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确为千金

正午门外，沈书成站在不远处的马车旁等着。

        左等右等，等到百官陆续返程，都未等沈太傅。

        心中百感交集之时，只见萧左相走了出来，避无可避，沈书成远远的拱手一礼，萧左相点头算是回了半礼。

        再往后看，自己的父亲和顾右相并排缓步走来，偶有交谈。

        沈书成朝着他们的方向，迎上前，给顾右相见礼。

        只见父亲与顾右相皆是点头会心一笑。

        告别后，各自相继坐上自己马车回府。

        “父亲，今日怎会和右相走的那般近？”沈书成好奇道。

        “回去再说！”沈太傅说完，闭目养神。

        沈府门口，沈太傅还未下车，便对小厮说道：

        “喊二爷去我书房！”

        小厮闻言立刻去请沈书仁。

        片刻，沈太傅和大儿子到了书房，沈福将早早准备好的茶点和清粥小菜端上来。

        “父亲早上没有用膳？”沈书成关切的问道。

        “哪还有心思用膳？！昨晚也一夜没睡！”

        “父亲，再紧急，也要注意身体呀！”

        语毕，沈书仁进了书房。瞧见沈太傅端着碗，满脸关切：

        “爹，您早上没吃！？您都多大年纪了，还以为小呢？”

        “都坐！为父有事要说。”说完，沈太傅喝完最后一口粥。

        “南疆战事，皇上当机立断赞同了言和。”说完，看小儿子准备开口，抬手示意他稍等再说。

        “为夫已主动请愿去南疆谈判。”

        沈太傅刚说完，沈书仁立即站起来说道：

        “爹，即是言和，也无需您去呀！南疆那么远，万分凶险！”

        “那你说谁去合适？”沈太傅知晓小儿子是关心自己，但也轻斥他不知轻重。

        “此去不光是言和之事。镇南王近年身体大不如前，世子之位悬而未定。若不定下此事，即便言和，也维持不了多久。老王爷军报中还说道，南疆几城近些年多有事端，原因未明，百姓生活不得安宁。”沈太傅呷了口茶，又道：

        “此去边关，诸事繁多，去的官吏身份低了，压不住那边的牛鬼蛇神。为父去意已决，不是要问你们意见的。大概四日后出发，有些事情要交代你兄弟二人。”

        “父亲此去万分凶险，人手安排可想好？路途遥远，我与您一起！好照顾您！”沈书成当即决定。

        “那不行，爹，你去哪我就去哪！”沈书仁撒泼道：

        “我不管，您说过最爱是我，到哪都带着我的！”

        沈太傅看到两个儿子，万分欣慰，得子如此！

        “你个泼猴子！”沈太傅摇头指着沈书仁，

        “一个不带！”

        “父亲！”

        “爹！”

        “都别说了，四日后启程，赶紧给我安排人收拾东西去！”沈太傅摆摆手让他们去忙。

        沈老夫人高龄产子，产程过长，最后拼死剩下幼子。

        沈书仁出生时，沈书成已是束发之年，早就在国子监读书，非休假不得归。

        可怜沈书仁自小无母亲守护，又无兄长陪伴，故沈太傅格外宠爱沈书仁，带着身边亲自教导。

        沈书仁对父亲的感情也非常人所比。

        怀着沉重的心情，回道西跨院，让沈二快去安排。

        江氏见夫愁容不展，问道：

        “父亲如何说？”

        “父亲已请愿前去南疆言和！”

        “怎么怎么会这样？再怎么也轮不上父亲呀？此事或可转圜？”

        沈书仁将沈太傅的话原封不动的说给江氏听。

        “夫君，父亲此去凶险，可有万全之策？”

        “昨晚我已书信，一是让各处管事尽可能的抽调账面上的现银。二是请三师兄来京都救治送军报的小将。现下情况，不知三师兄是否能与我等通行。”沈书仁愁道。

        “有我在，三师兄不会不跟去的！他若不去，我就给我爹告状！”江氏温柔的拉着沈书仁的手。

        夫妻二人默契的相视一笑。

        “小蝶，此去三师兄和我即可，家里还需你坐镇！”沈书仁郑重道。

        “你少唬我，山高水长的，想甩开我去寻花问柳，想都别想！”江氏拍了一巴掌沈书仁的手。

        二人心意相通，但沈书仁舍不得江氏为之冒险。

        “小蝶，我知晓你的意思，但此番前去，家中无人坐镇。你知道的，大哥那个性子怕是应付不来那些宵小之辈。”沈书仁知道江氏的性子，只好哄劝道。

        “大哥那边你放心，有我三位师兄帮衬不会有大事的。如风拜托给大哥教导，有我三个师兄看管着，没什么好担心的。”江氏反过来劝说自家夫君。

        沈书仁见江氏说道，知晓江氏已做打算，江湖儿女，没什么可纠结犹豫的，做事当机立断。

        逐，无奈的笑着摇头，抬手抚上江氏的脸颊，借势拉入怀中，深情一拥。

        那边，沈书成回到东苑，和柳氏说道家中的事情。

        柳氏如今身怀六甲，怎么都不同意沈书成举家陪同沈太傅去往南疆。

        “你如今身怀六甲，不要胡闹！”沈书成固执己见道：

        “你也知晓京都水深，父亲一去南疆，多少眼睛盯着我们沈家，我不过一个文人，做起事来没有二弟圆滑，留二弟在京中，万事均可与之一搏。”

        柳氏听言，潸然泪下，沈书成见状安慰道：

        “你也不要太过担心，此去南疆，二弟那边肯定给我们安排周全，弟妹那几个师兄也是个顶个的厉害。你安心在家中待产，看护好我们东院这边。”

        柳氏扭过身去，不让沈书成抚她的背，不停抽泣。

        “好了，夫人！你也是过来人，如今身怀六甲，不可情绪波动。”沈书成接着哄着。

        “那我要跟你一起去！”柳氏转身看着沈书成，满眼泪水。

        “胡闹！”沈书成呵斥道：

        “你又不是小孩子了，能不能去，你心里不知道吗？”

        “道理我都懂，但我担心嘛！你这一走，我也无法安心养胎，还不如跟着你一起，不然在家中提心吊胆的。到时胎坐不好，一尸两命怎么办？你连我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柳氏并非虚言。

        柳氏先后生了两个儿子，上头没有婆婆，公公也非迂腐之人，并未催生。

        十来年无身孕，如今三十好几怀上了，初初怀孕就已十分辛苦。

        沈书成不愿爱妻冒险产子，家人都不赞同。

        但柳氏说梦见自己这一胎是个姑娘，月份小又把不出脉象，偏执的不愿打胎。

        沈书成见状，求着沈太傅请钦天监监正吴长风算了一卦。

        挂相上所言，吴长风并未尽数道出，只说此胎确为千金，众人皆喜。

        沈家阳盛阴衰，孙辈里只有三个男子，旁支里头也没几个姑娘，柳氏这一胎，家中都护的紧。

        见沈书成沉默不语，柳氏甩开他的手，气的坐到罗汉床去。

        沈书成也不继续哄着柳氏，即可去了书房，只听见身后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

        ———

        翌日早朝，颁布圣旨，任沈太傅为和谈使者。

        众人听闻心惊不已，更为震惊的是，赐尚方宝剑，可先斩后奏。

        这个特权让很多大臣瞬间心慌，生怕自己就是剑侠亡魂。

        退朝之后，皇帝单独留下沈太傅。

        养心殿中，皇帝屏退众内侍，从暗格内拿出一道帛书。

        能藏起来的帛书，必是皇帝要交给自己的密旨。

        沈太傅预备跪下听宣。皇上上前一把拉起沈太傅。

        “老师，这里并无外人，无需如此。”

        “皇上，礼不可废！”

        “老师！”皇帝依旧拉太傅的胳膊，不肯松手。

        沉眸看着沈太傅，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将手中的帛书递给沈太傅。

        沈太傅打开看过之后，与皇帝对视，欲开口！

        皇帝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老师，南疆言和诸多事宜，就拜托您了！”皇帝大声说道！

        “皇上，老臣职责所在！您无需担心！”沈太傅大声回道。

        “老师，今日留下您，也无他事，您可知您家沈书成欲辞去司业一职？”皇上一边说着，一边去桌案上拿起辞表递给沈太傅。

        “老臣不知！”沈太傅回着话，并接过辞表，认真看完道：

        “昨日老臣已与二子交代过了，一个不带！”

        “老师，路途遥远，沈司业所言有理，学生也不放心您一人前去，我会派暗卫跟着你们。”

        “书成做事古板不懂变通，去了也无用，还不如老二！但老臣去往南疆后，京都那些人必定有所动作，老二尚不能说掌控全局，老大就更难担起了！”沈太傅分析道。

        “老师说的也对！那这辞表？”皇帝内心甚是纠结。

        “待老臣回去商议，再做打算！”

        “好。”

        “皇上，三日后出发，府里还有诸多事宜要有所安排！”沈太傅所言，皇帝明白其意。

        沈太傅告退，待走到门口欲打开门时，皇帝突然喊住了他。

        “老师!”

        沈太傅停住开门的手，转头看向皇帝。

        只见皇帝恭恭敬敬的，拱手深鞠一躬，半晌未起身。

        沈太傅回首，沉默半许，打开了养心殿的门，抬步走出去。

        皇帝起身，望着沈太傅不再挺拔的背影，慢慢远去越来越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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