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危险9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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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9日,上午11:22。
“先这样。别瞪,不服气那就赶-紧-查。让大家按规矩办。”
望着楼下广场疾驰而去的红色跑车,警厅二楼办公室的案件负责人一字一钉,尤为坚定。
经历24小时的讯问,即使得到了新进展,但困于没有二人事关命案的决定证据,仍旧由律师带走了。
不过,小盛在放走周常鸿前,给他扎进了根刺。
远去的车子里,连续经历一天一夜的审问,周常鸿夫妻脸上困意明显。但碍于律师在场,都强打着精神。
在跟律师了解规避措施后,车子停在了周家别墅的房门前。一阵交际之余,一家三口都站在门口,言笑晏晏地招着手,送走了老律师。
王施文放松身躯,返身回屋。王照钦刚迈进玄关,正瞥见周常鸿略显沉重的身影仍伫立着,他嘴角微撇,留着门先进了去。
·
7月29日,晚上18:49。
整个白天,蹲守在周家的便衣撤远了去,隐蔽在山林里。除了夏日蚊虫和枝叶野刺,只发现周常鸿外出了一趟,周家其他人却全无异常动作。
而根据跟踪周常鸿的同事回信,他去办公室后,转道律所,又找那位老律师去了。
“这么沉得住气?”小盛挂完同事的电话,嘴里有些钦佩地嘟囔了一句。
事实上,无论警方跟踪有多隐蔽,周常鸿肯定知道,这件事不会就这样结束。早在警局就被压得喘不过气的他,又对律师要求他坦诚案情而无比郁闷。
这种心情直到回了家,没缓解反而更烦躁了。周常鸿站在玄关,原本熟悉又温馨的客厅,他四下看着,觉得处处都透着冷。
他就一直站在原地,恍惚间,他想起了当初买下这套房时的情景。
也是站在玄关处,王施文一眼就瞄见那一大片落地窗,和后院宽阔的草坪,温柔得甚而内怯的脸上终于有了暖色。
就在那个时候,她的态度,顺利让两人成功再婚。
“我错过了你一次,现在你还能给我机会,那我们肯定会好好的,我也再不会离开的。”
周常鸿想起当初幸福中的承诺,现在看来却更像个笑话。
·
周晰不知道时间,只知道“口”字天窗外的天空阴的厉害,还伴随着窗户被风吹打的声音。
之所以如此在乎时间,是因为就在刚刚,楼下好像有什么声音,不知道是谁在摔东西。
她贴着门,仔细听着动静,手上动作却没停,仍有节奏地将两条布打着结。不知是从哪个角落搜罗得的,灰暗的颜色衬得她神色更加黯淡。
很快,二楼的门撞了一下,脚步声快速从走廊下到楼梯。应该是照钦下楼去了。
可是他的出现,很明显没有消灭父母的怒火。随之而来的,是更为激烈的争吵。
“都是因为你!既然那么痛恨我当时抛弃你,何必回来找我,还做出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就要我时刻记得对不起你,该补偿你……”
周晰越听越不对劲,手指用力拉紧布条。
“王施文不是为了儿子回来找他的吗?那种态度,是待价而沽,还是情出本心?”
再往深想,事情就变得越乱。周晰干脆按照她的打算,计划趁乱先从天窗那跑出去再说。
她很快架好书柜,摇摇晃晃地站上去,甩出栓着书的一端,好几次后,顺利将救命布绳穿过横梁。
周晰刚一抬脚,周常鸿的声音突然又高了起来。
“你跟她一样,看上那个又穷又怂的短命鬼了吧?所以才来这么折磨我!”
这一下,她犹豫了。
父亲所说的又是什么意思?
她捂住了有些发干的嘴,心脏跳动变得快起来,心里说不出的意外:“王施文跟谢卫,也认识吗?”
“可是……”
可是在她完全恢复的记忆里,从没有这样的苗头。
或许,是那个坐着的男人吗?出现在梦里的旧屋里的人?
要是真的,周常鸿就没参与生母的事情。那现在他……
周晰懊恼地跺了下脚,随着书柜和藏书的应声一响,她利落地攀上了横梁,解下后腰卡着古董砚台,抬手砸开天窗。
“哐—”
借着楼下又一重物摔碎的声音,无人发现,她就小心往落雨管方向爬去。微雨初降,落进她自由的发丝里。
·
轰隆雷电伴随如注的雨水,从黑压压的天幕遗漏而下。一时间,周晰只能听到满耳的风雨声,楼下的吵闹的痕迹仿佛湮灭一般沉寂。
她竖起耳朵有些分心,脚下毫无预兆地蹬到了一块坚硬的凉凉的东西,随即沉闷的碰撞声顺着神经传到了脑子里。
“应该没关系的……”她心底虽这样想,但被大雨淋湿的身体仍僵了半秒。
周晰动了下脑袋朝脚边一望,碗大的透气窗户半支在雨里,被洗得透亮,斜雨就这样进了地下室。
突然,她的眼底好像有个影子,像猫一样地闪了过去,很快从余光中消失不见。周晰挪开脚,玻璃半掩的地下室里影影绰绰,亮着吊灯在风扰乱下,猛烈地左右摇晃。
而在视线死角处,照钦同样放缓了呼吸。
“不许这么说她!”
楼上母亲发疯一样嘶吼刺破了雨夜。他望向了上方。拿着父亲送的新弓箭的手,紧了又紧,决绝地向上而去。
“你干什么了,看上了她的钱,你就能上赶着跑过去,扔下我转头就跟她结婚……”
终究,她还是忍不住了。照钦想到这,失望地吐出了口气,垂着头,迈向更加光亮的楼梯。
从黑暗走出的人,往往对光极为敏感。他们仰望羡慕,同时预防破坏着一切遮挡。
客厅里,王施文原本柔和的脸上满是泪水,额头一团红色。鲜血浸着乱发,顺着眉眼在脸颊上划开一线,随着她剧烈颤抖的肌肤,变得更加狰狞。
一阵难受在王照钦心底泛起。多年前那个备受心理折磨、生理痛苦直至妥协的一张脸,又浮现在他眼前。
“到手了你又讨厌她管着你,开始拿工作当借口,连她有哮喘你都不知道,几次都差点没命……我居然还鬼迷心窍,等于是眼睁睁地看你背叛她!”
像是挑衅一样,倒在地上的王施文,眼里早没了平日的柔情,只瞪着双眼努力控制着泪水。
“看来那个警察说的是真的啊!该死……”周常鸿全身热血沸腾,皮肤肉眼可见得发红发烫起来。
实在,太丢脸太荒唐了!他自己居然会爱上……
“是真的。”
王施文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更知道怎样刺痛他。
下一秒,一束黑影朝她倒下,从中伸出的那双大手,随即紧紧锁住她的脖子,越钳越紧。可是,她嘴里的咒骂却毫不减弱。
“你觉得很幸运是不是?摆脱了个难缠的女人,回到原地,还有个被甩掉的女人在卑微地等着你,等你来救赎当英雄……想什么呢!”
王施文用尽力气,冲着周常鸿吼起来。她不想再哭了,为这个抛弃了她、又背叛另一个女人的人——一切的始作俑者。
要不是周常鸿,她不会变成这样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就这样吧,从他开始,也在他这里结束掉……
王施文松开了挣扎的手,屈服的意志扯着身子,颓丧地直往地底下拽。
可当她瞥见抱着弓箭再次出现的儿子,王施文的眼泪没有征兆地滚了出来。照钦上身缩做一团,怀里窝着周常鸿送的新弓箭,但双脚却定定地立着,不知在那看了多久。
“爸,你们别闹了。当时去找高兰只是为了找姐,当时你是知道的啊。之后我们再没有联系过了,也不知道警察怎么会找过来……”
然而,周常鸿的手却变得更加僵硬。
这很快让王施文的视线飘忽得快要断掉,可当看到儿子眼中流露出的激动与期待,那种屏住呼吸等待她脖子被折断的样子,让她懂了:一切都是重复。
重复同样的背叛和抛弃。她的今天,就是谢卫的重演。
这一瞬间,她不愿再躲,双眼因窒息而变得猩红,恨恨地盯着王照钦。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天,把照钦的头死死地按在水里的那天,差点,就差一点就能淹死他的那天。这种掌握性命的快感冲上头来,令王施文精神振奋起来。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留他!
她猛地抵住周常鸿的腰身,迸发全身力量一踢,从他的钳制中脱了身,又倒在一边。可她连爬带跑冲向了照钦,嘴里含着血喊叫出了声:
“你以为我想回来吗?还不是你的好儿子,就想找个好爸爸。可惜,为了这么个心狠的东西,我居然还是回来找了你!!”
“疯子!!”
·
踢回透气窗的周晰,很快跳进了令人踏实心安的草地上。这时候,距后门不足百米,屋内不知何时变得激烈的撕闹,渐次清晰起来。
她听了几句,全是周常鸿夫妻俩情绪上头的咒怨。周晰弓着背,探头一瞧,沙发遮挡了大半,只有父亲恶狠狠的脸,和颓废无力向下砸去的拳头。
雨越来越大,噼里啪啦鞭打住后门和落地窗,天地浑然一色间,所有声音似乎都被暴烈猛雨所遮掩。置身雨帘下的周晰,只能眼睁睁看着屋内发生的惨事。
他这样搞不好要出人命的……得找人!
周晰急忙调整呼吸,双目紧盯前方。只要越过后门跑过去,翻了一道门,就能从那道山口出去。对,一鼓作气地跑过去。
她忙不迭地冲进暴雨中。很快,消瘦的身影就冉冉隐没在暗色里,只留下一缕隐约的痕迹。
“姐。”
低矮的一方铁门任凭风雨吹打,坚毅地杵在山腹与别墅白墙之间。周晰毫不在意背后飘来的声音,脚下飞奔的脚步反倒越来越快。
“站住!”
一千米。相距眼前这扇生命之门仅千米……
“周晰。我让你停下!”
不知为何,在那样令人愤慨的残暴殴打中,王照钦还能捕捉到后院暴雨中的一抹亮色。他很庆幸:也许是这夏天的暴雨来时狂去时迅吧。
可他的声音却来得极为冰凉,伴随着满腔的怒气,逼近了周晰,迫使她如言听从。
“我实在搞不懂你们……”王照钦很快低下声来,好像受了委屈无处申诉的孩童,喃喃念叨着自己的不解,甚至有些哽咽。
周晰对这样的他已经免疫。上次他不就顶了张无辜的同盟者的脸,然后“卖”了自己吗?她面无表情地转过头,下一秒,眼睛却不由自主闪躲着,神情现出了波动。
百米之间,照钦手上举着弓箭,周常鸿送给他的那把考试礼物,此刻已弓弦紧绷,夏天温热的微雨淋满钢质箭镞,反射出冷冷寒光。
“别人都羡慕,我们这个最完美的家。可是,你为什么非要破坏它?”他人定在原地,上半个身子却摇摇欲坠似的,箭头也从目标头颅偏移至两臂。“她是为了个死人,你呢?”
周晰舒了口气,长时间的失温在愤恨之下荡然无存。她甚而头脑全身发起热来,对准面前的寒光,走而不避地靠近了过去。
“完美?准确来说,是你自己觉得完美吧!可是对我来说,一点儿都没有。”周晰边走边发泄心底的怨气,情绪就愈加悲哀。
她指着客厅方向,强忍住泪水,几乎以哭诉的姿态继续说:“那位是你母亲。自从你们进来,他也不是我爸了。有了你,我就是多余的那一个。”
王照钦眼看她哭着走近,利器在前他不愿放下,可距离越近周晰仍没有一丝退缩。这让他的强撑全线溃败,颓唐地摇着头。他默然地在心底呼号着,求她,求她别再靠近了。
夜晚狂怒的雨,减势变柔的雨,让周晰淋了个透。而在剧烈情绪起伏中,她终于将所有的事情串了起来。七年前,喜欢那位在家中帮忙的文姨的,不止有她,还有生身母亲杨蕾。
客厅传出骇人的声线,雄性激昂的声音染上胸腔的怨恨,在细雨中传得老远。
她斜着眼望去,王施文嘴里仍说着什么,将咫尺距离的父亲激怒得又动起手来。周晰见此毅然转身,跑向那扇矮矮的门。
“不许走……”王照钦只无力地蹦出了几个字。当意识到威胁从来没起到作用后,他沉下心,倒吸了几口凉气,扭过头去,眼眶微红地望向客厅里。
七年前,也就在2015年,王施文来到她们的家。可能就是那张温柔如春的脸,让她和母亲都倾心相待。而王照钦,也正是那时候见到了她。
可是善心养出毒蛇,鸠鸟狠占鹊巢。因为这两个人的出现,自己母亲没了,父亲眼看也要变成杀人犯。她,可能也会死在背后那个做了七年姐弟的人手上吧。
她的手刚搭上湿漉漉的铁门,一股发霉腐烂的气息就涌了上来,她害怕地回下头,远处的王照钦拉满弓弦,箭头正对准了屋里。
周晰看不见的是,此刻的周常鸿已然失去理智,正举起一把木制的沉重椅子,想直接砸死王施文了结泄愤。
后来在采访中,周晰从记者大任处得知,7月29号晚上8点,守在她家周围的警察听到父亲的吼声,不顾一切兵分两路破门而入。
当时的她,面对王照钦突然的举动,确实是被听到突然大作的警铃阻止了行动。
铁门旋即被人从外破开,映入周晰眼帘的即是满目红光。
心安之余,周晰瞥到了空旷院子里的王照钦。他用种格外复杂的眼神看了眼这边,身子一晃就又背过身去,箭尖和右手猛地戳进雾色夜空。
“死吧,请你去死吧。”
一股腥红的东西在警报灯的红光里喷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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