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旧约·约伯记四

一直将自己藏起来的夏暖，也再此时缓缓显现出了身形，而在她出现在于笑身前的那一刻，于笑也下意识的抬起手遮住了夏暖的眼睛，却被夏暖拉住了手腕，一点点的挪了下来……

        从垃圾袋里滚出的女孩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她费劲的睁开肿起眼睛，充满希冀的看向女人，微弱的声音颤巍巍的传出，“妈……妈……”

        女人吓了一跳，本能还是驱使着她下意识的向前走了一步，却被男人一把拽住甩在了地上，他指着女人，“别多事，不然老子连你一起。”女人一哆嗦，看了看血肉模糊的女孩，绝望的闭了闭眼。

        男人弯下身薅起女孩的头发，就像拎着垃圾一样一路拖拽到坑前扔了进去，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坑底的女孩，面容冷漠，过了许久，他弯下腰铲了一铁锨的土洒回坑里，竟是要活埋了女孩。

        男人一边埋还一边念叨着，“没想到你个小杂种命还挺大，脑袋都开花了你还没死。既然如此，也怪不得我心狠，要怪就怪你醒的不是时候。”

        突然男人的动作一顿，他身后女人死死的抱住他，使他被迫停住了手下的动作，“小暖，跑，快跑！”

        女孩眼中本已经微弱涣散的光芒又重新凝聚，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可能是求生的本能，也可能是女人突如其来的母爱，促进了她活下去的欲望，女孩吃力的爬起，努力的向坑外爬去……

        她奋力的奔跑，跌倒再爬起，短短的路程却又给自己增加了更多的伤痕，在她即将要到达那条车来车往的大道时，却听到身后的女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女孩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抿了抿嘴唇，她看着眼前充满了光亮车来车往的大道，又看了看身后看不到尽头的漆黑，最终还是握紧了拳头，毫不犹豫的转身奔向了那处黑暗。

        女孩用尽浑身的力气，飞蛾扑火一般扑在女人身前，挡下了男人一次次的殴打，她死死的护着那个刚才叫她逃跑的女人，未曾松手，未曾哭泣。

        男人拿起一旁的铁锨照着女孩的后脑狠狠打去，鲜血四溅，女孩缓缓倒在地上，却仍是残留着一口气息，她向后倒去，再次被男人拽着头发，一路拖着往坑那边走，她看着跪趴在那里不断摇头流泪的女人张着嘴在问她，为什么回来，女孩努力的牵起嘴角，轻轻的摇了摇头，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是一张一合的说，妈妈别怕，我不疼的。

        女孩被扔回了坑里，她面部朝着地面，闻到的全是泥土的气息，她感觉到了强烈的窒息感，可是她却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将头偏过来。

        她感觉到了男人在埋土，土一点点的落在她的腿上，背上，胳膊上，头上，感受着土一点点封存空气，感受着死亡带给她的恐惧和绝望，感受着生命流逝的过程，直到，她再也感受不到这些。

        男人静待了几分钟，他的双目更加的赤红，再次举起铁锨照着女孩头部的位置狠狠敲打下去，如同肌肉记忆一般，一次又一次的在同一点疯狂而用力的锤击，直到鲜血将本就遮盖不算厚实的泥土再次染红，才又慢悠悠的继续填满那个坑。

        于笑扳过夏暖的身子，屈膝蹲下，他看着夏暖通红的眼睛，血泪早已顺着眼眶流下，他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夏暖的头，“你为什么回去救她。”

        夏暖只是侧头看着远处的女人，没有说话。

        “你怨恨你的父亲吗，他将自己对生活，对领导，对别人的不满全都迁怒到你的身上，施以暴行。”时安晟靠着树干看着远处，他像是在看那对儿夫妻，又像是在透过那对儿夫妻回忆着什么。

        夏暖依旧没有说话，她仍是看着远处匍匐在地上哭泣的女人和坐在一旁抽烟的男人，良久扯了扯于笑的衣角，“小鱼哥哥，我们回去吧。”

        于笑抬头看了一眼时安晟，“好。”

        回到出租房内，于笑拿出那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公主裙装进了纸袋内，写上夏暖的名字，点燃了打火机，随着最后一束火苗熄灭，夏暖的手中多出了一个纸袋，她惊喜的看着于笑，“小鱼哥哥。”

        “好啦，我和你时哥哥明天还要去学校，早点休息吧。”于笑摸了摸夏暖脑袋，便回屋拿上了换洗的衣服走进了浴室。

        于笑关上了浴室的门，靠了上去，他微微闭上了眼睛，脑海中一直重复的播放着方才看到的画面，他总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却一时又没办法抓到那一闪而过的细节。

        于笑晃了晃脑袋，随手取下眼镜扔到一旁的洗手池上，直起身走到花洒下，打开了水龙头，冰凉的水喷洒而下，又慢慢转为热水。

        等于笑洗完澡推开房间门，便看到了坐在自己床上的时安晟，于笑看着自己的床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你有洁癖？”时安晟挑起一边眉毛。

        就算没有洁癖，我也不认为我们的关系好到你可以随意坐在我的床上。

        “嗯。”于笑随意的擦了擦头发，将毛巾挂到了衣架子上，转过头，看向时安晟，“怎么，有事？”

        “没事，就是想来问问你，你是从几岁发现你的眼睛与常人不同的。”

        于笑走到床边坐下，“忘记了。”

        “那大约是很小的时候吧？我只是很奇怪，你每每路过那些人身边，他们或和公司谈判加薪，或和朋友聊着理想，或和男朋友畅想未来的时候，你看到压在他们肩膀上让他们腰肩格外劳累的东西，看到抱在他们腿上死死啃咬的孩子，更有甚者你还能看到扒在她们身上的婴儿。”时安晟撑起胳膊，靠近于笑，略带俯视的看着他，“年纪那么小的你，是如何快速的接受了这个事实，是怎么骗，不是，是怎么劝说自己是唯物主义者的。”

        “万事万物都是包含矛盾的，越矛盾就越真实。我是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者，毋庸置疑，而这与我能看到什么没有关系。”于笑抬起眼眸，微微直起腰身逼近了俯视自己的时安晟，两人四目相对，“那你呢，捉，鬼，的。”

        还是个怕鬼的。

        时安晟却微微后仰，顺势直起身，转身走到房门口打开了门，背对着于笑，“了凡四训有文‘但惟凡人有数，极善之人，数故拘他不定；极恶之人，数亦拘他不定’，命有定数亦有变数，我不信命，我命由我。”说罢，便将房门关上，头也不回的离开。

        于笑盯着那紧紧关闭的房门，良久，讷讷道，“是啊，这世间运转生衍皆为定数，可我们便是这定数中的变数，定数由天，变数由我。”他站起身，掀开被子，躺了进去，望着漆黑的天花板缓缓进入了自己的梦境……

        “滚开，神经病，都是因为你走得太慢了，我才迟到的。”一个圆滚滚的小男生，气冲冲的说着蛮横而不讲理的话，朝着小于笑走来，他一把推倒了他，待还要再上去补上两脚时，却被身旁的人拉住了，“算了算了，别跟他一般计较了。我妈妈说了，他脑子有病，总喜欢一个人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小于笑低垂着脑袋，想要绕开他们，却被一个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伸手拦住，小女孩高昂着下巴，宛若女王一般，“跑哪儿去，你这个杀人凶手。”

        “我不是！我不是杀人凶手！”小于笑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却被女孩身边的男生团团围住。

        “你就是！我妈妈说了，就是你，刚出生就克死了自己的爸爸妈妈，还克死了好心收养你的叔叔婶婶！”小女孩插着腰，趾高气昂，斩钉截铁，“你叔叔好心收养你，结果你还反过来诅咒你叔叔，说有个小女孩一直跟着他，要取他性命。”小女孩故意停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她声音软糯，却没有小孩子该有的童真，反寒的恶意。

        “然后呢，然后呢。”孩子们的好奇心永远都是最旺盛的，他们无法明辨真假是非，只会将听到的东西信以为真，然后努力消化，肆意理解，再不经意的四处传播。

        “然后他婶婶恶狠狠的将他打了一顿，他也不肯认错，反而变本加厉说他叔叔活不过那个礼拜，气的他婶婶将他关进了地窖里。没想到过了两天他叔叔竟然真的死在了工地上，听说啊死的可惨了，是被十几根钢筋穿过了身体，还没送到医院人已经不行了，你们也知道，我妈妈就是在那家医院里当医生的，听我妈妈说，可吓人了，按照检验结果，之前的十几根都没有伤到要害只要抢救及时，还是有可以活下来的，但是就唯独最后一根钢筋将心脏给捅了个对穿，才会来不及救治的，啊对了，他的婶婶也是被他害死的，就是因为他不听话，才让他婶婶出了事情。”小女孩用着最天真的面孔，说着最毛骨悚然的话。

        小于笑抬头望去，那个小女孩正好望向他，对着小于笑勾起了一个十分诡异的微笑，那笑容十分僵硬，他缓缓抬头向小女孩身后看去，只看到了一个一身红衣的女生，正在操纵着女孩的身体。

        他猛地冲了上去，那红衣女生却提前离开，他将小女孩推倒在地上，擦破了手肘，女孩哭的厉害，周围的男生纷纷围了过来，将小于笑推到水坑里，你一拳他一脚的踢打着……

        小于笑始终抱着头，死死的看着漂浮在空中的红衣女生，许久，男生们才纷纷散开，小于笑看着自己脏脏的衣服，咬了咬下唇，一瘸一拐的走回了家。

        “奶奶，我回来了。”

        “小鱼回来啦？哎呀，衣服怎么这么脏。”

        “我……不小心摔倒了。”

        “哎呦，我的小鱼儿摔疼了没有，没事儿啊，衣服奶奶洗。”

        “奶奶！”小于笑踉跄的跑到奶奶怀里，将所有的委屈全都发泄了出来，奶奶就安安静静的爱抚的摸着他的脑袋，一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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