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若回头,可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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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中,欧阳大刀被关在囚笼之中,旁边有史啸的贴身护卫亲自看管,其他将领虽然心中郁闷,但慑于军令,都把自己关在营帐里生闷气。
史啸在自己的将军府内来回疾走,心浮气躁之极。
他已经隐隐后悔,不该上了玉皇门的贼船,现在回过头来想一想,心中也已经醒悟过来,玉皇门也好,上霄宫也罢,控制了二皇子、五皇子只不过是掀起瑞国内乱,实际上,若是修真门派得势,恐怕二皇子和五皇子哪一个都无缘皇位。
那自己做了这许多动摇军心的事,又所为何来?
一名亲卫进来为他换了茶水,却有些欲言又止。
史啸看了他一眼,不耐烦地道:“有话便说!”
亲卫犹豫片刻,小声道:“将军,今日城中有些流言。”
史啸不由郑重了些,问道:“什么流言?”
亲卫向外看看,低声道:“将军,有流言说,玉皇门在京城大肆屠杀,许多重臣、老将都被杀了,烈老元帅下落不明,据说……据说皇宫也被控制。”
史啸眼皮重重跳了几下,问道:“皇宫?”
亲卫道:“是!流言传得有鼻子有眼,说玉皇门大队人马涌进皇宫,里面发生什么事,外人不得而知,只后来有人听到,宫内有人纵声高呼‘陛下有旨,十四皇子继位!’,后来便寂然无声。”
史啸更加的心烦意乱,问道:“营中有何动静?”
亲卫道:“诸多将领都在帐篷里不出来,刚才属下去转了一圈,见营帐外都有亲兵守护,不允靠前,他们是不是在商议什么,属下不知。”
史啸勉强镇定住自己的心思,许久才勉强维持着平和道:“走,出去转转。”
带着几个随身亲卫,史啸走出将军府,准备到城中各处看看状况,刚一转过街角,迎面便走来一个灰袍老人,手中举着一块招牌,上写着“指点迷津”四字。
老人年约六旬,一身灰袍浆洗得发白,精神看上去也不太好,有些似睡似醒,双眼半睁半闭,嘴里有气无力地喊着“指引迷途,久困解忧,一言可安邦,片语慰仓皇……”
史啸猛地站住,看着那个老人,嘴角泛起一丝不明意味的微笑。
这个鬼地方兵多民少,哪里来的算命先生愿意来这里找饭吃?若非是别处混不下去的江湖骗子,那便定是有目的而来。
史啸倒是很想听听这算命的说些什么,有何目的,便招手道:“那算卦的,这边来!”
老人笑眯眯地走过来,问道:“这位将军,老朽一看将军的相貌……”说到此处,老人却停了口,捻须仔细打量着。
史啸淡淡道:“我的相貌如何?”
老人笑道:“将军的相貌,一看就是明知大祸临头,却不知悔改的倔强之辈!”
亲卫一惊,大喝道:“大胆!”手中已经抽出刀来。
史啸挥手止住,笑道:“敢问老先生,这话何意?”
老人笑眯眯地道:“若想知道,承惠卦金二十文。”
史啸从怀中掏出一串铜钱,掂了掂,约有五十多文,便扔了过去道:“请卦。”
老人收了卦金,谢了一声,将身后背着的书匣放下,又从书匣里掏出个小板凳坐了,取出纸笔摆在书匣之上道:“请赐一字罢。”
亲卫寻了条干净板凳过来,史啸坐下,凝神想了想,便提笔写下一个“雄”字,沉声道:“请。”
老人端详了片刻,笑道:“将军随意写来,便是五雄关的雄字,看来将军对这五雄关很是在意啊。观将军这笔字,颇有讲究,笔韵间有千年前大儒董圣的意境,看来将军出身,绝非平民小户,必定是世代簪缨。”
史啸点头道:“不错,能看出董圣笔意,你这老先生有点造诣。”
老人继续道:“不过董圣笔意,讲究从容体正。将军这笔意是有了,足见幼时曾用功临摹,但笔锋处,应顿而偏折,应厚而略锐,足见将军此时的心境与幼时不同,有些急躁了。”
史啸默然。
老人再端详许久,道:“看这雄字,左右两字各为厷字、佳字,皆为左侧封闭,只向右顾的形状,但厷字加一笔为厺,同古之去字,右侧减一笔为住,可见将军一心想要去一个方向,却因某种缘故,犹疑不行,左右为难。”
史啸心中一动,问道:“敢问老先生,到底行得,还是行不得?”
老人捻须笑道:“将军固执了!何必只看一个方向,难道这回头之路,便不可选么?”
史啸猛然间犹如冷水淋头,脑中一个深藏许久的念头一闪而过,沉思片刻道:“行路已过半,回头恨怕太晚。”
老人道:“自古行百里者半九十,只要未到终点,谈何晚字?”
史啸茫然片刻,问道:“敢问先生,若回头,可有路?”
老人道:“也罢,请将军坐好,我为将军看看面相。”
史啸依言端坐,老人捻须闭目片刻,猛然一睁眼,一双灼灼目光,盯在史啸脸上。
史啸只觉脑中微微一晕,被那老人目光盯住,竟然移不开双眼,那老者深邃的双眼中,似有宇宙群星闪耀,又似长江大河,其深如渊,将史啸从目光到识海,徐徐吞噬。
老者清朗的声音,似从天外而来:“将军祖辈之祸,还不足以警醒?当年将军祖父,为瑞国一代名将,却因投错了皇子,家道中落。将军一心重振家声,却不知已经重蹈覆辙?既是覆辙,回头何惜?”
老人这番话,犹如深谷之中,罄声清扬,带着奇特的韵律,一个字一个字地敲进史啸脑海深处,不由得茫然道:“我选错了?”
老人道:“令祖之错,在于妄揣上意,却不知皇位之传承,不在人事,只在天心!”
史啸心中混乱,口中嘀嘀咕咕,却是谁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老人道:“投机可恕,取巧难容!纵有万般取舍,捷径即为死路!还不醒来!”
这最后四字,宛如猛然间重鼓落下,轰然进入史啸脑海。
史啸浑身一抖,头上汗水涔涔落下,一时失神无语。
老人对亲卫笑道:“你家将军心事很重啊,不要动他,就在此地静思一刻便好。”说罢,起身收了书匣,背在身上,一路飘然离去。
亲卫担心自家将军,便待要将老者扣下,哪知一恍神中,那老者竟然已不知去向!这一惊实在非同小可,连忙分了两个人追出去寻找,自己紧守在史啸身边,不敢稍离。
一刻时间转瞬即过,两个追出去的亲卫回来,摇了摇头道:“不知去向,此人实在奇怪,问了周围的摊贩,竟然无一人见过。”
正在此时,史啸突然啊呀一声,一跃而起,大声道:“老神仙!我懂了!”茫然四顾,问道:“老神仙何在?”
亲卫急忙扶住,道:“将军,那老先生已离去了,我等无能,追寻不到。”
史啸定了定神,道:“无妨,回府!”
亲卫簇拥着史啸回了将军府,史啸进了书房,吩咐道:“任何人不得打搅!”便闭了房门,闭目沉思。
两条街外,老人从一条巷子里走出,却已经完全换了装束,一身儒雅蓝色文人衫,那书匣、招牌全然不见,缓步从容,回到一间客栈内,刚关了门,便坐倒在椅中,头上湿汗淋淋,面色苍白,许久才吁了口气,喃喃道:“这身体真是无用!区区移魂之法,也能伤到神智!”
这老人,赫然正是莫离天。
他当日将董非青众多弟子都撒了出去,但跟任何人都没说的是,他自己在处理好这些事情之后,独自一人也来到了瑞国。
为何选择五雄关?莫离天想想,连自己也有庆幸之感,他本来预谋的落脚之处,乃是瑞极城,只不过到了五雄关时,发现了玉皇门弟子踪迹,起了疑心,才在五雄关隐伏下来,便目睹了撼岳卫冲关之事。
这一番对史啸的心理攻势,看似只有几句话,却几乎耗尽了莫离天的精力。
史家因为投机皇子失败从而败落的经历,并不是什么机密或者遥远的事,尤其在如今几乎满城兵卒将领都在议论纷纷之时,要打听出来并不难。
难的是抓住史啸的心理弱点,只有抓住弱点一击而中,才能让一个久经杀场的悍将有片刻心绪失控,否则就难以施展移魂之法,更没办法将深深的恐惧种在他心里。
莫离天全身几乎脱力,但心里却是轻松了许多,他不知道自己的努力能不能来得及救援,但此时他能做的,也只能是这些了。
入夜时分,史啸打开书房的门走了出来,唤过亲兵问道:“欧阳大刀关在哪里?”
只半日的功夫,史啸便如同老了几岁一般,但语气却是坚实无比,亲兵队长听在耳中,莫名地觉得自己也振奋了一下,忙道:“关在军中牢狱,我带您去!”
一行人来到牢房,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单独的帐篷,里面放了一辆槛车,欧阳大刀便坐在槛车之内。
史啸进了帐篷,对亲兵队长道:“散开把守,不可放人进来!”
亲兵们立即出帐,散开十步左右严密监视。
过了大约两刻钟时间,史啸从帐篷中走出,四面看了看,对亲兵队长道:“走吧,回去睡觉。”
亲兵队长楞了一下,问道:“将军,您是说?”
史啸不耐烦地道:“老子说回去睡觉!”指了指帐篷道:“不用看着了,让大家伙都回去休息,今日忙了一天,很累了。”
亲兵队长略有所悟,急忙道:“喏!”便带着亲卫,簇拥着史啸回了将军府。
半夜时分,欧阳大刀点齐了麾下五百亲卫,打开南城门,风驰电掣一般地冲了出去。
将军府内,史啸却没有睡觉,他侧耳听着隐隐传来的马蹄踏地之声,微微点了点头。
此刻,在通往沉星江的山路上,正有两方人舍死忘生地激战。
一方是向锦率领的玉皇门弟子,经历了今日一天的血战,大约还有七十多人跟在向锦身边。
另一方最前面的,是张春翰、曲春遥、俞春生和赵浦,余春发也已重伤退出,身后除了仅剩的七八个撼岳卫战士,还有数十人,赤裸上身,一手持南越一族特有的断头长刀,另一只手中握着藤牌。
南越战士从沉星江边星夜赶来驰援,若没有这些南越战士赶到,恐怕俞春生等人早就死光了。
沉星江边,南越大长老、杨离离两人并肩而立,担忧地看向黑暗的山路。
杨离离道:“大长老,对方据说有一个玉皇门的长老在,咱们真的不用去接应么?”
大长老脸上皱纹深深地扭动了几下,低声道:“若你我不出面,此事便不是宗门之争,但你我出了面,无论杀了还是伤了对方的长老,双方都无法收场。”
他深邃的目光看向黑暗,喃喃道:“这些孩子们,也该历练一下……”
杨离离默然无语,半晌才道:“董盟主下落不知,但他的这些弟子,千万莫要出什么事。”
大长老淡淡道:“未来之日,我们两方必然有一场大战!谷神教根基尚浅,若是这些弟子不能扛起重任,如何承担我们这三宗的宗主之位?”
前面的两方激战,此刻已经是火星四溅!
山路狭窄,两侧一边是壁立山崖,一边是无底深渊!
这里便是精心挑选的阻敌之处,当众人退到此处之时,张春翰当机立断,下令不得再退,一旦后面到了开阔之地,自己等人无论如何拦不住玉皇门。
当此危机关头,张春翰与生俱来的指挥才能尽数发挥了出来,每一道号令,精准到了每一个人,无论撼岳卫,还是南越战士,在这般险要时刻,开始时是不由自主地听从号令,待到后来已经是心悦诚服,一个进退有据的厚实阵型在山路上成型,无论向锦如何暴跳如雷,却总冲不过那长枪长刀组成的密林。
双方阵势中不断传出短促低沉的惨呼之声,偶尔有个人被阵型一挤,便落入山崖,那长声惨嚎令所有人心中为之胆寒。
鲜血飞溅,兵刃相击,这一刻向锦真的胆寒了。
这般惨烈的厮杀场景,即便在十多年前的那场夺魁之战中,也不曾见过,这几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看着年纪轻轻,功力精深不说,无论是决断、机谋,还是这股奋不顾身的狠劲,都让向锦为之战栗。
他们居然还是同门师兄弟!这般的人物,是什么样的宗门才能培养出来?他们的师父,又是何等人物?
夜深时分,身后马蹄声骤起!如有千军万马一般的声势袭来,欧阳大刀怒吼如雷,大刀前指,顿时五百亲卫杀声如雷,从后方撞入玉皇门弟子阵型。
一直混战到天亮,腹背受敌的玉皇门弟子损失惨重,向锦见时机不妙,带了剩余的弟子翻越峭壁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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