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强抢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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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思堂前,悬着两个精雕细琢精美绝伦的红木宫灯,堂内高烛长明,映出紫檀雕花书案后一道悠长的人影。
朱九坐在书案后,面前陈着一份兵部文书,手里捏着刻有“朱恪印”字样的名章,迟疑不能盖下。
书案前立着一尊黄铜鎏金含珠麒麟兽式样香炉,炉中焚以沉香、瑞脑,腾起一缕淡淡的白烟,更将他脸上的神色晕染得似雾里看花。
盖罢,此后便是边关寒苦,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生死荣辱具由天定。
不盖罢,如今当图破局之法,不然,不论如何挣扎,都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朱九终于还是放下名章,想道:“明日三哥便回来了,还是同他商议后再做决断罢。”
忽堂外来报:“殿下,闻浪阁使人求见。”
朱九道:“准。”
移时,一名黑衣男子进堂,跪地而拜:“参见九王爷。”
朱九道句“平身”,问道:“这么晚来所为何事?”
那黑衣男子道:“回禀九王爷,张静姝家中失窃。”
“失窃?”朱九心生疑惑,旋又问,“人没事罢?”
那黑衣男子回道:“人无事。窃贼是趁家中无人时行窃的,在家里翻了一遍,临走前偷了两件首饰。”
如果单是这么点小事,江上波不会特意让人来报,朱九遂问:“查了?”
那黑衣男子道:“阁主已使人查明,窃贼系清吏司下金科副史林渐家奴。”
朱九一愣,复笑,若有所思地道:“这就有点儿意思了啊,一个掌管渔盐税收的大臣,派家奴去一个姑娘家里偷首饰?”他捏住下巴,玩笑似自语道:“我国的渔盐业穷到这地步了?”
那黑衣男子道:“阁主认为此事不同寻常,故让小人速速来报。”
朱九想了想,道:“你回去跟江上波说,先撤了安插在张静姝家的暗桩,只派人护着她就好,别暴露了,我倒要看看,这些人想干什么?”
那黑衣男子道:“是。”
待人退下后,朱九亦起身离开寸思堂,行出不远,见小六子匆匆往寸思堂方向跑去,当即叫住他:“瞎跑什么?爷在这儿呢!”
小六子又跑到他跟前,气喘吁吁的,朱九瞟他一眼:“上回让你查的事,查明白没?”
“查是查明白了,但是……”小六子面露难色,缄了口不再往下说。
朱九没好气地朝他屁股上踹了一脚:“少给爷装哑巴,快说!”
小六子捂住屁股往后跳开一步:“我说了你别打我。”
朱九道:“不打你,你说。”
小六子心想他还没恋爱就要失恋了,待会儿肯定要难过,尤其他这年纪最是喜怒无常,为了自家屁股的安危着想,又往后退了一步,方道:“那张静姝是长宁侯方奕明媒正娶的夫人,两人成婚已有七年。”
朱九顿住脚步,低垂了头杵在地上,一动不动,大半张脸藏在阴影中,看不到表情。
小六子有些于心不忍,于是强行挽回了一下:“不过,据说两人感情极其淡漠,方奕七年来从未在张静姝屋里留宿过,甚至连新婚夜都跑去外面了,闹得阖府皆知……”
朱九仍站着不动,也不作声。
小六子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那张静姝也是有夫之妇,事到如今,爷,你就想开点儿罢!天下女人千千万,咱总不能在一棵树上……你说是罢?”
朱九还是不动一下,不发一言。
小六子看到他这副模样,心中亦酸:“实在不行,咱找点儿乐子去?摔跤?蹴鞠?骑马?看戏?想不想去?”见他不回,小六子索性提议道:“不然我去召几名布库陪你耍两局?”1
朱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没想到啊没想到……”
小六子见他终于出声了,稍松口气,同仇敌忾地道:“是啊,谁能想到这种事儿呢!真晦气!爷,你也别难过了,咱玩儿去!玩儿它个痛痛快快!”
朱九又道:“没想到我饱读圣贤书,贯行君子之道。生平头回看上一个女人,居然……”
他仰头望月,悲怆满面:“居然要用强抢的?”
小六子呆住了。
不是罢?
他听错了罢?
他家爷什么意思?
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罢?
朱九俯身对月一拜,胸怀坦荡,光明磊落地道:“夫子在上,学生有违教诲,论行有愧,但情之所至,问心却又无愧。”
小六子急道:“不行啊!爷,你冷静一下!强抢民女这种事,何止是民女,那还是臣妇啊!这种事、这种事……这种事做出来实在是有辱你的身份啊!”
“身份?”朱九大笑,“你怕是忘了,如今的江山为何改姓‘朱’,掠夺可不就是朱家人的本性么?”
小六子看向朱九,月光刻在他的侧脸上,削出了一道冷峻的轮廓,他大笑的模样放荡不羁,说出的话既像是正经,又像是玩笑,竟让人一时分辨不出真假。
朱九换了身衣裳,骑马欲出门,小六子追了上去,问道:“爷,大半夜的,你要去哪儿?”
朱九道:“去看看她。”
小六子莫可奈何地道:“爷,我不该说,但还是要说,这事儿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朱九挥挥手,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谁晓得我还有几个明天,想那么多干什么?”
朱九说罢,策马扬鞭,奋蹄而前,一阵疾风般奔进茫茫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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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人还在忙忙碌碌地收拾,小桔边整理边骂骂咧咧:“这该死的蟊贼,连地板都给撬开了,太过分了!想要那两条破手串我送给他!何必这样来糟蹋别人的家!天杀的玩意儿!我去他娘的!”
张静姝正收拾散落一地的衣服,回道:“地板先别管了,明日找人来修。”
张忠满头大汗地进屋来:“马厩里的马草堆都给那蟊贼刨了,这收拾到天亮也收拾不完,你们俩把屋里清干净就先睡罢,明儿再拾掇。”
小桔本就在生气,闻言更来气了:“我看这死蟊贼就不是来偷东西的,就是存心来欺负人的!气死我了!”
张静姝道:“好了,别骂了,快收拾罢,好歹把屋里收拾出来先有个睡觉的地方。”
三人正忙活时,闻得敲门声,张静姝去开门,见是朱九,先是一愣,回过神后赶忙将他拉进来,谨慎地往门外扫视一圈,又赶紧回来关上了门,劈面第一句话便是:“你没事了罢?”
那日他留书一封便匆匆离去,这些日子也不见踪影,相处了一段时间,张静姝难免有几分担忧,故而有此一问。
朱九脸上漾开一抹笑意,道:“没事了。”
张静姝稍稍放下了心,这才打量起他,疑惑地问:“你怎么这么晚过来?”别是又有什么事罢?
“呃……”朱九搔首道,“没事过来看看。”
“没事?”张静姝更疑惑了,没事大晚上的不回自己家来她家干什么?
朱九见她生疑,忙岔开话题道:“是了,你家中一切可安?”
张静姝闻之叹息:“快别提了,今日家里没人,遭了贼,把家里糟蹋得一团乱,站都没处站。”
朱九作惊讶状:“可丢了什么东西?”
“就只丢了两条不值钱的手串。”张静姝如实道,“忠叔下午回来发现不对,就报了官,官差也来过了,但丢的东西不值几个钱,立不了案,便只让我们换把门锁,以后小心些。”
朱九作思索状:“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结果就偷了两条手串?很奇怪啊!”
张静姝道:“是啊!我在衣柜里还放了一点现银呢,银子都没丢。”
朱九提醒道:“会不会是你手上有什么要紧之物,行窃之人实则是来找东西的,未免引起怀疑,所以偷了两条手串作为掩盖。”
张静姝陷入沉思。
母亲留下的黄金她没告诉过任何人,而且后院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想来不是冲着黄金来的。除此之外,她还有什么值得人惦记的宝贝呢?
朱九问道:“可想到了什么?”
张静姝摇摇头:“我也没什么宝贝呀……”
朱九再次提醒道:“未必是什么宝贝,也许是某个案件的关键证物,或者某个人的重要把柄,你再想想看?”
张静姝几乎是一身孑然、两袖清风地离开了侯府,何来这些旁杂之物?
张静姝肯定地道:“没有。”
朱九想了想,倘若这般委婉迂回地旁敲侧击下去,反会搅扰她的思路,遂直接点明,问道:“你同税务衙门打过交道么?”
张静姝一头雾水地道:“你干嘛突然这么问?”
朱九道:“我随便问问,瞎说的。”
张静姝白他一眼:“你这也扯得太远了罢?我同税务衙门——”她突然顿住,脑中电光火石间闪过一些片段,零碎、模糊、遥远,几难触碰。
三年前,她代方之洲所查的事,便同渔盐税收有关。
可是这件事同她家失窃有什么关系?
张静姝眉头紧锁,犹豫地道:“应当不算打过交道罢。”
朱九见她心生警觉,他此行的目的便已达到,遂道:“我以为此事甚是可疑,应多作联想,切莫松懈,宁可往复杂了想,也别往简单了想。”
张静姝面色凝重,颔首道:“我知道了。”
朱九辞道:“我还有些事,便先走了。”
“啊?”张静姝讶然道,“这不是才回来么,怎么又要走了?”
“呃……”朱九眼珠转了转,“我原是回家取件物什,取了便准备走的,顺道过来跟你打个招呼。”
“原来如此。”张静姝不疑有他,又见他穿得甚是单薄,便道,“我去给你热碗排骨汤,你喝过再走罢,天寒地冻的,别凉着了。”
朱九欣然笑道:“好!”
“房里太乱了,你到厨房来罢。”张静姝在前引路,领着朱九进了厨房,又去房里叫小桔,但听小桔还在骂骂咧咧,遂又默默退走。
回到厨房,张静姝挽起袖子亲自生火,虽于厨艺手生,好在热个汤倒也简单。
朱九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望着张静姝忙碌的身影,不觉出神。
厨房里一灯如豆,昏昏灯火中,她的面庞显得格外温柔,人行其间步履安详、举止从容,说不出的美好,像一段不会被惊扰的恬淡岁月,可以平静安稳地绵延到时光的尽头。
她热的岂止是汤,分明还有他的心。
1“布库”为朝廷专门养的摔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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