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痛不欲生

昏睡中的赵书萧，思绪再次回到昨日回城后。

        咣当一声，一把匕首甩在她面前。

        赵书萧不知何意，压着她的小兵得到高创的指示，不再拘着她。随后，意识不清楚的陈煦被人拖着走出来，脸上有伤，嘴角还流着血，想必来这里之前已有一番苦斗。

        赵书萧觉的甚是奇怪，想不通陈煦为何是这一番情景，以陈煦与平州城刺史的关系，不应如此。“你什么意思？”赵书萧问。

        高创走出来，将匕首塞进赵书萧手中，笑道：“杨仪姑娘，不对，应称你为赵姑娘。赵姑娘，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赌注是他。”高创指了指陈煦。

        赵书萧盯着高创，沉默不语。

        高创道：“老夫现在可以放了你，他也可以活下去，选择权在你。”

        赵书萧想都不想，道：“你不会放过我们。”

        高创笑道：“赵姑娘别着急否认，听老夫细说，老夫可以放你出平州城，等明日辰时前，皇帝报丧的哀嚎传出，我便放了他。”

        赵书萧一时语塞，想不通高创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不管如何说，皇帝是自已的亲生父亲，怎么可能亲手弑父。

        高创看出赵书萧的疑惑，道：“刚刚你也看出来，皇帝根本不管你的死活，你何必挂念那一丝父女之情。他的命如今在你手里，皇帝死，他活，你可不要忘记，这六年来，他如何贴心照顾你，你就真的忍心看着他死在平州城？”

        赵书萧冷静下来，不急不徐道：“我不知你与陈煦发生了什么？不过就算我答应你，真的杀了我父亲，你也不会放过陈煦，你一样会杀了陈煦，对不对？”

        高创虚心笑了笑。

        赵书萧见状，不再多说话，趁高创不注意，将手中匕首朝高创扔出去。

        高创将匕首塞进赵书萧手中，必然是有所防备，轻轻松松地躲开。

        之前压制赵书萧的小兵再次上前，压着赵书萧，强迫她跪下，赵书萧即使不愿意，一番反抗后，赵书萧还是跪在高创面前。赵书萧原本腿上有伤，强压跪下，碰到伤口，赵书萧难以忍疼，发出一声闷吼，而原本不再流血的伤口，也再次崩开。

        高创居高临下看着赵书萧，问：“你答不答应？”

        赵书萧眼神发狠盯着高创，语气坚韧道：“你不可能放了陈煦，既然如此，我随他一起死。”

        高创耐心用尽，不喜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时，陈煦虚浮无力的声音飘来：“刺史，我来劝杨姑娘。”

        高创看戏一般，命人放开陈煦。陈煦跌跌撞撞走来，摔倒在赵书萧身前，强撑着身躯半跪，看一眼赵书萧的冷淡又坚定的眼神，二人四目相对，那一刻，时间好像回到多年以前，年幼没有烦恼忧愁之时。

        陈煦伏在赵书萧耳边喃喃道：“他既愿意放了你，何必如此在乎我的性命，出去以后，好好活下去。”

        赵书萧再也忍不住，哭腔道：“不可能，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陈煦意识迷离，只重复那句话：“出去以后，好好活下去。”

        高创没心情看痴情怨侣的离别戏，一摆手，让人把陈煦带下去，陈煦就算意识不清楚，手中依旧紧握赵书萧的衣袖不松手，小兵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陈煦手指掰开。

        赵书萧自是不愿意让陈煦离开，小兵拉着赵书萧，再次强迫赵书萧跪好，又一次的一番拉扯，赵书萧身上的伤口流着血更多，神智也随着陈煦远离的身影，渐渐消失。

        小兵看着昏过去的赵书萧，询问高创如何处置。

        高创思索片刻，自嘲般地笑了笑。命小兵架着赵书萧，跟着高创来到刺史府的一角，一个僻静干净的小院。

        小兵不解道：“刺史为何将杨姑娘留到此处？”

        高创笑道：“你不懂。”

        “那许公子呢？”

        “杀。”

        “是。”

        等小兵出去，高创最后看一眼昏迷不醒、满身是血的赵书萧，低语道：“你明日是死是活，能不能撑到城破，一切皆是你的造化。”

        梦境不断重复，一次次面对陈煦最后离开时的场景。赵书萧精神高度紧张，纵然一直昏迷着，但当有人对赵书萧动手动脚之时，赵书萧依靠本能，动作比意识快，趁那人不注意，一把狠狠抓住那人的手。

        那人被赵书萧提防的眼神和凌厉的动作吓到，不由大叫一声。

        守在屋外的成王以为发生什么事，来不及多想，快步冲进屋内。

        赵书萧紧紧抓着一女孩，女孩看样子有十三四岁，身边还放着一套崭新的衣裳。

        成王看没什么事，退回门口道：“阿韶，这是二哥找来伺候你的女孩，你的衣裳脏了，又都是血，就让她帮你换衣服，你脖子上的伤口就是她包扎的，她没有恶意，你先放开她。”

        赵书萧环顾四周，还是那个房间，不过与此前不同时，她身上多了条被子，脖子上的伤果然也已包扎过。赵书萧暂且放心，松手问：“现在什么时辰。”

        “未时二刻，你才休息半个时辰，要不要多休息会，爹一会忙完军事，也会过来。”

        赵书萧现在没多余的力气想这么多，只不过成王一提，确实感到浑身难受，衣服血腥气太难闻，“你们都出去，我自已换衣服。”

        其实赵书萧还想问成王，有没有条件烧热水，想要洗个澡，只不过赵书萧浑身无力，自已一人难以办到，又不想让人服侍，只能作罢。

        成王原本劝女孩服侍赵书萧换衣服，赵书萧态度坚决，说什么都要自己换，二人只好作罢，退出去等赵书萧换衣服。换衣服一事，赵书萧换的甚是艰难，一举一动都容易牵扯到伤口，等赵书萧小心翼翼，颤颤巍巍地换完衣服，疼的赵书萧出了满身大汗。

        赵书萧没有多余的力气，在女孩冰烟的服侍下，喝了些粥，吃了些药，还让冰烟打盆水，简单梳洗一下，整理一下头发，脸上没有涂抹胭脂之类的粉妆，倒有另一番风味。

        成王进来免不了惊叹，阿韶换了个人。

        见成王一直在赵书萧身边晃悠，赵书萧问：“二哥随军出征，没有其他的事要忙？”

        成王道：“陛下给我的任务，就是照顾好你。不瞒你说，打仗那些尸体，留着那些血，我可看不了。

        赵书萧喃喃道：“是啊，谁都看不了。”

        成王没有听见那就话，见赵书萧精神不振，不愿耽误赵书萧休息，自顾自说了些话，便打算离开。

        成王离开前，赵书萧突如其然问：“找到陈煦没有？”

        刚刚成王就担心赵书萧问陈煦的问题，心里不由发怵，成王让杜节传信，让人去问平州城的俘虏，知不知道陈煦。俘虏表示都没听说过陈煦，好像陈煦不存在平州城一样。好不容易有一人知道陈煦是谁，但说陈煦昨日已被高创杀死，尸体也不知道丢在何处。

        成王不敢将结果告诉赵书萧，担心赵书萧接受不了。明眼看出来，赵书萧十分担心陈煦，对陈煦的反应那么大，想都不用想，陈煦此人对赵书萧来说十分重要。

        成王支支吾吾道：“将士们还在找，你放心，一定能找到陈煦。”

        赵书萧的反应没有意料中伤心，淡淡说了句知道了，要休息，让成王和冰烟的离开。成王和冰烟只得出去。

        房间只剩赵书萧一人，赵书萧回想这六年来与陈煦相处的点点滴滴，从来没有想过，陈煦会死于平州城刺史手下。

        之前赵书萧打碎的瓷片已被收走，赵书萧一步一步挪到一个角落，拿出之前藏好的碎片。

        没有陈煦，她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活下去，就算知道在远处的长京城皇宫里，母亲杨敬妃在苦苦等候自已回家，只是赵书萧真的没有勇气，面对那曾经熟悉的众人，还有那无法跨越的血光地狱。

        赵书萧手中把玩那块瓷片，犹豫要不要随陈煦而去。

        屋外成王越想越不对劲，刚刚赵书萧的表现太过于平静，一幅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成王推门进去，见赵书萧手中瓷片正对着脖颈，成王慌乱之下冲过去，一把抓住赵书萧手中的瓷片，赵书萧不愿意松手，但拼力气拼不过成王，成王找准机会，将瓷片打飞出去。

        “你在做什么？”成王怒不可竭道。

        “没干什么，只是拿来玩玩，看一看。”赵书萧平静道。

        成王以为是误会，刚想放松，赵书萧下面那一句话让成王不得不紧张起来。“你回长京之后，不必告诉我娘我还活着。”

        成王怒气再次上来，忍着脾气，压着嗓子道：“阿韶。”

        赵书萧如无其事笑了笑，道：“二哥放心，我不会在你照顾我的时候出事，我会找个没人的地方。”

        成王质问道：“阿韶，你心里在想什么？二哥不是担心因为你，我会受到牵连。而是你要活下去，陈煦我们正在找，一定会找到他的。”

        赵书萧眼神空虚，冷冷道：“你找不到他的，他死了。”

        “只要没见到尸体，就有活着希望。你失踪的六年来，有无数的人告诉敬妃娘娘，说你已经不在这世上了，但是只有敬妃娘娘说没见到你的尸体，你还没有死，苦苦等了六年，等你回来，就算是为了敬妃娘娘，想办法活下去好不好？”

        赵书萧毫无精神：“我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成王安慰道：“没有多余的力气，那我们就吃饭，吃药，你身体这么虚弱，怎么能有力气。你还要去找陈煦，你还没有见到陈煦的尸体，你还不能放弃。”

        屋外，皇帝刚到，便听到屋内这一出，有些诧异。皇帝又不敢进去刺激赵书萧，只得待在屋外，问杜节：“陈煦是谁？”

        杜节摇头，道：“属下也不知道，成王殿下已命人去找。”

        远处几个京城年轻世家子弟听后小声讨论，嘲笑道：“三姑娘好歹是杜节名义上，定下婚约的未婚妻，三姑娘这明晃晃的去找其他男人，真是难道一见。”

        另一世家子弟笑嘻嘻道：“你说杜节是不是克妻，第一个定下有婚约的三姑娘，失踪六年；第二个女孩，他叔父杜将军不是差点要去说媒，结果女孩家里出了事，那女孩现在还不知道活着没有？”

        在前朝，皇帝赵氏还是大将军时，为了拉拢朝中重臣，早早为三个还在世的、年岁相近的女儿定下婚约。赵氏称帝后，为了向世人展示皇帝信守成约，婚约依然有效。只不过赵书萧的情况有些特殊，皇帝为了安抚敬妃的情绪，没有明面上提出解决婚约，只是让杜家自行婚配。

        “我看呀，是杜节咎由自取，谁让他父亲为了自已求生，大开定州城门，使无辜百姓死于战火。”

        眼看越说与离谱，石将军之子石宏走近，呵斥道：“越来越不像话。”

        京城世家子弟害怕石宏，不敢与石宏硬碰硬，灰溜溜离开。

        屋内，赵书萧不知想起什么，向成王说：“二哥，我想吃些东西。”

        成王以为赵书萧想通了，夸奖道：“阿韶这样就对了，冰烟姑娘，你去准备些吃食，要好消化、易于吞咽的。”

        “是。”

        与成王一起冲进来的冰烟，傻傻站在门口，听了成王的吩咐，转身出去拿东西，屋内留下成王与赵书萧二人。没办法，成王不放心赵书萧一人待着，又害怕冰烟一小姑娘，到时候控制不住赵书萧。

        冰烟转身出去，看见皇帝一行人站在院子里，冰烟吓到差点不会走，走近磕磕绊绊地行礼问安，皇帝让冰烟不要声张，去拿吃食回来。

        冰烟四肢冰凉，屏气凝神，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和眼神，小心翼翼从皇帝一行人的注视下回屋，趁赵书萧喝粥的空荡，向成王示意，皇帝在屋外。成王则表示知晓了。

        等赵书萧吃的差不多，在冰烟的搀扶简单走了几步路后，赵书萧感觉还可以，淡淡地向成王说了一句：“我出去一下。”

        冰烟愣住，成王也一下子愣住。

        阿韶，你到底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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