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 梦境与阿河

沈鸢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她梦见自己被什么厚厚的东西包裹起来，血管里的血液变得奋勇，急冲冲地从鼻腔往外冒，厚重的河水掩盖在她的眼睛上，她一点也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在身体的深处涌动着一股不属于她的奇异的力量，她感到她的皮肉和骨头在一点一点地消失，可她只能感受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地消散，却是完全睁不开眼。
死寂和黑暗令她感到无比的恐惧，她在黑暗中摸黑前进，踩着无数不知名的骨骼，她顾不上叹息，只能一步步往前走，想要探索眼前这个世界的真相。
是梦吗？可是她为什么感觉那么熟悉？
一阵几乎令人耳鸣的声音响起，她艰难地抬眼，眼前一片白光。
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凤熙殿。
她表现得异常冷静，对了，这不是她第一次回到这个地方，她上一次落水的时候，也梦回了凤熙殿。
等等，可这一次，这里怎么会如此空荡，什么也没有？
上一次明明她还能看见一个黑衣男子刺杀赵轻策，就算那只是自己太过于痛恨赵轻策而臆想出来的情节，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诡异地安静。
沈鸢已经大概率意识到这只是梦境。奇怪得很，她自己竟然如此地清醒。
沈鸢再次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却只是觉得心寒。
她在这里被幽禁，又在这里死去......从天真懵懂的十三岁到背负家仇的十七岁，她度过
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起伏动荡的四年。
这四年，她也有过快乐的时候，只是太久远了，又太模糊了，她几乎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她朝着外面走去，却在门前看到了一只断臂，那断线似的鲜红血色闯入沈鸢的眼帘，她心中咯噔一声。
新鲜的血还在流淌，滴答滴答，在地上化作一朵艳丽的血红花朵。
满地的鲜血，诡异地染红了整个大殿。
沈鸢完全理智的心变得慌乱起来，这个场景，真实得不像是梦境。
她看着那满地的血，走近，再走近，她看清了地上的人的脸，她惊恐地捂住了嘴。
那人是阿河。
她突然感觉身上一阵刺痛，恍惚间，眼前竟幻出那样的景象。
宝剑如寒电直刺入阿河瘦弱的胸膛，一抹鲜红的血飞洒而出，染红那如雪的屏风，渗出了几滴落在沈鸢的脸上，又热又火辣辣地痛，那长长的剑上分明无血，却给沈鸢的衣服上烙下一道血红的印记，怎么擦也擦不去。
沈鸢眼睁睁地看着长剑穿过阿河的身体，阿河从半空坠落，那张脸是死亡的灰白，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任何气息，就这么缓慢地在沈鸢面前坠落，她无论再如何往前伸，都抓不住……不！不要！
正在叫喊着，她的手一下握住了剑柄，她紧紧地抓住。
然而剑柄上一片湿腻，她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手上满是献血。
红色的诡异的气雾在空气之中蔓延，阿河的心口一直到
肚腹，不知被什么利刃划开，正有汩汩的鲜血不住从伤口里涌出来，鲜血早将她身上的白色素衣染透。
血雾弥漫，腥臭刺鼻。
然而阿河像是早就死了一百次一样，她完全没有听到一点惨厉的哭喊声，就连他临死前狰狞，沈鸢都没能看见。
沈鸢惊恐地朝四周看去，发现自己已经从凤熙殿到了城墙之外，阿河的尸体依旧鲜血淋漓陈列在眼前，断壁残垣之上，尸体碎成了几截，破碎内脏伴着碎骨髓液撒了一地，死状凄厉，简直惨不忍睹。
晚风中寒冷的空气第一次变得格外粘稠。
阔别至今，沈鸢没想到再一次看到阿河，竟然是这般阴阳相隔，血腥惨烈的景象。
她将眼眶中的泪逼回，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越近，沈鸢的心越是跳得厉害。
她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走到了他的身边，她安安静静地趴在他的身边不再动弹。
沈鸢看着他的伤口发抖，身子控制不住地恐惧瑟缩。
她看着他惨白的脸，那么熟悉的一张脸，竟然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沈鸢难以想象，多么长久而无助的黑暗浸泡过他，让这样一个善良的小男孩在这样惨无人道的分尸下死去。
阿河是多么多么美好又善良的小孩啊，不大的年纪，但身子却无比地怕冷，即便这样，遇到雪地里的小狐狸，他还是会把小沈鸢送给他的厚厚的红围巾给小狐狸裹上，沈鸢每次都啼笑皆非，难道阿河竟然
不知道，小狐狸有一层层厚厚的毛毯，根本不会怕冷的吗？
他趴在冰洞上捞起无意中掉进里面的一些小动物，沈鸢不理解，你救得了多少呢？救了这只，还有下一只。
他那时候说，能救一只是一只。
于是沈鸢就在边上站着，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捞上来的一只只小动物。
少年真心实意地为这小小的成就欢呼，时不时转过身来和沈鸢击掌庆祝。
沈鸢的笑容在看清眼前这个少年的面容时起停滞。
她的心在那个瞬间仿佛跌落深渊。
她竟然在阿河的身体上看到了另一张脸。
他与眼前的少年融合得是那么那么地自然，以至于看起来似乎就是阿河原本的样子。
沈鸢从遇到阿河开始，阿河就总是带着一脸丑陋的伤疤，这些伤疤不仅丑陋、吓人，而且叫人看不清他真正的模样。
沈鸢的呼吸停滞了。
即便是那样惨白的一张脸，她也能认出来，这就是最近与她朝夕相处的那个男人——
沈鸢不敢相信。
但是毫无疑问，少年有一双耀眼的长眼，虽然现在还没有变得阴沉和深邃，但是这样相似的走形，这样亮晶晶的眼眸，这样高挺英气的鼻梁，这是一张她过分熟悉的脸。
“萧行云？”
沈鸢不敢相信，她在自己的梦中叫出了声。
在这一瞬间，眼前的一切忽而幻灭，所有事物顷刻间崩塌，沈鸢的手指动了动，她满身冷汗地睁开了眼。
眼前，是一方小小的屋
子，方才那些血红色的雾气消失得一干二净，安神的檀香在远处飘荡着白色的清烟，一个眉目如画的俊俏男人趴在自己的床边，眼睛是闭上的，看起来已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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