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边裘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像个迟暮的人，在经历过那些伤痛后，在这世界的活力已经逝去，剩下的只有云淡风轻。

        许久未出门了，没必要，到处都是怜悯和好奇。刚开始看到人他就烦，之后也渐渐明白命运这东西，摊在谁身上就是谁倒霉，没必要和别人对比，所以他冷静了，也接受了，平静了。只是有时有些场景会让他回忆起伤痛，再让他怀念起之前的无忧无虑。

        每天都是一样的场景。颓废的花园，他并不想修理，里面还残留着母亲多年前种下的百合的种子。他想看看如果就这样下去，这个花园会变成什么样。从他的卧室往窗外望去，只要往左边抬抬眼，就能看到那个湖。波光粼粼，美极了。还有那棵树、那个很久未摇动的秋千。

        看一眼，痛万分。

        他早已习惯不看向那边，即使看也是用余光。他想让它荒废，想让它承受被人忽视的痛苦，想报复。

        他开始看书，看很多书，在书中过他想要的人生。他打理生意，有了更多的钱。但是他知道他只是苟延残喘。

        直到林小灵掉进了湖里。尖叫声和求救声第一秒就惊动了他，他操控轮椅立马来到窗前，看到她的脑袋在水面上沉浮。回忆如海啸般涌入脑海，还有令他历历在目的绝望。他慌张地用对讲机呼叫在远处院子巡逻的文森特，眼睛不敢离开她的身影。最后她再没露出水面，还好文森特在关键时刻赶到，把她捞了起来。

        他祈祷，希望她平安无事。

        从她闭眼到睁眼，他始终陪在她身边，深切地看着她生命的痕迹，她起伏的胸口，不时颤动的睫毛。医生把她救活说她没事了，不久就能醒来。他悄悄牵起她的手，凉凉的，但是脉搏在卖力地跳动。

        她活下来了。

        在她沉睡的时间里，他想了好多事，大多是之前令他无法面对的回忆。那不幸离世的小侄子，波光粼粼的湖，妈妈的笑容，父亲的严厉，那些个青草和花香气味的明亮的仲夏夜。文森特以前叫他少爷。他的思绪又回到那个湖，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对付那个湖了，一方面他厌恶那个湖，夺取一个生命，差点又夺去另一个。另一方面，在他内心深处——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他珍视那个湖。

        他的思绪又变成了她。

        她很年轻，比他年轻几岁，很活泼、笑起来像清早的阳光温暖而柔和，热情到他觉得不回应是一种辜负。做饭很好吃，似乎什么都会做。

        刚开始他只是觉得她很能干，让这个家每天都能变好一点点，让他每天醒来能有一点点拆礼物的期待。今天她又做了什么好吃的呢？她会说什么奇奇怪怪让他惊呆的话呢？

        她说话大大咧咧，心思却很细腻，相处起来让人如沐春风。有些不真实，仿佛她其实是另一个人。她不在他身边时会做什么呢？

        也许是太清闲了，所以他记得她每一天的样子。昨天是一身活泼的嫩黄色衬衫和粉色短裤，披着蜷曲的长发，替他整理书架。前天是一身牛仔，内搭白色的抹胸，没有化妆，很清丽。

        每一天，她总是不停变换，像彩虹一样斑斓。

        他被她吸引，每一天见到她，心情都会变得明亮起来。她抱怨他不常摁铃让她闲着。可是，他想躲着她。他明确知道自己产生了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一些男人对女人的想法，悸动与痴念。

        不可能的，不行。

        可是，她越来越频繁地寻找他，呼唤他。一举一动，迷人至极。让他再也不顾一切，沉浸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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