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杨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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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粼粼的光从游泳池反射到看台上，不断闪进照钦阴郁的眼里。他内心一阵犯晕，捂着嘴鼻，对准手臂上佩戴的香料手链，平息一阵后又猛然一吸，橘子加薄荷的酸涩气味跑进了肺里，头脑随之一振。

        八点十分五十一秒。

        他扫了眼手机，避开泳池望向左面墙上的联排玻璃窗，夜色下的天空被裁成一个规矩的长方形，铺着墨灰的浓郁色彩。

        他在等周晰。

        今天稍不注意，周晰就从家里走了，甚至没跟任何人打招呼。他趁着周常鸿外出，钻到周晰的房间，发现常用的游泳设备不见了。

        周晰有个习惯，她定下日程就会明确地执行，无论早晚，今日事今日毕。

        而等他从前台查看，发现早早出了门的周晰居然还没有来过。

        如果是往常，他肯定全副身心都附在她身上，会从她出门就紧跟不掉的。

        但现在坐在看台上忍受着水声波光的他，却只能靠各种片段来猜测——周晰今天是去见了谁？

        又是刘淇吗？

        他手上的力不觉重了，剪得再圆润的指甲也嵌得掌心吃痛。再一想起在周晰房间发现的那张纸，他心中就更加确定了。

        白天捡到的那张废纸，虽然揉作一团，可写着的字迹和信息，却像一张展得平顺的长布，将他从头到脚裹在里面，呼吸不得，动弹不能。

        上面的刘淇的名字，一个叠一个地印在皱巴巴的纸上。

        当他握着时，都能想象到昨晚周晰和刘淇聊天的画面，甚至她在写下刘淇名字时又是如何的情意款款。

        想得越多，他心底的情绪不断堆积，这座沉浮在海面的冰山就越被隐隐托起，底下常年累月压抑的不可见人的自我，也顺着冰山暗部的浮出而暴露在阳光之下。

        “早知道，那天就该好好招呼他的……”

        照钦一手搭在椅背上，单手拿着手机侧身而坐，碎发在低下的瞬间给白白的面孔投下一层灰色阴影，两只眼睛就藏在其中，灼灼地凝视着发光的手机。

        小小的屏幕上，远在安清市的刘淇正站在门口找着钥匙。

        他从高兰安装在楼道上方的监视器里，俯视着下方低矮的刘淇，脑海里浮现出了首次见面时箭头对准那人后背的画面。

        要不是周晰突然开门出来，他最起码不会让刘淇那么轻松地离开。

        “早知道……”

        想到她居然为此和他吵了起来，这种快意就像被拥堵的河水一般再难溢出一滴。“该死！”照钦恨恨地低声咒骂了一句。

        几百公里的距离，被科技的力量扯到仅一手之隔。说起来多亏了周晰的失踪，他和母亲才知道高兰这个威胁居然近在身旁。

        确实当时有被短暂地吓到，可很久未曾有过的正面作战，不是更有趣吗？

        ——起码，他不会像自己老爹一样无能，由着人活口跑了。

        照钦昂起了头，嘴角勾起一条弧线，圆圆的眼睛也跟着弯了下来。

        而且，他还给高兰送去了一份礼物。

        想必少有出门的她能够用得上，也希望她喜欢——

        “这样再不会来烦我们了。”

        他依旧侧着身子，余光往下方泳池一瞥，随后坐直了起来。果然，左右没等到杨荃的周晰，还是恪守日程赶到了体育馆。

        周晰站在水边戴上防水眼镜，全身白色的长袖泳装，几乎与露出的紧实的大腿颜色融为一体。

        这里的体育馆位属新划开的千秋湖生态区，设备场馆都很新，大大小小五个游泳池子，就设有三个比赛级别的专业泳池，看台、座位、泳道一应俱全。周晰高中就经常练习，早早开始在专业泳道里鱼跃。

        她扬着头，活动几下脖子，正对上照钦所在的方位，零星的几个人，不免让他觉得对上了目光。

        然而池边的周晰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脚背稍沾水，就跳进了半人高的池子，在中间泳道浮出了水面。

        她检查确定好装备，眺了眼前方，泳镜上映出了照钦小小的身影，下一秒就飞身扎进水里。

        就在此时，一张熟悉的面孔突然悬在前方，周遭渗着丝丝猩红，染红了附近的水色。

        哪里来的小孩？！

        水中的周晰还未做反应，双手轮换扑打的水花就直接冲散了人影，身子随惯性朝前更进一称。

        周晰双脚一绞一蹬，朝后一个探身，随即如鱼儿一般反身而去。

        可是，刚刚游过的地方，并没有什么人影。

        “那张脸好眼熟……我到底在哪里见过？”

        不对，不是在水里。

        周晰猛地窜出水面，一个转身，仰头扫了一圈，视线落到坐在上面的照钦。

        虽然隔得远，但照钦那张稚气尚未褪掉的脸，早就非常深刻的了。也就在这时候，她突然觉得，刚刚水下的那张扯着嘴大笑的小孩的下半张脸，和看台上的他有几分神似。

        她双手捂住了满是温水的脸，像要扫除这可怕的想法一般擦了又擦。透过墨色的泳镜又瞟了一眼，照钦仍定定地坐着，可他身边流动的空气好像也染上了一层墨灰色。

        面对怕水的他，周晰觉得也只有水里，才是她唯一觉得安全的地方。至少，不用担心照钦有一天也跟着对游泳感兴趣。

        在揉碎了灯光的水里，周晰终于忘情了一次。这是从大学返家后最不必提心吊胆的时刻，她一次次从水的阻力中挣开，激起的水花击碎了脑海中闪现过的回家重新让她备受不适的片断记忆。

        事实上，在大学察觉有人跟踪，和高考前被窥视，她的害怕完全不是一回事，直觉让周晰觉得这是两类不同的人。

        她在水里的每一次抬头呼吸，与照钦的距离就越来越近，直到背过身返程时，再越来越远。他看着像极了断了线绳自由飘荡的风筝一样的人影，紧紧握住手上的手机，眼睛微红，最终负气地移开了目光。

        照钦扭头数了一圈墙上挂钟“哒哒”的走针，可能精神清朗了些，脑里莫名想起了在市中心拉扯周晰的刀疤脸。

        不……或者她是去见了市中心那个男人？

        照钦细细一想，再把最近几天周晰的变化都联系起来，这才后悔不迭地抱住了自己的头。

        漏了！

        他只顾提防刘淇，又被高兰的事情搞得头昏，才把那么重要的人给忘在了脑后。

        “早该察觉出来的，就算我没见过他，也应该知道，一个刘淇不会有那么大的作用，让她和我们变得这么对立和陌生。”

        他无意识之间整个人都靠在了看台椅背上。

        “那如此说来，那个男人是认识周晰的，真是之前的亲戚了？”

        如果相认，会发生什么？

        按照她的反应，最起码是已经知道了身世，这是肯定的。

        还有呢？

        照钦继续想：“瞒着我们出去，是不是还是跟这个人见面了？那是还有其他的事……”他脑子像宕机一样出现空白，人却突然立起身来。

        “是他！”等他意识过来时，早已脱口而出。

        这个刀疤脸，他曾经在学校见过一面，虽然隔着围栏，但那人和杨蕾说话时笑嘻嘻的样子仍闪进照钦的脑子里。只是那时脸上没有伤而已。

        说起杨蕾，她朦朦胧胧里说着话，随后整个人就浮现在眼前。

        “你们拿着学费，就只在讲台上讲课的吗？学生被排挤被辱骂要不要管的？还有他们几个，小小年纪就拉帮结派，看同学有点不顺眼就这幅样子，我请老师好好跟家长谈一谈。这是我亲眼所见的，难道还怀疑我的眼睛吗？”

        杨蕾挎着包，揪住了几个小毛头推到老师面前，双手交臂抱在胸前，站在办公室里，替他出头的姿态摆得很足。

        那时矮小的照钦仰着头，想着，面前这个瘦削的身子里简直藏着的巨大能量——有钱，有名声，还能有颗善心。

        “我？我是王照钦……他的阿姨。”

        他攥紧的手上的青筋暴突，身边却静悄悄的，好像周围的空气都在绕着他流走。

        等照钦回过神来，场馆里连哗啦的水声也少了很多。他急忙冲到看台栏杆处，周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离开了。

        他控制住心中的落寞与嫉恨，一遍遍地轻声自我安抚。可当他心情沉郁的走出泳游馆时，站在广场路灯下的周晰落入他眼中。

        暖黄的灯光照耀下，她的头发还未全干，一绺湿漉漉的细发滑了下来搭在胸口。

        照钦意外地看着她，等反应了几秒，这才追上已经迈开脚步的人。

        姐弟俩走到主路边明亮的路灯下，站着等车的影子印在隐约可见碎石的路上，但随即被连缀成河的车灯裁得乱七八糟。

        “不是怕水吗？”

        周晰手上未停止划动手机的动作，却还是问了一句。半天也没等到回应的她，余光往边上一瞟，照钦整个人都退到了公交站台的座椅边，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地上，不知在想什么。

        等她稍微一动，地面的影子大乱，照钦蓦地抬起了头，目光正迎了上来。

        随即眼神有些闪躲，一阵沉默中，他小声地问：“你现在这样不好吗？为什么非跟个完全不配的人扯上关系呢？”

        一直尝试联系刘淇却未果的周晰听见这话，无奈神色中透出了遭受管束的怒气。她随即跃下站台，随便拦了辆出租，两人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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