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光芒

“你在哪上班？”杨诺突然开口说话。

        “税务。”路悠悠往下滑手机屏幕，查看未读信息，进行回复。

        徐卉：悠悠，我今天去做孕检，要查唐筛。已经给副局长打过电话请假了，麻烦你帮我写个请假条。谢谢！

        路悠悠：好的。一天吗？

        徐卉：对。

        路悠悠：你老公陪你去吗？

        徐卉：别提了！不能指望他！我的前车之鉴告诉你，千万不能找年龄小的！

        路悠悠抬头看了看杨诺，忽然想到这个孩子前天还在雨中对她说“我喜欢你。”

        这个“喜欢”到底是什么样的“喜欢”？是多年没见后，直率地表达欣喜之情，还是男女之间的爱意？

        昨天知道他是五年前的那个孩子之后，都已经完全忘记那回事了。现在忽然有种很奇特的感觉，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感。

        他以前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也会对她说：“路老师，我喜欢你！”那是因为他喜欢她的教学方式，小辈对长辈、学生对老师崇拜的感情。可是现在，他已经是个大学生了，是大人了。

        路悠悠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她皱着眉头自言自语：“你那时候十三岁，过去了五年，今年应该才十八岁，怎么就上大学了？正常人不是十九岁上大学吗？”

        杨诺笑着说：“我跳级了，没上初一。”表情幅度不大，但是眼神里有着明显的自豪感。“初一的知识你都给我教完了，开学后申请直接上的初二。入学考试是第一名。”

        路悠悠震惊地看着他。

        路悠悠从小学习成绩就好，但是她不是有天赋的那种类型，是认真学习的学生。所以她就特别羡慕那种有天赋、聪明的人。

        她从小到大在班里、在学校都是一直名列前茅，身边的人也都是平凡的孩子。唯二遇到的有天赋的学生，一个是她高中隔壁班的校草，另一个就是面前的这个孩子。但是她从小到大也并没有遇到跳级的学生。

        上了大学之后，她就觉得自己“泯然众人矣”了。身边的同学成绩都是一顶一的好，她们学校还有少年班，她真的不明白那些人的大脑构造。

        而面前的这个孩子，自己教过的这个孩子，竟然跳过级？原因还是那个暑假，自己给他教完了。这种感觉很复杂，有作为正常人的羡慕，也有作为老师的骄傲。

        “那你现在学的是什么专业啊？”

        “工程科学学院，近代力学系，理论与应用力学。”

        “力学？”路悠悠想着自己母校的这个出名的专业，忽然想到些什么，“是先生创办的那个专业吗？”

        “嗯。”他腼腆地笑着点头，“我本来也不知道该选些什么，但是初二的物理，你给我上的最后一堂课是‘牛顿第一定律’。”

        路悠悠因为他的答案有些说不出话。

        “然后你答应过我，明年还会再教我的。第二年我又去了姚老师的补习班，原本想告诉你我已经跳级学完了初二的课程，给你一个惊喜的。结果姚老师说你没去，她不教初中的课程。”杨诺很认真地看着她，“你答应我的事情，没有做到。你教我要信守誓言，一诺千金，可是你却食言了。”

        路悠悠的心里越来越愧疚。她本来对于教学生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去做了那不到两个月的兼职也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没想到会对这个孩子产生了这么大的影响。她记得自己教过一个很聪明的孩子，但是早就忘记了答应过他的那件事情。

        杨诺继续说：“我说喜欢你，并不是跟你开玩笑。我已经长大了，不是五年前的那个小孩子了。对于我来说，这一生对我影响最大的老师就是你。”

        “其实我从小也知道自己比其他同龄人要聪明一些，但是不爱学习，觉得学习很枯燥无味。因为你，我喜欢上了学习，也有了心里所向往的事情。因为你说你想成为这个国家的未来，我一直以来就很想追上你的步伐，也能够为国家所做贡献。也许你早就忘记我了，但是对我而言，你就像是我人生的引路人。”

        路悠悠半晌才开口：“你不要说得那么严重。”

        “我一直觉得你的身上有光，有希望。”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说：“我想得到这束光。”

        路悠悠抬头看着他，他也没有回避视线，一直看着她的眼睛，满眼的真诚。

        “其实我不是你所想的那样的。”路悠悠叹了口气，“我一直喜欢学习，是喜欢那种获得知识、掌握知识、得到知识的感觉。但是上了大学之后，我感觉再想要获得这些东西，竟然有点困难，我甚至有些跟不上那些课程。”

        路悠悠说着说着，心情忽然变得不好，“大学同学大部分都保研或者去了其他更好的学校进修，甚至出国深造。但是我不仅保研没保上，考研复试时还被刷下来了。就算上班后我又考了非全日制，也没法弥补这份遗憾。”

        “这就是你身上的光啊！”杨诺立即回答，“我没有见过像你这么积极向上、努力发光的人。就算失败一次，也要从来，再去争取。”

        路悠悠不愿意再去回忆失败的过往，看着面前的大男孩，心里有一种满是希望的期待感：“你一定要好好读书，保研，甚至直博，然后进入科研所，成为科学家。站在时代前端，成为中国科技的领路人之一。”

        “好。”他回答，没有丝毫的犹豫。接着他又说，“你看，我本来的目标只有考上这所大学。考上了之后，又开始迷茫了。现在又是你给我指引了方向。你还是我的光。”

        路悠悠没有说话，已经吃不下任何东西了。她放下手里的面包和饮料，看着面前的人发呆。

        杨诺上身微微前倾，伸手到她的面前，用大拇指轻轻划过她的脸颊，拭去她刚刚因为内心遗憾所留下的那一滴泪水。

        路悠悠呆呆地看着他，没有回避这个动作。

        他收回手后，继续说：“不要再像看一个小孩子那样看我了。我早就长大了。你没有完成的梦想，我可以替你完成。不是我把你看得太重要，但是事实确实是如此，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

        “我喜欢你，这种感觉不是浅薄的男女之情，是一种趋光性。人的向善、追求美好，只一种本能反应。人都喜欢接近积极阳光正能量的人，喜欢被温暖，被照耀。”

        “但是杨诺，那不是喜欢。”路悠悠立刻回答，“而且你如果跟我相处下去之后，你会发现，我根本不是这样的。我实际上很懒，不喜欢打扫卫生，不喜欢洗衣服，也不会做饭。我很笨，很多东西都学不会、学不好，甚至现在的一些课程，也会学的很吃力。我也很肤浅，很现实。现在的我只是个平平凡凡的打工人，无法照耀任何人。”

        杨诺的眼神更加柔和，路悠悠此时只觉得原本棱角分明、深邃的眉眼越发深沉，那种深情像是可以融化世间的一切，让人不由得心都放软，为之动容。

        他看着她真挚地说：“那让我试一试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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