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一封自白书

王施文对周晰的突然出现明显没有预料，有些慌乱地跪直身子半立在床上。警方为防止周晰泄露情况，立马上前附耳悄声交待稳住了她。

        “我确实不知道……他从警局出来没多久，我和周常鸿就复合了。他可能是怕了，中间找我要过两回钱，之后就消失了。我确实很想他死，可我没杀他，我也动不了他啊！”王施文着急地表明，这既是回答警方，也在跟周晰表示她的清白。

        等劝走周晰后，女警才继续问道：“说说你儿子王照钦吧。很遗憾……他当天在现场莫名自杀，送到医院抢救后刚醒来，又突然从窗户上跳了下去。是四楼，人没救下来……对于这，你以前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王施文摆了摆手，仰着脑袋靠在床前，了无兴趣地喃喃道：“你们不用管他，也不用把他当不懂事的小孩，反正我是弄不懂他的。”可当什么都问不出的警察起身要走时，王施文又鬼使神差地拉住了女警。

        “他确实是死了，没骗我对吧？”

        “谁？！”

        “我那儿子。”

        女警无奈地点了点头。

        王施文拉近女警，犹豫后指着自己的脑袋说道：“他这儿有问题。”

        “……”

        “他脑子不正常。周常鸿当时莫名其妙地跑来问孩子是不是他的，当然不是了，我就没理。结果没多久，他居然自己去找了周常鸿认爹，而且还一直劝我跟周常鸿复合结婚。从我踏进周家开始，一有不顺他心的，他就拿这事来威胁我。”

        “……威胁你？他？”

        “对。因为他知道，我到了周家就不会再走了。”

        “你是说在你和周常鸿结婚这事上，一直是你儿子在两方传话的？”

        王施文轻轻地嗯了一声，终于松开了女警的手。

        ·

        综合王施文、周常鸿、周晰三方讯问记录，兼有王周二人的事实交待，很快警方完成此次跨时多年、牵涉众多的罪案证据链。

        鉴于多具尸骸的发现，警方在案件交程上报后，主动召开新闻发布会，邀请媒体记者公布案情、回应舆论。而这时，已经到了严寒的隆冬腊月。

        只是，无论是报纸还是小道消息，篇幅都放在谢卫、王施文团伙作案的哄骗性和残忍性上，杨蕾作为受害者之一，只简述为“用相同方式骗取杨某信任，索取钱财施加暴力并将其杀害。”

        深冬千秋湖湖滩雪白，天高地阔中，周晰从山间公路走来，独自一人打开别墅门。一直觉得不舒服的刘姨早早辞了工，害怕的她打开了电视，这让屋子显得愈加空旷孤寂。事情过去几个月，即使接近农历新年，她仍然没有感受到多少喜庆的氛围。

        总有疑问压在脑海里，她总觉得王施文把自己撇得太无辜了。总说是协助作用的她既然没有参与杀人，在遇到“真爱”后却仍受到威胁毫无帮助……是她太懦弱，还是有了不得的把柄呢？

        还有，王照钦到底是为什么非要自杀？他又带了什么秘密离开？是帮王施文打掩护吗，否则何能如此决绝？

        “王女士，对于受害者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电视里正在播送案件后续的跟踪报道，身体恢复的王施文此时被移交检察机关，多家媒体闻风而动早早占好了位置。

        “在和多名受害者网聊中，你是否产生过放弃的想法？”

        “听说你声称自己是‘第一个受害者’，请问为何会又变成罪犯同伙？王女士！”

        “听说医生怀疑王照钦患有抑郁症，或遭受了心理创伤，因此才有两次自残举动。你和谢卫身为父母只顾私欲，是完全没发现孩子的异常吗？”

        “呲……”

        电视上画面突然变了！

        混乱的现场报道被掐断，当地电视台王牌主持人肖肖端坐播送室，播报道：

        “今天凌晨2:28分，本台新闻部收到一封实名邮件，署名为王某钦，事关近期告破并即将开庭审理的谢卫案。内容中部分细节与本案嫌疑人王某文的供述有异，恐将对案件产生全新判断。警方已对该信件来源及真实性进行了分析，确认是由王某钦生前注册邮箱定时发送，且该邮箱内另有两封定时邮件。三封信件定时间隔1个月，内容一致。目前，检方表示该案将交由警方重新调查，原庭审程序解散。”

        周晰内心忐忑地站了起来，现在警方出于保密和调查需要，不允许电视台公布邮件内容。但事情来得如此快速，恰好撞上移交王施文的当口，会不会有记者在现场质问王施文？

        王某钦？知道内情的王某钦，只能是王照钦了。

        内容是什么？王施文隐瞒了什么？那他的自杀并不是为了帮王施文，那是为什么？

        她心底隐隐有个答案，但周晰选择了忽略，抓起羽绒外套跑了出去。

        果然，现场一家媒体记者率先获知新闻直接截住警方发问。很快多名记者嗅到不对便将王施文团团围住，太阳光叠加上相机闪光灯的强光，让急火攻心的王施文瞬时栽倒在地。

        本想暗下调查的警检两方，在媒体突然的举动下只得在官方平台上进行表态明示，并将凌晨做出的“交由警方重新调查取证”紧急决定进行公布。

        至于那份定时信件，在由警方重新接手后维持了保密决议。因此即便心急如周晰，也直到正月底调查结束内容公布才得以知晓。

        大任的网新栏目第九期《一封自白书》，不仅获准得以公开信件全文，更从一名少年的视角聚焦谢卫案，给到社会全新的案件解读和价值导向。

        以下为稿件部分内容：

        “致武鸣市广电中心新闻一部某：

        当收到这封邮件，意味着我已经如人所愿不在人世，还烦请将此转交于原武鸣市刑警褚警官。不要惊讶，容我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叫王照钦，武鸣明德学校准高三学子，虽然我曾无数次幻想过我的大学生活，也怀揣着这样的憧憬走到现在。

        可一切似乎从出生就已注定。我由一个名为王施文的女人所生，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无论是我还是她，本就是这样想的：我只是借她身体出生，却与她毫无亲缘。可能是出于对丈夫的愤恨，或是对所有男人的仇怨，总之她离奇地歪曲着我的所有想法。正当我试图把接纳那个满手暴力的男人时，身为父亲的他又将在女人那里的愤怒转到了我的身上。

        读到这，或许你会认为这是一封泛善可陈满是抱怨的吐槽信，但请将这一男一女的身份带入到谢卫和王施文的姓名中，再往下看。

        想必此事你们已经知道了很多情况，那我说些不知道的。先不用考虑我为什么要说，稍后我会主动讲——

        2014年3月21日，王施文送给谢卫的第一个人，叫朱肖玉。我打赌，他们记不住这名字的，即使是第一个。过程非常的顺利，谢卫也特别高兴。可是怎么处理让他们俩都犯了难，虽然那个女人赌咒发誓承诺不会报警，但没人放心这么做，换做现在的我，当然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其实朱肖玉是死在了我们的出租屋，那家旅馆边上偏偏在搞装修，谢卫才决定趁机会把她埋那里。

        仅仅三个月，这次那个叫高兰的人算是幸运，当然主要是因为她没有发现王施文和谢卫的关系，所以会留下她。其实不久前我又见到了她，那半条的残腿实在让人发慌。当我们以为好日子就要结束的时候，还好这么些年她依旧没想透。

        其实她们都太一厢情愿了，以为是一类人就会互相信任毫不设防，即使想到这种可能，也要假装安慰自己“我们可都是一种人”。

        就连杨蕾那样的人都不例外。即使，她和那群人根本就不是同路人……

        你们曾说她是哮喘病发而死。怎么说呢？这不能说不对，可也有把她的死想得太简单了。这一回事发确实是在酒店，却是杨蕾主动选的地方。我估计她是想直接把谢卫送进监狱的，就为了一个绝不会承认杀过人的女人。

        当然，她最后的结局也只有一个，就是反被这个女人所杀。

        我说的是谁，你们肯定已经猜到了吧？也是，否则王施文为什么全程好像没有思想就任由摆布？

        也非常简单。因为，她的手上也有污血。

        是的，我没写错。当然她肯定不会承认这一点，因为所有看见的人都已经死了。对，谢卫也死了，当然还有几乎在每一个现场的我。到现在，我还能看到朱肖玉睁着那双全是血丝的眼睛，朝我伸手让我帮忙的惨状。

        我再不想要这种家了，也不敢住在那里，只要能离开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所以当周常鸿出现时，我知道重新组建一个完美的家的机会，来了。是的，就像那个人说的一样，必须是我想要的那种“完美”。

        周常鸿当然不傻，可他太内疚又太会自我想象了。谢卫出了很大的力，帮我搞定了亲子鉴定。其实他可能只是发现了更赚钱的工作，就是继续靠威胁从周家拿出大把的钞票。

        从朱肖玉开始，他就教会了我什么叫一不做二不休。如果周常鸿没有阻止到他，也有的是机会，只要有钱，他不会不来的……

        可现在确实没机会了。

        现在我想向褚警官自首：高兰的失疯自杀，是因为我。

        最后，烦请转告我的家人，我很喜欢铁伊的那本《排队的人》，希望她能烧给我，或者埋在我的墓里…

        照钦

        写于7月29日晚5点39分

        ·

        2月28日，正月十六。

        周晰反复将网上这篇新闻看了几遍，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过了好久，她想到了什么，握着手机快速冲上二楼，原被她合上的房门被啪地撞了开。

        书，王照钦最后提到的书。

        可翻找半天，房间里只能看到常用的学习资料和辅导书。

        她又咚咚下楼钻进了父亲的书房。整面的书籍类型不一，最底层的柜子还囤积有更多。好在她根据王照钦的身高缩小了范围，很快在第四层看到了那本《排队的人》。

        周晰刚抓住书脊，手指就感觉到硬物的异样。她抽出来翻开书封，一张照片突然露出，随即又一个银色的东西“哐”地掉到地板上。

        有些掉色的照片里，王施文发白的脸正对镜头，睁大的五官尤其吓人。而她的一双手，在稍暗处正死死握着另一个女人的脖子……

        “周晰！”

        站在凳子上的周晰猛地吓了一跳，从凳子上歪下来，愣在地上却又听见一声，才辨别出是有人在屋外喊她。

        她小跑到窗前，外面的刘淇单手抱了只红色生肖大摆件，看见她后将另一只手上拎着的盒子往前送了一送。

        透过塑胶封盒，能看到是个生日蛋糕。

        她恍了下神，走了几步才确定今天是她的生日。周晰突然停了下来，掉落在地面的银色东西牵住了她的目光，那，是她小时候戴过的手镯。

        原来，它在这里。

        她重新翻了下手机，看到邮件发送的时间，周晰仰着头忍着想哭的冲动，在刘淇的催促下收起了东西朝屋外走去。

        他的心思，她一直知道。可是她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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