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10便签

可是数学的魅力点在哪里呢？

        秦浚生把一支笔交给了她：“你随便写出三组相邻的数字，我来算他们的平方差。”

        林薇点了点头，抬手写了三组数字：37和36、300和299、5001和5000。

        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三组相邻数字的平方差是多少，正要摁计算器算一算，却听秦浚生一口报了出来：“73、599和10001……”

        ？？？

        前后不过三秒钟！

        林薇盯着他看了几秒，再盯着自己写的数字看。

        一分钟后，她发现了其中奥妙：“相邻两组数的平方差，其实是这两个数字之和？”

        “没错。37加36等于73,300加299等于599……这根本不用算，加起来就知道他们的平方差。”

        秦浚生相当有耐心，他看得出来，林薇基本上没有什么奥数功底可言，所以她的笔算速度很慢，这样会严重影响她的答题速度。

        这倒是个新鲜的计算方法，林薇颔首致谢：“受教了，我以后要是算到两个数的平方差，就不用再打草稿了。”

        “还有许多速算法，练习熟练了以后，做题可以事半功倍，不必每个步骤都用草稿纸验证。”

        秦浚生换上了一副当辅导员的神色，他再给她讲解了一下多位数字乘以9的速算法，以及两位数字相乘口算法。这些都是他从小学开始学的奥数技巧。

        林薇听得是一愣一愣的，秦浚生的答题速度非常快。人家算起题目来，是四驱涡轮超级跑车，她则是旧上海的人力黄包车，效率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怪不得学霸总是能提前半个小时交卷！

        “秦同学……哦不，浚哥，以后我就叫你浚哥吧！”

        林薇有种想认亲哥的冲动。她只恨自己太晚认识了他，跟着浚哥学会了速算，每次考数学可以节省好多时间呢！

        “这些都是最基本的速算诀窍，还有一些高级的速算方法，以后我再慢慢教给你。”

        听到这句“浚哥”，秦浚生有些不太自在。班上的同学都喊他老大，没人叫过“浚哥”这个称呼。

        “嗯，那一言为定。”林薇收起了他的速算口诀，再提出了自己的难点：“浚哥，我最难学好的一项是立体几何。听别人说，学好立体几何需要空间想象力。你有什么办法可以快速训练空间想象力吗？”

        听到她说起立体几何，秦浚生拿出一把量尺：“我解立体几何的时候，从来不去想立体图，这样太浪费解题时间。”

        林薇吃了一惊：“不去想立体图？那你怎么解题的？”

        她一直以为，学习立体几何是需要天赋的，比方说有些人天生美术感就很好。

        “立体几何题目，像是一道道逻辑推理题。你要从结果反向去推理，怎么样才能将这个最终结果导出来。实际上可以转化为一道道平面几何题。”

        他往往都是从结果推导关系。这样可以最大程度节省答题时间。

        口说无凭，秦浚生布置了几道题，向她展示了一下怎么从结果倒推过程，效率和速度均是一流的快。

        “……你简直是数学之神！”

        林薇都看傻眼了，在他笔下，没有一条辅助线是多余的，每次都能第一时间切中要害，再顺其自然推导出答案。

        “林同学，你只是缺乏系统性的数学训练，多练一练奥数题，你也可以做到我这样。”被人夸赞是学神，秦浚生脸上也没有什么得意之色，反过来鼓励她也可以做到。

        “我现在还做不到，不过总有一天，我相信自己也能够赶上你的脚步。”

        林薇的心情极好，在秦浚生的数学超能力感染下，她仿佛也体会到了——数学真的很好学。

        到了晚上八点，母亲才把林薇给接走，他们约好第二天早上见。

        病房里重新安静了下来，秦浚生塞着耳塞靠在墙上，半眯着眼，一副与世隔绝的表情。

        他今天的活动量比住院以来的任何一天都多，其中大部分是脑力活动，可他并不觉得疲惫，反而有些隐隐约约的激动。

        是林薇的乐观情绪感染了他。只要能答对数学题，她的笑容就比吃了蜜还甜，两只酒窝里都盛满了欢乐。

        自从生病以来，还是第一次这么放松自在。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一天，窗外下起了白茫茫的大雪。

        那是几个月前的高二上学期，全年级20个班打乱了座位考期末，一千多号学生分别安在不同的教室。

        他什么功课都好，唯独不擅长语文古诗词阅读理解。偏偏那天古诗词考的是温庭筠的一首《梦江南》——

        千万恨，恨极在天涯。

        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

        问题一：这是一首表达什么思绪的诗？

        他左思右想了好半天，天涯，碧云，应该是一首表达诗人远游在外的羁旅诗。

        两个小时后考完了语文，放学铃声响起，他正要出去吃饭，忽然看见前排的几个同学围住了一个戴眼镜的女生，团团向她请教道：“薇薇，你语文最好，山月不知心里事，这首诗是什么思绪呀？你是怎么写的答案？”

        “这是一首闺怨诗，作者是晚唐花间词派诗人温庭筠。他喜欢以女子的口吻来描述闺中思慕之情。”

        小姑娘一板一眼讲解起了这首诗，有条不紊分析了诗人的内心世界。

        他听得一个激灵——糟糕，完全答错！他把怨妇诗当成了羁旅诗！后面的解题思路全部歪了。

        正在计算错失了几分时，周围的学生们都走光了，那个一口报出答案的小姑娘坐了下来，她从书包里掏出了一个面包，一边啃着面包，一边看王后雄数学教辅书。

        屋外的雪粒扑刷刷敲打着空调机，教室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隔着几张桌位，他盯着她的马尾辫看了一会儿，女孩的身姿纤细挺拔，看书的时候，她露出单边酒窝，认真的目光片刻不离王后雄。

        时间到了十二点，他的肚子也饿了，起身去食堂的时候，经过了她的桌位，小姑娘正脱下眼镜揉了揉，不经意间手一拂，眼镜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他下一步踩了上去，鞋面与镜面接触，咯地一声脆响，眼镜框散架，镜片只剩下了半片完好。

        “不好意思，同学，我踩坏了你的眼镜，我陪你出去配一副吧？”他立即道了歉，和她四目相对。

        小姑娘眯着眼蹲了下来，她摸索着捡起了碎裂的眼镜架子，拿到眼前看了看，确认戴不起来后，她叹了一口气道：“不能用了……麻烦你帮我扔进垃圾桶里。”

        他把踩坏的眼镜架子给扔了，留下了半片镜片，方便给她配一副同样度数的眼镜。

        他建议道：“学校门口就有一家眼镜店，我陪你去吧。”

        “没关系的，我宿舍里还有备用的眼镜。”小姑娘扶着桌子站了起来，但走了几步就撞到了桌子。“哎呦！”吃痛一声。

        “同学，我扶着你出去吧！”

        他更不好意思了，看得出来，她的近视度数非常高。属于五米之内人畜不分的那种。

        小姑娘想了想，打量了他一会儿，可是她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楚，只好把手放在了他的袖子上，声音轻飘飘的：“同学，你拉着我出去吧，把我带到女生宿舍门口就行。”

        “好。”

        大雪皑皑间，他带着她往前跋涉，一步步踩着雪垫子，800米的路走了十多分钟。

        这一路上，小姑娘察觉到他频频回顾的目光，抬起袖子擦了擦鼻子，好奇道：“同学，你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什么。刚才我听到你讲解了那首《梦江南》，你怎么知道那是一首闺怨词？”他是没事找话，干脆问一问语文题的答案。

        “哦，你想想看，千万种情愫一起涌上心头，月亮和青山都不知道我的心事，这种不知所起，不知所终的强烈感情冲动，只可能是闺中女子的思慕之情。”

        她一本正经道：“其实这是一首讲述暗恋的诗，诗人把爱情比喻成了镜花水月一般的意象，很空灵。”

        他再看了她一眼，忍不住问道：“你怎么连暗恋之情都看得出来？”

        “山月不知心里面的事，其实诗人是怕被知道，又怕不被知道，这不是暗恋这是什么？”她挥了挥手：“你不明白的，你还小，没经历过这种感情启蒙教育。”

        “……”

        他有些无语，同学，你看起来比我还小？你就经历过？！

        很快到了女生宿舍门口，小姑娘挥了挥手：“谢谢你把我带回来，你回去好好复习功课吧！”

        “你的眼镜多少钱？”他还是过意不去：“既然是我踩碎的，那我赔给你。”

        “不用不用，你也不是故意踩坏的，我有好几副备用的眼镜，不需要再去买一副！”

        她没有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莞尔一笑，说了一句我走啦！祝你下午把数学考好！就蹦蹦跳跳上了楼。

        他这才想起来，忘了问她叫什么名字。

        回到教室，他顺道去她的位置上看了看，想要知道她的个人信息。

        铅笔盒上写着“林薇”两个大字，她的字迹倒是英姿勃勃，很有几分颜精柳骨的味道，不像她的外表那样玲珑娇小。

        课程表上还有一句话：【我以草木之微小，将来也可以长成茂密的森林。】

        林薇——这是她的名字。

        草木之微小，森林之茂密，是她名字的阐释。

        他喜欢这样的阐释，每个人都有期盼茂密成林的愿望。

        那天下午，数学是在2点开考的，小姑娘匆匆忙忙踏着开考的铃声进了教室，脸上戴着一副老旧的黑框眼镜。

        从进门到放学，她全程没有回过头来看他一眼，考完数学，她就收拾书包离开了教室。

        回家以后，他写了几句诗聊表思绪，好像自己也变成了个婉约派诗人。

        那张便签藏在了高一的数学笔记本里。

        可他怎么都没料到，几个月后自己得了病，这张字条机缘巧合去了她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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