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祝菁解开的十二个字显然让这位帝王心情非常愉悦，大喜之下赏了她不少珠宝银两。

        祝菁听着奖赏的内容，眉眼间带着喜意，深深弯腰，连声音都透出欢悦：“多谢陛下赏赐！”

        皇帝点了点头，鼓励了她几句，又命太监给每个人一些赏赐，才打发了殿中众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祝菁被留了下来。

        “阿妗对朕夸你的时候还以为她只是觉得稀奇，现在看来，她倒是好眼力。”皇帝含笑道。

        祝菁歪歪头：“祝菁多谢四公主赏识！”

        “今日你能解出这十二个字，便是没有辜负。”皇帝点点头：“既然如此，便留在宫中，与阿妗用过午膳再走吧。”

        四公主闻言站起身来：“父皇总是最懂我心思。”

        “你就是爱稀奇，这有甚难懂的。”皇帝摇摇头，“去吧。”

        “祝姑娘应该不会介意到我宫里一坐吧？”

        祝菁赶紧摆手：“公主可别胡说，这是我的荣幸！”

        “请。”四公主唇角微勾，抬了抬手。

        ……

        今日艳阳高照，身边有宫人给她们打着伞。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御花园的时候，四公主挥了挥手：“都不用跟着了。”

        四周宫人闻言四散退开，不过一会儿，御花园里就只剩下了她们两人。

        祝菁快走几步，与前面的人并肩，轻快地低声道：“今日看见殿下，颇得圣眷，恭喜你呀。”

        聚英殿里，大庭广众，那皇帝对着蔺寻昭的态度简直比对亲女儿还像亲女儿——他对原本的秦妗可没有这么纵容亲昵。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蔺寻昭并不是真正的秦妗。

        真正的秦妗……已经死了。

        两人对此心知肚明。

        “比起一眼便看出了隐语所述，还是不及。”蔺寻昭随手折了一支花下来：“白费了我一番布置。”

        原本她还想着，等过了一两个时辰，就让送水的宫人悄悄给祝菁递解法，结果没想到，她和皇帝都还没有离开聚英殿，祝菁就已经什么看出来了。

        当时聚英殿里那些胡子拉碴解了数日都没解出来什么端倪的人，听见祝菁说话时，表情可不是一般难看。

        “这种时候我是不是该谦虚一点？”祝菁眉眼弯弯。

        “你看起来很自信。”蔺寻昭看了她一眼：“如此，我便等祝姑娘的好消息了。”

        皇帝主动把祝菁留在宫里，当然不可能是真的想让祝菁陪蔺寻昭吃个饭那么简单，这会儿他应该在查祝菁的底细。

        毕竟祝菁解出隐语的速度太快，难免让他心生怀疑。

        不过他怀疑也是正常的。

        祝菁再压低声音：“那十二个字是仙人给的……这种话他也会相信吗？”

        “这又不是什么不能相信的事情。”蔺寻昭拈着手里的花慢慢旋转：“这样十二个字，就是假的，他也会让事情变成真的。”

        天选真龙，众心所向，万寿永昌。

        这就是这位皇帝最大的心病——他到底是不是一个名正言顺的帝王？

        但祝菁摇头：“能相信和真的相信从来不是一回事。”

        只要皇帝不是真的相信，这个局中的每一个人都会被他怀疑——尤其是她和蔺寻昭。

        这是很危险的事情。

        “放心吧，我会让他相信的，只要你不露出端倪。”

        “既然殿下如此笃定，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祝菁当然相信蔺寻昭。

        毕竟真要算起来，局是蔺寻昭布的，假公主是蔺寻昭，她的真实身份更是让皇帝恨不得杀之后快。

        蔺寻昭的处境可比她危险了不止一点半点。

        寝殿已经出现在视野里。

        祝菁慢下脚步，重新落到蔺寻昭身后。

        好处是她的，风险却是蔺寻昭担大头，这种好事，由不得她不上蔺寻昭这条贼船啊。

        ……

        用过午饭，祝菁就被皇帝叫走了。

        “陛下万安。”祝菁行了个大礼，不规范但很真诚。

        今天这一出，是蔺寻昭安排，却是她所求。

        在这个以男子为尊的时代，无论年长年幼，除了蔺寻昭这样的例外，女子一生的宿命似乎就是相夫教子，再无其他。

        祝菁无论如何不会让自己变成这样的人。

        她看了一眼皇帝，腼腆地垂下头去，遮盖住眼底的光。

        她只要做她自己。

        两人闲聊片刻，皇帝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点点头：“朕想托付祝姑娘一件事。”

        一个皇帝，对另一个人说出“托付”这个词，足可见看重。

        祝菁自然不会拒绝，她信誓旦旦：“陛下若有托付，草民自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小姑娘目光清亮，满脸认真，看起来便如一张白纸，纯粹真实得让人放心。

        这世间有些天才兴许就是这样，他们所有心思都放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里，反而看不懂人世间的勾心斗角。

        皇帝想着，不由自主露出一个笑容：“我希望你能将你的才能发挥出来。像祝姑娘这样的英才若是默默无闻，不为我武秦所用，朕只想想便觉叹惋。”

        小姑娘的神情顿时茫然又多了几分经不起夸赞的羞赧：“陛下要草民如何做，只管吩咐就是。”

        皇帝：“我欲使你建立朝廷密阁，专理加密解密之事。”

        祝菁抬头看他：“这是要让我为官的意思吗？”

        皇帝顿了顿，女子为官毕竟自古罕有，他也觉得有些不妥，可是自家四女儿有句话也说得对，贤才不分男女，都是为他鞠躬尽瘁，不用才是可惜。

        既然如此——

        “亦算是为官，但你所行之事毕竟涉及秘事众多，因此并不在明面上。”

        就是帮着干活，但没有明确官职的意思呗。

        祝菁露齿一笑，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出来，歪歪脑袋：“我要如何做？”

        “我听人说，你原打算从商，与安国公府那大丫头也有几分交情？”

        祝菁今天能被请进宫中，自然不是毫无原由的。

        她的名声传出去，始于一场小姐们的游湖之约。

        在那天游湖的时候，安国公府的大小姐乔阮带上了祝菁，她以一种浅显易懂的“加密小办法”让不少大家小姐们都认识了她，名声才传了出去。

        这消息显然是皇帝找人打探的，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打探到了多少。

        祝菁想着，面上不动声色，颇认真道：“原是有这样的打算，也是为了糊口，让陛下见笑了，如今既然陛下需要我，那些打算自然就不再想了。”

        “若我让你继续打算呢？”

        “啊？”

        “明面上，你以商人的身份经营密阁，只是私下，也要为朝廷效命，这并不冲突。”

        “我这就是小本生意……”祝菁局促地说。

        “你既然是奉命从商，必要的银两地契以及人自然是从宫里出，赚取的银两则由你自己分配，朕这样帮你，总不是小本生意了吧？”

        看来皇帝并不知道乔阮送了她不少钱。

        祝菁念头闪过，思绪又回到皇帝的话上。

        银两和地契可以有，但人……？

        祝菁为难：“陛下，我原本寻了一些人与我一道，那如今？”

        皇帝皱起眉，声音淡淡：“既然我给你人，便不必再管他们了。”

        这怎么行？！

        祝菁躬身一礼：“陛下，都说术业有专攻，我这术其实与其他人不太一样。”

        “哦？”皇帝神情也淡了下来，看起来在这方面并不打算动摇。

        但祝菁又不是真的天真乖巧，她张口就来。

        “我师从高人，自幼学习密码学，至今十数年之久，也不敢说对其完全彻悟。”

        小姑娘神情低落：“我师父又过早仙逝，如今我这不孝徒儿才不得不用师门秘籍出来谋生，但……”

        “这世间人千千万，知晓此术之人，迄今为止，我也仅知道我与师父两人而已，原因便是它太难学。”

        祝菁半真半假地忽悠着，只要她不怀疑自己，就没有人会怀疑她。

        “师父也不是没想过多教几个师弟师妹发展师门，但他们总是不得要领，连第一道槛都迈不过去，头发已经掉了一大把，师父才渐渐熄了心思。”

        “你的意思是，你没办法将此道传授给别人？”皇帝的声音沉了几分。

        祝菁已经在他脸上看见了“那我要你何用”几个大字。

        她赶紧解释：“陛下，我有千千万万种加密方法可以教予他人，那谁都能学，但他们知道怎么做了以后，追根究底，其中的道理与原由，却不是人人都能学会的。”

        小姑娘老成地叹了口气，面露苦笑：“世间学什么都要看天赋，何况密码学格外难些。陛下若是不相信，可在我家中寻我写的书，常人只怕看也难看懂。”

        皇帝身边的太监很有眼色，闻言退了出去，显然是准备去她家找她写的教材了。

        “陛下，这不是坏事。正是因为这门术足够难，解密才会变得更难，秘密才会更加安全。如果密码学难度不高，解密的难度也不会提升，就像方才解的那十二字，如果那是一个秘密，它终究有可能被别人勘破，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

        这一点是事实，皇帝面色稍霁：“所以祝姑娘的意思是……？”

        “陛下，学这一门术的苗子不好找，否则师父也不会一生只有我一个徒儿，我才寻到两个稍可以看的，虽未必能把密码学完全传承下来，但也能学一部分，若要我放弃我舍不得。”

        小姑娘的表情有些委屈：“这样的人真的好难找啊。”

        “而且陛下若要密阁成气候，让我一个人瞎忙活，我肯定是没有这样的本事的，总要有懂的人来帮我。”

        小姑娘显然是真的舍不得，本来有些腼腆的一个人，此时小嘴儿叭叭：“陛下寻人进密阁没有问题，这本就是朝廷的密阁，自然由陛下任命，只是若有合适的人却不接受，便是放跑了好苗子呀。”

        “万一真有那等绝世天才，瞧见我们的密文，倒推出了密钥，就会出现泄密的可能，从此一个好好的加密方法还会作废。说不定他还会融会贯通，解出更多的秘密，也创造更多的加密方法。”祝菁表情可怜兮兮，却不动声色地开始增加对皇帝来说的陌生词汇，“我们加密也是有体系的，要学很多门课，离散数学，线性代数，抽象代数……”

        皇帝隐隐感觉不对：“好了……”

        “基础一点有矩阵行列式自信息互信息……”

        “够了。”

        “扩展一下还有编码译码群论环论域论……”

        “不要再说了！”

        祝菁一下子闭了嘴，弱弱又无辜地看向皇帝。

        皇帝额角抽抽，完全听不懂祝菁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这就是你师门传下来的东西？”

        “正是，草民所说的这些，只是一些词汇，其中涉及到理论才是令人头疼不已。”

        祝菁张张嘴似乎还想解释什么，皇帝还没表示不想听的意愿，他身边的太监就回来了。

        “陛下，按照祝姑娘家的婢女所言，这是祝姑娘所著的书。”

        皇帝随手抽了一本，看看封面，觉得名字有些熟悉，似乎与祝菁刚刚说过的什么词汇对应上了，他一下子没了兴致，吩咐太监：“你看看其中写了什么，念两句来听听。”

        那太监依言翻了翻，沉默了两秒，有些犹豫：“这……”

        “怎么？”

        那太监满脸惭愧：“陛下恕罪，奴才不会念。”

        皇帝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自己拿起了那本书，翻了两页，皱起了眉：“这当真不是你乱写的？”

        祝菁似乎一下子提起了兴致：“陛下我与你解释，这……”

        “算了。”皇帝一下子打断她：“你原已经找了几人助你？”

        “只有我的婢女和另外两人。”祝菁见他动摇，乖巧道：“人毕竟难选。”

        皇帝的掌控欲显然很强，得寸进尺的事情不急一时。

        “既然如此，便继续用这三人吧。我看你已有想法，密阁日后便由你来主管，乔家大丫头那边，还是少些牵涉为好。”

        皇帝并不磨蹭也不拖拉，挥笔就写了张圣旨下来：“祝菁。”

        “臣在。”小姑娘有些生疏道。

        虽然不在明面上，也没有明确的官职，但圣旨已下，到底是给了她一个名义。

        “你既是享了好处，便要担起责任，若是密阁出了什么事情……”皇帝语气一沉，“朕便要唯你是问。”

        这没个明确官职也没有俸禄，初期还要管理经营打名气，谈不上营收，反而处处可能出事，哪里来的好处？

        而且这还只是个主管，而不是全权管理，也就是说，肯定还有别的什么人会插手……

        祝菁心里吐槽了两句，表面却乖巧地应了一声：“是！”

        管他呢，先糊弄过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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