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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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怎么形容这个空间呢。
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失重和吸附之感,粟眠甚至不会觉得自己又跨越了一层异度的隔膜。
她揉揉眼睛,目中所见,仍是一处静谧的青天白日。
正待四处看看,却猛然发觉——
自己好像又变回了前世二十来岁时安康健全的样子。
手长脚长,一身死前穿过的衣裳。
这……
粟眠满心不可思议。
挠挠头,摸摸脸,跺跺脚,不是梦,一切触感都非常真实。
她试着往前走了几百米,接着就发现,一直只是在原地绕圈。
此地荒凉得很,唯有一个小小的屋棚伫立于平地,看着比兰家还要破小许多。
粟眠本就觉得它古怪,才没有贸然探究,现在则是别无选择了。
其它地方她想去也去不了。
谨慎地靠近屋棚后,粟眠低声喊了一句:“喂,有人在吗?”
没有任何应答。
木门被轻易地推开,屋内所有摆设在视野中立时变得清晰无比。
一张木桌,几把木椅,桌上一叠碗筷,其余并无过多零碎的物件。
最让粟眠眼睛一亮的,是屋棚中央的一只硕大的药炉。
那真是一只好大的药炉,几乎占据了整间屋棚的三分之一。
它得有一人高,底部被铁制的架子托着,往地下刨出一个坑洞,洞内填满了灰色的燃料,燃烧状态下,散发出幽蓝的光亮。
药炉外表灰扑扑,却很有一番古韵。细烟袅袅下,一张轻薄的纸片不知从何处飞出,飘扬乱旋。
粟眠诧异地睁大眼睛,下意识伸出手,那纸片便仿佛被牵引着由她挟在指间了。
低头细看,纸上写满了蝇头小字。
它用详尽的文字记录了一道药方,包括一应药材配比,熬煮方式,以及效用忌讳。
前世的粟眠出生于医药世家,末日后家族衰落,她虽不曾有机会继承先辈衣钵,却自小就对这些东西很有兴趣,古典的药理书籍没少看。
对于这剂名为“祛杂劲体汤”的药方,粟眠只粗略瞥过一眼,神色就渐渐变得专注了起来。
其中种种材料,超过一半都是她闻所未闻的。更有燃料,辅品,药炉器皿,手决口诀等等……一应听上去就不似寻常的物什。
上等该用何如,次等又该怎样选择,若是缺了某味药材,又该用哪种来替代。纸张上还印有绘版的手决,以及佶屈聱牙的口诀……
即使只写明是初级简造的炼体药方,调制步骤却有诸多繁杂。
浓郁的药香气不断散溢,粟眠动动鼻子,一刻钟便将药方阅毕。
而纸张仿佛有灵一般,忽而化为烟雾飘逸而去,半丝也看不见了。
索性,粟眠对里面的东西不理解归不理解,脑子却已经牢牢记住了。
因着她现在是成年女子的模样,个头足够,探头往炉内瞧的时候,果然见一些药物正在炉内烹蒸、沸煮。
看颜色和浓稠状态,已是药成之时。
祛杂劲体汤,顾名思义,能排除人体内的杂质,普通人常年食用,可使血肉经脉纯净无污,干练剔透,亦可以强身健体,补血益气,一个顶俩。
粟眠对着这口装有奇药的大炉子,并没有贸然行动。
这里太古怪了,不仅没有一丝住过人的痕迹,还带着一层天然的阻隔屏障,使她无法跨越到更远的地方。
末世的人们有时会觉醒出奇异的能力,且无奇不有。一般情况下,谁也说不清那会是机遇还是危险。
遇到前者还好,后者甚至会威胁生命。
粟眠进入此地的原因一定是那颗饱含能量的晶石,要说这边究竟是哪里的话,她心中似有所感——
总觉得与前几天在灵台处看到的珠子有关。
然而此时再看,那珠子却好像凭空消失了。
经历过末日的法末将息,又重活一世,粟眠思维开阔,很快有了一个想法。
她绕着屋棚又走了两圈,双手抚过药炉沉厚的表面,蹲身细细观察烧炉的炭火。
热力充盈,扑面暖融,像是能烧个经年累月。
粟眠探出手,蓝色的火苗却刻意避着她,寸肤无伤。
闭上眼,一念动。
那火光一瞬就黯淡了下来。
再一念动。
熄炉后药物停沸,炉盖自开,满室皆香。
粟眠想:这是她的机缘好处,应没错了。
药炉内满是连深山中都不一定能长出的好药材,年份长久,每一勺都是精华中的精华。
这令她想起,末世的聚居地不论大小,都对药师非常尊敬,因为他们不仅会制药,还会催生很多珍稀的变异药种。
那些药种被培育出来后,山参灵芝也不可与其比拟。再由药师处理调和,服用后效果都是立竿见影的。
拿碗盛起药汤,近距离嗅闻之下,更有一番神清气爽的感觉。
粟眠环顾一圈,轻轻舒口气:自己的空间竟然也跟着过来了,还完全变了个样,真是出息了。
老天不薄我。
前世时只能装些琐碎物件的空间是粟眠从未告与人知的一件事。哪怕它属于别人口中窄小且鸡肋的特殊能力,她也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
在末世,谨小慎微是弱小者必须学会的准则。即使是再微小的能力,也会引起贪婪者的觊觎。
粟眠亲眼见过有人被挖空头颅,夺取能力,尸体仰躺在地,含恨不闭。她深刻地记住了怀璧其罪的道理。
当初如果不是有这么一个空间,粟眠根本不可能顺利长大,从而慢慢拥有自保的能力,甚至守护住珍重的身边人。
她很珍惜,亦很怀念。
要照顾好弟妹的诺言,这下子变得更加容易实现了。
不待将这边完全摸透,当务之急,先得出去。
空间比以往进阶了太多,如今变大了那么多,还拥有奇药,肯定也可以自由进出。
粟眠走出屋棚,再次来到带有阻隔感的边缘。探手向前摸索了一会儿,果然触碰到了透明的壁垒。
她凝神,想要看清更多的东西,一层珠膜终于渐渐浮现在眼前。
粟眠将其顺势拨开,只觉外界的缕缕气流传来碰撞的声响,隐约还有孩童的低语。她顺应心中的预感,一脚踩出,不过一息,已回到原地。
原本还担心自己现在这幅样子会把弟妹吓坏,但触目所及,六岁稚童短腿短脚的模样却一点没变。
手中的白碗冒着热气,粟眠先行抿了一口,药液进入喉管,滋润了四肢百骸。
她招手喊来三妹,揽着女娃的肩膀:“尝尝,好喝的。”
确实不苦,反而甘甜无比。
“二姐,你去哪儿了……”
粟眠思索一瞬,转而问她:“是不是看到二姐嗖地一下不见了,那我考考你,刚才二姐消失了多久。”
小女娃的两只小手够着碗底,歪着头,眼睛水灵灵的,答:“也是嗖地一下,就回来了。二姐,你跟大哥好像。”
粟眠听出了女娃的意思:说她跟大哥像,是因为大哥也是忽然就消失在了他们面前,之后再没归家。
“放心,二姐不会的,二姐还要看着你们长大呢。”
她的空间与外面的时速并不一致,如果利用得当,绝对多有助益。
怀着这份隐秘的喜悦,粟眠再次催促女娃:“喝吧,喝两大口,咱们三个,每人都来两大口。”
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己空间里的好东西,她第一个想的绝不是如何得利,而是让身边的亲人一同享受。
小弟嗜甜,午觉醒来时两眼还带着茫然,小勺刚挨到嘴边,就不自觉吸溜了起来,喝完了还吧唧嘴,眼睛变成弯弯的小眯缝,颇有几分可爱。
喂完娃,粟眠尝试着把行李放入空间,手中果然霎时一空。再想把弟妹也带进去,却是不能了。
看来只能进她一个人。
“也没关系。”粟眠已经足够满足,她抱着小弟,牵着三妹的小手,“我们走。不论前途如何,咱们到哪儿都不分开。”
董闰自知晓那胖富男子抓他来的主要目的后,心思也是迅速转了几转。
原主家里穷得快要揭不开锅,却还是有一件引人觊觎的东西。欠的债务利息滚利息,显然有险恶之人故作文章,已不可能短期还上。
手脚留下等同废了他这个人,如今便只能抵物。
但董闰根本不知道那物件被原主放在了何处,只能赌了。
他咬咬牙:“行,那东西,我交给你。”
胖富男子面上一喜:“好!速去拿来!”
董闰又一迟疑,缓缓说:“就在我家中,怕人发现,藏得极深。一时半刻,不好取用。”
“啪!”胖男子甩来一巴掌,狞笑道:“想跟我玩把戏?”
董闰被押扣着,下半张脸生生受了这一记,嘴角都出了血。
忍住痛骂的想法,他有些激动地喊道:“我说的是实话。宝贝再重要,也没有我的命和骨血重要。这债是必然还不了了,你拿走那宝贝,记得将债务抵消,我从此也重新做人,永不再赌了。”
一番颠覆人设的致辞,难得诚恳,胖男子盯着董闰看了良久,终于信了,马上率着十来个手下带着家伙事儿,从县中直往兰家村的方向赶。
体胖不得远行,胖男子坐在八个轿夫抬着的轿子上,言语中透着显而易见的快活:
“兰丰,你若早些献上祖宗传下的灵石,又何必受这些苦头,没准还能捞到些你想象不到的好甜头。落到现在这副田地,又是何必。”
灵石?
董闰不解。
他来自另一个世界,是古武世家中一个很小支脉的从属子弟,听着好像有些本事,但实际上,如果不是学艺不精,也不会那么轻易地落入他人陷阱死去。
灵石,听着很有点像小说纪本中的神奇物品。
董闰不笨,且有意打探到更多,于是踌躇地露出些懊悔和肉疼的神色。
“我这灵石,总藏着掖着,也是想要寻机换取更多的好处。如今看来,却是我无福。”
嗤笑声中的轻鄙意味十足,胖男子道:“你这乡野村夫,又能有什么渠道。那灵石到了我手里,才能物尽其用。待我进入拜见府君,献上宝物,相信不日便能上达天听,让陛下也记得住我这号人物。”
董闰一听,心中惊异。
原来这胖子是想向皇帝献宝。
“这……这种渠道,我自然没有。”董闰低下头,苦笑道,“实是目光短浅。”
胖男子又是自得一笑,肥肉乱颤。
“哈哈,当今陛下求道已有十数年,终不得果,有老仙驾临皇宫,曾言若要得愿,一则服丹,二则蕴石,才可脱胎换骨。神丹难求,存有自然力量的灵石亦是。”
他自诩聪明,且钻研此道许久,“仙人只予指点,却未赐下神物。我既然胸有丘壑,怎会不去处处留意。也是巧合得知,你兰家如今看着穷酸,却有祖上行善,得了仙人赠物而富足过几代,只可惜后人作孽啊……”
董闰手心沁汗,听出胖子掌握的信息确实很足。
如果真有灵石,只能是烫手山芋,留下命,才是当务之急。
“灵石给您,您就放了我一家罢。”他再次示弱。
胖男子眼珠一转,藏住精明和恶毒,哼笑道:“那是当然。”
董闰的性子已经带了警醒,并不完全相信这话,额头渐渐冒出冷汗。
眼看临近村落,夜幕降临后山底下只有零星的烛火。
而属于他家那块地方,却是完全昏暗的。
“大妞?三丫?爹爹回来了,还带了几个叔叔来帮咱们找东西。”
只希望小孩子听了能少些惊慌惧怕。
屋前屋后毫无动静,撞开门,也不见人。
“小孩儿呢?”
胖男子和壮汉们都露出不善之色。
“许是……”董闰半喜半忧,忍住没有表露,“我一直不回家,出门找我去了。”
胖男子差人又在附近找了一圈,暂不作表态:“宝贝在哪边,说!掘地三尺,也要挖出来!”
董闰定了定神,走到床边,脚尖点了点旁边的地面,“一年多前我将东西深深埋在此处,日日踩踏,想是结实透了。您来取吧。”
壮汉们立即动手,胖男子则放下狠话:“若是骗我,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董闰作懦弱状:“不敢。”
他将目光隐隐投向远处的黑幕,思索困局下的解脱之法。
要再死一次的话,可不定能活了。
粟眠带着弟妹,靠着临行的两口药汤支撑,沿路线走了两个多时辰,才终于停下。
她们年幼腿短,兰家村地界偏,现在又逢严寒之季,已经算是艰难跋涉。
小孩子的脸都被冻僵了。
“歇息会儿,二姐给你们喝甜汤。”
借着一棵粗壮的常青树挡风,粟眠将一口小锅埋在一团枯草里,沉下心思,去调动空间中的药炉。
她前世便能隔空从空间取物,现在当然也能。
片刻后,把捂着的小盖拿开,只见其中已满是浓稠的汤水,热气氤氲。
药炉恒温,这汤水也是暖乎极了。
姐弟三人正分食到一半,却闻头顶有一人嗟叹出声:“好香的味道,凡人地界里,原来竟有年纪这么小的机遇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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