莫掌门和冷、司徒二位宗主战死,炽宗主据传背叛宗门被杀,只有印、妘二位宗主不知所踪,可是如此?”

  董非青道:“王爷果然讯息灵通,确是如此。”

  瑞滽又道:“据我所知,印、妘二位宗主平日不理俗务,恐怕无法担承重任。而你刚才谈及宗门之事,隐隐有肩负重振宗门之意,若我所料不错,你……是不是传承了掌门之位?”

  董非青一惊,心道这位皇子果然敏锐,自己只是言谈间略不注意,便被他发现了这许多秘密,当下并不隐瞒,拱手道:“在下不才,受师门长辈信任,忝为魁斗阁第七十三任掌门。只是如今宗门不存,所谓掌门之位,也是个虚的。”

  瑞滽笑道:“果然如此!你刚才提及,若能重振宗门,必将不取民财,不与朝廷争夺赋税。那今日我与你做个约定如何?”

  董非青问道:“敢问是何约定?”

  瑞滽起身,负手面湖,过了许久才一字一句地道:“若他日,我能登基皇位,而你又能重振师门,我愿请魁斗阁为我瑞国护国宗派,享受国家供奉。当然,若我无望皇位,或你终究无法重振师门,今日之约便当从未发生,你看如何?”

  董非青思索良久,道:“如今我魁斗阁能否重振,当真是未知之数,但无论如何,在我魁斗阁这般微弱之时,王爷慧眼有加,董某感恩五内,这便冒昧应承下来便是!”

  瑞滽双掌一合,大笑道:“既如此,你我便定下这个君子之约,今后你魁斗阁复兴之事,但有需要我相助之事,我必倾尽全力。”

  董非青闻弦歌知雅意,便也慨然道:“虽然我宗如今实力微薄,但皇子若有驱驰之事,董某万死不辞!”

  瑞滽深施一礼,便退开数步,竟再无一言。

  董非青也还了一礼,转身跃入花池之中。

  花池之下,穿过深深的淤泥,以及淤泥下坚硬的土层,董非青便已抵达阵法关节之处。

  此地节点,与其他七个节点颇有不同。

  周围密密麻麻,如同蛛网一般的阵图线路,围绕着中间一个小小的祭坛。

  董非青先不去看那祭坛,而是周游一圈,巡看这阵图线路。越看心中越是惊疑,这线路之复杂,能让不懂阵法之人看到头晕目眩,而且其中颇有些难以索解之处,竟比昨日妘川拿出来与董非青研讨的阵法要复杂百倍。

  董非青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目。

  眉宇间精神力迸发,将刚才所看到的阵图一一勾勒出来,只见沿着阵图走向,一分为四,每条线路再各分出三条,再分出三十条,再各分出十二条,再各分出四条,算了一下,最后竟总共分出了一万七千二百八十条线路!

  这些线路分别灌入祭坛之中,然后再分出来,向着不同方向延伸出去。

  他将一股魂力从第一条线路中灌注进去,只见魂力走到第一个分叉节点之时,略微一顿,便沿着一条岔路而去,另一条路似乎被堵死,既而再次寻路而去,一直到最后,也是只取一路而去。

  参详了许久不得要领,脑中却一阵晕眩,竟是精神力不济了。

  董非青就在地底闭目养神,过了许久之后,精神力缓缓恢复,便再次勾勒出阵图,重新再试探。

  这一次依然是各个节点只取一路而去,然而在走到最后一个节点,选择一条路线之时,董非青突然一怔,仔细回想第一次尝试,却发现在这最后一次选择中,已然换了一条线路。

  董非青心中猛然冒出一个念头,却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他仔细回想,喃喃自语:“前四次分路之时,均无误差,唯有这第五次分路不同,那便排除了完全随机选择路线的可能!那么这一次,跟上一次有何不同?唯一的解释,便是我修炼了这一会,时辰不同了!这个阵图,难道是随着时辰流转而变化的?”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董非青再次闭目修炼,算着时间又过了一刻,便睁眼再次尝试,果然,这一次仍然是前四次不变,而第五次分路,又换了一个新的线路。

  董非青沉思道:“这便是一年分四季,每季分三月,每月三十天,每天十二时,每时分四刻。每一刻这路线都有不同,到底这阵法控制的是什么?竟然要控制到如此精细?”

  他沉思许久,不得要领,便缓缓飘向那祭坛之处。

  穿过土石走到近处,仔细看去,却见那祭坛周围有一股力量将周围土石全部清空,祭坛正中立着一面人头大小的日晷,不知是何材质,竟然犹如太阳一般金光四射,那日晷上,有一根粗大铜针,正指向戌时三刻。

  原来这个阵法,正是推动这日晷缓缓运转,想来根据外面的时辰,有不同的推动力量角度,才让这个日晷即使在地下不见天日之时,依然四时不误。这个装置,说是个阵法,更像是机关,然而说是机关,却全由阵法之力推动。

  董非青自知凭自己的造诣,还不能理解这等级别的阵法,而这个地方除了日晷外并无别物,他也不敢擅动,于是仔细记下阵法图形,便悄然而去。

  到了宫殿之外,天色已黑,便悄然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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