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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胎里弱,即先天不足,汤剂、食疗和药浴三管齐下,必是能将身子慢慢补回来的。
至于那双很难用上力气的腿,粟眠做了试验,她在敲打男子膝盖后仍能发生条件反射,就说明肌肉跟神经并没出什么大毛病,将来想要活蹦乱跳,还是指日可待的。
主仆三人看上去风尘仆仆,不像是有什么合适的落脚地,镇上倒是有几家客栈,住个几日花费尚可,要是想一直住到病愈……那就当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了。
董闰稍提了一嘴,观察了一下几人的脸色,果真见到女嬷露出一丝为银钱肉疼的模样。
“我这儿倒能匀出一间空房,至于中屋里,地方尚算宽敞,再加上一条铺盖也无妨。寒舍简陋,挡风却是无碍,公子既然要受小女的医治,便住在此处好了,也能免去来回路上的奔波不是?”
他这番话说得进退有度,不仅礼数周全,逻辑通畅,还保全了主仆三人的面子和里子。
女嬷几乎在董闰话落之后就表现出了十分意动的模样,只是一切终需听从主人的意见,不好由她擅做主张。
“医者有德,兰公慷慨,戚裴谢过。”
那病弱男子原是姓戚,乃家中长子,读的书像是不少,说话做事皆彬彬有礼。
“不费多少事。我家粟眠很少喜欢一样东西……呃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多积极些配合治疗就好,早日康复,也就不辜负了。”
男子,也就是戚裴,闻言不以为忤地笑了一笑:“我原就是拖着病身马上要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幸而还有些堪用的东西能得小神医的青眼,如此厚谊,必不辜负。”
董闰欣然点头,对他多了几分赏识,而今事情已定,他便着手去腾出空床和多余床褥去了。
初来时额外置办的新床褥还没有用过,又蓬松又软和,看在戚裴年纪轻轻就瘫了的份上,就暂且让给他用用。
“我先把褥子铺在躺椅上,这样很舒服。”董闰搬来夏日纳凉的大竹椅,又往上面垫得厚厚的,随即拉了戚裴的胳膊,作势要将他挪个地儿,“瞧你这身简直单薄得不像话,先来躺了试试看,不合适我再调动。”
男随从见状想拦却慢了一步,只见董闰不知怎么使的巧劲,前一刻还在轮椅上的人,后一刻就规规整整地卧在躺椅上了。
戚裴怎么也是一个八尺男儿,骨架和重量在那里,这么一搬一挪,竟是顺畅无比,连丝毫的差错也瞧不出。
“对不住,我家公子现今还……”随从见到此幕,立即住了口,表情讷讷的。
“还怎么?”董闰转头看他一眼,“我仔细着呢,没叫你家公子摔着。”
“不敢。”随从垂头向他拱了拱手。
“兰公果然如传闻那般武艺精妙。”戚裴撑着上半身坐起,眉头因使力而微微蹙起,“七甲,放心,我无事。”
名叫七甲的男随从脸上带着真切的关心,反观那女嬷,眼里竟有淡淡的嫌恶,怕被人发现,很快被她掩饰下来。
“公子无事就好,若是因旁人鲁莽行事而伤了本身,老奴可不知要怎么向九泉之下的夫人去交代呢。”
“瞿嬷嬷也宽心,我必会保重自身。”
女嬷轻嗯了一声,目光有些挑剔地扫了眼兰家的各类摆设器具。
粟眠还不知这边有这么多插曲,她在空间里很快就做好了两副药剂,未免显得太过神速轻易,还采摘了一些蔬果出来,在小厨房里兀自捣腾。
卷心菜清甜爽脆,切丝拌着吃都是极好的美味,小青菜用少许清油小炒一下,就已十分下饭了,再说盏果,这玩意很补气血,可以切成块做饭后水果,味道是淡淡的酸甜,若是更喜甜一些,则可以加入细糖砂搅拌。
她把略长的衣袖束好,拿出昨晚做了两碗、但一家子都还没动过的红烧鱼段,放入锅里重新蒸热。
鲤鲤不想在堂屋里陪着陌生人,自己呆着又无趣,就带着小弟黏在姐姐的身边。那眼巴巴往锅里瞅着的两双大眼睛,粟眠想忽视都难,为了公平起见,一人给一块盏果加鱼段,都是一般大,再要就没有了。
弟妹在旁边津津有味地开小灶,粟眠这边则开始摆起了盘,将几类菜色各取一小份,去单独送给那位病患。这便是今日的食补了。
两个随侍者如何饮食且随他们去,一来,这些蔬果肉米的来源要么是她的空间,要么是花钱买的,过多地贴钱贴物,就不划算了;二来,把东西都紧着给病患用,不仅是为了更快治愈他,玉坠子的原因也在其中。
说起那玉坠,粟眠就微微愣了会神。
她当时说出“想要”的原因,并不是小女儿作态,被那坠子的做工或是质感吸引而心生喜爱。而是在发觉灵台异动后很快确定了那不是一件俗世之物,其中蕴含的能量,不似灵气,但恍惚中细思稍感,又仿佛与那日在矿洞中的际遇有所似了。
本是出言试探,若男子当真不舍得此物,她自不会强要。可既然他允了,且不见难以割舍之色,那粟眠就势在必得了。
她会好好办事,早日拿取玉坠的。
临近午时,随从正要去镇上为他的主人操办饭食,董闰已去小厨房看过一眼,便叫他无须准备戚裴的份了。
“从今日开始进行食疗,此非一日之功,戚公子的饭食,我们已备好了。”
“这……”随从用目光向主人请示。
“你去吧,料想,这也是小神医的意思。”戚裴病弱却不娇弱,“兰公直换吾名就好,我虽有两个侍者傍身,不过是他们仁义未曾离弃,论起身份,其实也就一腿残书生而已。”
董闰挑了挑眉,总觉得这里省略了若干往事,只是大家现在还不熟,贸然追问并不好。他能做的只有多上些心,尽力帮衬粟眠。
至于那坠子嘛,他不经意时倒瞥过好几眼,许是近来炼体有成,灵食也吃进许多,隐隐之中,也窥得一丝不同寻常出来。
随从走了,女嬷还在,她警惕地瞧过兰家人,俯身悄然对戚裴道:“公子未免太没戒心,若这家子是个贪得不怕闹出人命的,要在饭菜里动些手脚……”
董闰就在院子里,耳朵一动什么都能听见,他斜眼瞅过女嬷,又见侧旁厨房小门打开,便走去帮忙。
戚裴抬手阻住女嬷话语,轻轻一叹,“瞿嬷嬷,我意已决。既然选择相信,又何苦重重思虑不前。”
粟眠一进门就看到女嬷抬眼好似瞪了自己一下,心中再次庆幸连半块馒头都没给这女的留。
她把手中托盘上的菜色和药剂一同放在单独的小桌上,推到戚裴面前,介绍起来:“游龙细丝,绿野乾坤,红菡白蕊,造化……鱼段。都是量身定做的食补之材,份量也是刚刚好,米饭管够。另一剂药,名参脑归脾汤,有补中益气之效,饭后食用,味道有些苦,你做好准备。”
用在空间里长了一年多、年份算起来逾千年的番元参代替药方里原本的人参,粟眠可算下了血本。
戚裴细细看过桌上的几道小菜,带着一丝笑容道:“小神医很会取名,青者滋润,红者欲滴,很难不让人食指大动。至于中药之苦,多年来我也算尝过百药滋味,无一不苦,倒是不妨事。此番劳累小神医了,戚某愧受。”
粟眠心想番元参可是苦翻天的药材,你等会就能体会到了,面上则不显,“那请吧,有什么事就喊一声。”
戚裴举箸,“请。”
待粟眠走后,一旁女嬷不屑地撇撇嘴,只觉得满桌的穷酸之气扑面而来,“公子,不是老奴多嘴,就这些野菜粗食,硬是起的甚么雅名,怕是装腔呢,想跟咱们狮子大开口。”
戚裴这边已经尝过菜丝和盏果,皆是入口清香,汁水馥郁。他的胃口向来不怎么好,今日就着家常做法的炒青菜和鱼段,竟也有了好好饱餐一顿的渴望。
近年在外奔波求医,其实盘缠早就捉襟见肘,吃用上缩减得远远不如当年。而且依他所见,满桌皆是难得的美味佳肴,色香味俱全,与它们的名字恰恰相符。
瞿嬷嬷的唠叨和嘴碎这些年戚裴早习惯了,大多时候都念及她是母亲跟前的老人而不忍苛责,但扭曲事实、挑拨是非的诸多言行,总有实在看不过眼的时候。
“嬷嬷,即便医者一家果真拿了粗食粗饭来招待,那也是人家的一片善意,何况这些都是难得的好物,您又何必刻薄至此。”
“老奴知错。”女嬷讪讪闭嘴,作势要来服侍戚裴用饭。
“我双手行动无碍,这里不用伺候,瞿嬷嬷还是去看看七甲可曾回来吧。你们早些用过饭,可帮衬着兰公一家能及的事物,也当帮我尽一份心力。”
女嬷不甘地捏了捏手里的帕子,转身走了。
留下戚裴在躺椅上微微阖着目,体会着刚刚一瞬之间的那种好似有甘霖润入经脉的畅通之感。
他又吃了几筷菜,间歇中再次体味,那种感觉继续袭来。连入冬后就变得一日比一日冰冷沉重的双腿,也好似渐渐回了一点温度。
戚裴用不同以往的速度将饭菜全部吃尽,虽则快,动作倒不失一股子优雅的文人贵气。他用巾帕掖过嘴角,随即端起那碗尤冒热气的药剂。
药液入口,戚裴动作微滞,然后很快滚动喉结,将它全部饮尽。
刚放下碗,他就弯腰以手捂唇,胸口几度剧烈起伏,尽力压抑咳嗽。等重新直起腰,虽然那股令人忍不住皱眉的苦意依然萦绕唇齿之间,但更多的,却是满心的不可思议。
良久之后,戚裴用手指摩挲碗沿,四下无人,只闻他轻轻低喃一声:“看来这次的成算,竟比以往大得多。”
于是兰家从此多了一名客人,就住在空客房里,白日晒个太阳,夜里静静安眠,倒也不多吵闹。戚裴御下严谨,两个侍从里,连瞿嬷嬷都在兰家人的眼皮子底下安分许多,不再公然碎嘴。
客人品性日久能见,兰家人生了欣赏之意,相处渐融。
食疗上粟眠拿的是“量身定做”的措辞,等戚裴发现自己与一家人的饭食没有两样时,已是一个多月后了。
端倪是兰家小弟泄露出去的,小小的一个人儿,家里骤然来了生人,竟是不惧,该吃吃,该玩玩。许是婴孩时第一件像样的小衣服就是绿色,他便尤其爱绿色,人又活泼好动,有回在院子里采叶子,被树上的尖刺扎了手,吃了好大的苦头。可即便如此,下回见了什么绿汪汪的东西,他还是忍不住要碰一碰。
为了改他这毛病,粟眠把空间里结出的一串绿琉椒拿与他玩,此椒烹食无碍,可解寒毒,但就是辣手辣嘴,为的就是给他长点记性。
于是,此刻趴在戚裴膝头涕泗横流的身影,便是兰家小弟了。
“怎么了?”戚裴自然认得他,拿了帕子给幼童拭过眼泪,瞧着这委屈模样也不知要如何安慰,“……是你的姊妹与你闹着玩吗?”
兰家的小神医首先被他排除在外,剩下就是兰冰鲤了。
“是,二姐!疼!”小弟的短手短脚上下舞了舞,清晰地说出了这几个短字。
戚裴自然知道粟眠排行老二,讶然地挑了挑眉,然后掰开幼童的小手。
绿琉椒是他近两日常吃的东西,今日餐饭里就有那么一小份。此物长得与凡椒相似,其实却有不同。粟眠还为各类伴有此椒的菜品起了不少如“青龙吐息”“绿野点星”等大气磅礴之名,食用滋味虽稍带了些辛辣,却是畅快之辣,具备明目益胆的种种好处。
戚裴已见过粟眠拿出的种种奇药,亦知各项食补与药疗的珍贵所在,便道:“兰小公子,如何拿了药材在此玩耍?”
兰家小弟断句严重,“不!许碰!让玩!”他盯着戚裴的饭食不吭声,转身“哒哒”跑走,爬上厨房里的脚凳,片刻后,就给端来了一大盘由绿琉椒与肉排烹制的好食。
因着平日锻体,幼童之身,拿一只大碗盘却也十分稳当。
“不喜!给你!”小弟理直气壮。
说明被罚之事,他心里委屈得紧呢。
戚裴:“……”他自是让兰小弟将东西重新放回。
“你二姐今日在镇上义诊,父亲放马未归,还有你三姐呢?”
鲤鲤正寻幼弟,最终在客房里找到,脸上淡淡尴尬一闪而过,“戚公子,家弟顽劣,还请包涵。”
“无事。”戚裴摇头。
若此事只一桩便罢,往后好几回,兰小弟像得了趣味一般,固执地将厨房里放着的饭食往戚裴这边送。当然,他每次也都是让其送回的。
此时疗程将近过半,七甲在旁边没阻得及,令戚裴顺势摘下颈上玉坠,缠在了兰小弟的腕子上。
他见着孩童一副不解模样,不禁莞尔,“盛情如此,回报亦然。”
等粟眠回了家,小弟殷殷跑来献宝,她神情讶然,未免其中有什么误会,自然要去找戚裴问个究竟。
“酬劳我是肯定会要的,不过,戚公子,你是现在就打算给我吗?确定不等能站起来再说?”
戚裴闻言只是一笑,颇有洒然之意,“事到如今,小神医成竹在胸,又是难得的信人,戚某已丝毫未有存疑。
他顿了一顿,笑容里的意味却好似变了一丝,“此玉与我同胞而生,只望小神医笑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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