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 此恨不共戴天

说是迟，那时快，阿荷抓准时机扑向段旭南。
只见她快如闪电似地一口咬在了段旭南的腿上，像一只发疯的恶狗，紧紧地咬着，似乎用再大的力也无法将她拉开。
段旭南因剧烈的疼痛逼得瞳孔撑大，额头上的青筋一条一条地崩显，喉间发出一声穿透性极强的低吼，在窄小又阴暗的地牢里显得轰如雷鸣。
一旁的刑官吓了一跳，大声呜咽叫唤，仿佛咬的是他。
两侧的号兵眼疾手快，身手敏捷地冲上前来，反手将阿荷的身子押在地上。
局势反转，阿荷被他们死命地压着，她挣扎了两下，就像一只被折了翅膀的蝴蝶，扑腾两下，终究是没了力气。
她的脸贴着冰凉的地面，不过半刻钟的时间，她的脸上就搓出了好几块红紫色的擦伤，血肉模糊的伤口沾着地上的沙粒和沉渣，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段旭南回身，眼中怒意喷涌，恶狠狠的一脚踢在了她的下腹之上。
一口由深喉涌向上的热血从阿荷的口中喷出。
“咬我？你也配？”
段旭南投向阿荷的眼神阴翳到了极点。
他从不屑于与这样的小人物纠缠。没有人敢给一个下人如此大的胆子，别说是一个下人咬了他，就是权位再高的人，只要敢动他的蛋糕，触动他的利益，他也绝不会放过！
他转了转自己的头颅，颈前的筋骨擦擦作响，他偏头给了两边的人指令。
那是下毒手的指令，旁边的人看
得很清楚。
刹那间，两边的刀剑离鞘声刷刷作响，号兵腰上的剑雪亮的锋芒把人眼闪得睁不开，他们个个势如破竹，动作迅如雷电，不可抵挡。
几乎就在此时，几人举起抽出的长剑一同上前，几把明晃晃的利剑就这么不由分说地直直地捅进了阿荷的身体。
刀剑不会说话，阿荷也不会说话。
她瞳孔睁大，浓稠的献血从她的口中如汩汩的泉水，不断地向外冒着，她额头上的青筋显露，那张纯白的小脸因为血液的急速猛烈地喷涌而涨得通红。
“阿荷！”沈鸢沙哑的声音就像是嗓子与嗓子直接血肉摩擦出的竭力之声，血腥的味道漂浮在空气之中，像瘴气一样，闻着叫人心如刀割。
沈鸢看着阿荷的眼睛。
她大大地睁着，一如她从前每次陪伴在沈鸢身边，听着沈鸢那些絮絮叨叨的口水话，即使打着瞌睡也努力把眼睛睁大的模样。
沈鸢仿佛能听到她那强有力的心跳，那些蚀骨的痛感穿梭在沈鸢的体内，所过之处，如冰锥刺身，疼痛得无法呼吸。
沈鸢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万籁俱静，阿荷的声音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
“......要好好地活着......”
沈鸢的身体因为极度地疼痛而颤抖着。
她想起了离开北漠之前，她和阿荷，和风铃一起坐在房间里聊天，她想起了那个时候，烛火微亮，每个人脸上都对未来充满希望，那个时候，
阿荷对她有许多不舍，但她一句舍不得的话也没有说，因为她不想沈鸢有任何负担。
可这些东西根本瞒不过沈鸢的眼睛。
沈鸢想到了她把通行令牌给风铃的时候，阿荷是多么地警惕。
她那么那么小心翼翼，她从没有将自己置于险境，却因为她，做了最危险的事，卷入了最不该卷入的风波。
沈鸢很想问问阿荷，她后悔吗？
她后悔跟着她一直到今天，没有享受过什么好日子，却一直在为了她做事，最后落得这样一个凄惨的下场。
可是沈鸢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阿荷彻底断气了。
沈鸢的世界好像变成了一个无声的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她一点一丝地感受着自己的血肉融化，不仅是肉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她好像连着心和身体，一起被人用钉子订在长满了倒刺的石柱上，动也痛，不动也痛。
再后来，又感觉有个巨大的石头碾压着她的身体，她感觉自己鲜血淋漓，一塌糊涂。
沈鸢啊沈鸢，为什么都重生了，你还是这么没用，不仅保护不了身边的人，就连自己也没有能力保护。
为什么？
她从前那些日子，死水般平寂，却未能造就任何一点一丝的作为。她那么努力那么努力，却只是脱了个籍，有了和那些恶人争斗的入场券而已。
她所求的东西，每一件都这么难，每一件都这么难。
她的对手，每一个都那么强大，每一个都那
么强大。
阿荷死在她的面前。
沈鸢的身体好像突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窟窿，里面无穷无尽地向外蔓延着苦痛，好似积攒了几万年，怎么流也流不完。
那些刺痛，酸楚，麻木，由中心向四周一点一点地扩散开，她逐渐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空空的尸体，什么也没有，什么感觉都麻木掉了。
多少个午夜梦回，她竭力想要去阻止前世的事再度发生，可眼前的现实将她的美好的幻象撕碎了，她什么也做不了，在命运面前，她每一次都被打趴在地。
她似乎永远抗争不了——所有被安排好的命运。
她一想到，阿荷从此就消失在她的世界之中了，就像当年的阿河，他也是这么，突然就消失在了她的生命之中。
她感觉很可怕，因为消失这件事本身是很可怕的，你甚至无法找寻到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就像没有羁绊的阿河，死了就死了，甚至没有任何人悼念，没有任何人记得，以至于，有时候，小沈鸢会觉得那只是一场梦，关于和阿河在一起的美妙日子，只是一场梦。
阿河这个人也许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阿荷死了，再一次血淋淋地死在了自己面前。
沈鸢彻底醒悟了。
她那些愚蠢的善良，到最后只会害死身边所有人！她不够聪明就算了，她还不够狠毒，她不够不择手段，她不够豁出一切！
她做错了。
一直以来，她都坚守着那些愚蠢的道义，导
致她什么也做不成，连自己身边的人都被自己活生生地害死。
她第一次觉得，她是那么那么地没用。
轰的一声巨响，什么东西似乎在她的心头炸开。她看着眼前这个得意洋洋的男人，眼神冰冷得叫人害怕。
红血丝在白色的眼球上遍布，眼珠子下一秒似乎就要裂开。
沈鸢眼前一片血红。
此恨不共戴天。
她捏紧手指，发誓一定要将段旭南千刀万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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