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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六节 进击的公羊派(2)


  胡毋生在说话时,隔壁的董仲舒,当然也没有闲着。…≦。…≦

  他在得知了未央宫里发生的事情后,立即就叫来了自己的几位得意子弟。

  董仲舒是赵人,所以,他说话的方式,有着赵国士大夫特有的慷慨之势。

  很多人常常只是听了一遍他演讲经义,就被其所折服,从而甘愿追随左右。

  与历史上那位发明了天人感应的董仲舒的不同。

  现在的董仲舒,早已经放弃了天人感应这个不切实际还可能招人烦的玩意。

  道理很简单。

  当今天子自证了自己受命于天。

  他既是天意的化身。

  你再天人感应,岂非是找打?

  做学问的人,那能不讲政治?

  闭门造车,是会被点天灯的!

  所以,董仲舒现在,已然转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师兄胡毋生提倡‘我注春秋’,晓瑜门人弟子们要将自己的言行与春秋所载的君子言行联系起来。

  而董仲舒则反过来,要求门人弟子,用自己的行为来彰显春秋之微言大义。

  这样一个细微的差别,却在实际情况里,将两者的行为区分得很明显。

  相对而言,董仲舒属于改革派,而胡毋生则是保守派。

  改革派当然比保守派要激进一些。

  尤其是对外政策。

  现在,鼓吹对匈奴全面战争,要求积极备战,教训士民,声音最高的就是董仲舒这一系的弟子门人们了。

  因而,董仲舒比胡毋生更恨谷梁派!

  在曾经的历史上,董仲舒怂恿武帝‘罢黩百家独尊儒术’,首先干掉的,就是谷梁派。

  谷梁派几乎被董仲舒赶尽杀绝。

  若非是谷梁派及时投靠了刘据,说不定早被董仲舒扫进了历史垃圾堆。

  即使如此,整个武帝朝四十余年,谷梁派的日子,比墨家都惨!

  正因为如此,石渠阁辩论后,得势不饶人的谷梁派立刻狠狠的报复回来。

  打的公羊派几乎无立足之地!

  如今,仇敌有难,董仲舒已经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落井下石了。

  这无关道德与个人修养。

  这是大道之争!是道统之争!

  如孔子诛少正卯!

  异端邪说必须死!

  更何况,当今天子,特别特别不喜欢谷梁派和鲁儒的某些言论。

  而在董仲舒眼里,儒家今天这样举步维艰,处处被人打压,也跟谷梁与鲁儒们的放肆脱不开干系!

  想当年,孔子过齐,景公问政。

  孔子献上节用之策,景公大喜,欲封孔子为大夫。

  结果,大贤晏婴对景公说: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轨法;倨傲自顺,不可以为下;崇丧遂哀,破产厚葬,不可为俗;游说乞贷,不可以为国。

  于是景公立刻就不用孔子,齐国人甚至对儒家充满敌视。

  此事,是每一位儒门子弟永远的痛!

  董仲舒可一点都不希望,现在儒家的势头被谷梁派和鲁儒拖累。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这样的事情,一次就够了!

  再来第二次,董仲舒就要爆炸了!

  “夫谷梁之儒,号为儒而实为小人之说也!”董仲舒对着自己的弟子门人,火力全开,对准谷梁派狂喷不止:“其言荒缪,其说怪诞,其论不经!”

  “其虽自号‘尊王’,然拒绝攘夷,此一缪误也!”董仲舒说道:“岂不闻,夫子曰:夷狄之有君,不若诸夏之无!尊王与攘夷,本是一体,不攘夷,尊何王?夷狄之王乎?”

  “其又曰:亲亲上恩,看似有礼,实则无礼至极!恩自上出,天子受命于皇天以治九州万民,执万民之命而宰天下;昔者汤武网开三面,泽及鸟兽,文王画像而民不犯,圣王之德,岂需亲亲?圣王用政,雨露泽及天下鸟兽,润及草木……”

  今天大喷子董仲舒一次喷了个饱。

  而且,因为赵人素来声高。

  讲演起来,常常手舞足蹈,声势浩大。

  所以,很快,董仲舒的讲演,就吸引到了许多太学中游荡的学生。

  这些人基本都是还没有选定老师的学生,正处于迷茫期。

  一看这边热闹,就围了过来。

  再一听董仲舒的话,纷纷点了个赞。

  当今,公羊派为何能成为儒家内部第一大派系,其声势号称一家就能打遍整个儒门?

  原因就在于,公羊派的论述和思想核心,契合了当下民众和贵族的呼声。

  君子报仇别说十年!

  一万年也不晚!

  而董仲舒喷起人来,又是格外带感。

  很快,就有许多年轻被董仲舒所说的话所折服。

  纷纷来到董仲舒身前,恭身一拜,道:“董子在上,后学末进某某,敬拜之!”

  这在太学里,等于是要求随同旁听。

  这就跟后世点娘的读者看到一本书不错,顺手收藏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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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仲舒自然是喜不自胜。

  太学学生,不是有钱有势的狗大户子弟,就是功臣贵族之后和地方上千挑万选的精英。

  每一个,都可以在未来成为一个学派的中坚。

  狗大户有钱,功臣贵族有钱,而精英们有未来。

  当年孔子七十二门徒,不也要有子路子贡和颜回之分?

  而在其他地方,几位谷梁派的学者,只能咬牙切齿的看着这一切,却不敢有所动作。

  天子的板子,已经结结实实的打了下来。

  杨奉被调离了太学,甚至还被言辞指责‘不当为人师’!

  这样的激烈指责,是高帝之后所未有的。

  在这个瞬间,谷梁派可谓是战战兢兢,不能自已。

  许多人都回想起了高帝时期的恐怖。

  刘氏天子,素来就对儒生没有太多好感。

  高帝拿着儒生当笑话和小丑,太宗相对好些,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先帝也对儒生不感冒,更喜欢商韩之学。

  至于今上……

  墨家就是今上扶持起来的。

  以儒墨的矛盾和分歧……

  今上对儒门的态度可想而知!

  而坊间不止有传闻说,当今天子极度极度不喜欢谷梁派所宣扬的某些学问。

  “自荀子以来,我等谷梁之学,渐渐没于尘埃……”一位谷梁派的巨头说道:“时至今日,已然衰败不成体统,又遭此大难,吾学多艰矣!”

  对任何一个儒家派系而言,离开了天子的支持,都可能是灾难。

  而若得到天子的恶意,那简直是要灭亡!

  当年高皇帝在儒生帽子里撒尿,使得天下儒生,几乎凋零。

  由是黄老大兴!

  当年,儒生们不是只能缩在家里,就是只能跟随叔孙通,拼命拍马。

  勉勉强强,才保住了一丝元气。

  而当今天子,与乃祖又不同了。

  这是一个证实了天命的君王。

  只差凤鸟来仪,河洛出图,就可以上追三王而下比五帝。

  这样的一位帝王,对诸子百家的影响力和威慑力,都是无限大的。

  因为,诸子百家,都必须遵循他的意志。

  不然就会成为天下士民眼中‘天厌之,天弃之’的过街老鼠。

  而现在,这个影响已经凸显出来了。

  在天子放风不过半日。

  就已经有十几位本来已经准备拜入谷梁学派的贵族子弟纷纷来信绝交了。

  就是门中弟子们也是惶恐不安。

  若非害怕被人安上一个欺师灭祖的帽子,恐怕谷梁学派,已然土崩瓦解。

  面对这个情况,谷梁派诸博士们,都是心里无比苦涩。

  儒家的特征之一,就是列君臣父子之礼,序夫妇长幼之别。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尤其是谷梁派,鼓吹的就是天子至高。

  现在,至高的天子,对着谷梁派举起屠刀。

  谷梁派似乎唯有引颈待戮。

  但,就如同所有的学派一般。

  在危机来临时,有人颓废,有人沮丧。

  然而必定有人发愤图强,发誓要扭转乾坤。

  这样的人,在谷梁派中有着许多许多。

  这是因为谷梁派有着荀子的基因和思想在其中,当年,谷梁传,是经过荀子的手的,现存的许多谷梁学说,都有着荀子的影子在背后。

  譬如‘民者,君之本也’‘民如释重负’等言论,都是荀子思想在其中发挥作用。

  但是,与公羊派一样,谷梁派在汉兴之后,渐渐的转为地主豪强的代言人。

  他们自然而然要偏向豪强地主的立场。

  于是,删删改改,甚至出现了有人在谷梁传里加入自己的说法的事情。

  发展到现在,就成为了目前这个样子。

  “吾等必须改变了……”几位忧心忡忡,但不甘心失败的谷梁学者相互看了看:“必须回到荀子和孟子的时代……”

  “吾准备前往临淄,探寻孟子当年在稷下学宫的遗迹……”有人说道。

  “吾准备前往南陵,查荀子之遗……”也有人说道。

  “吾准备南游江淮,上会稽而探禹穴,窥九疑,浮于沅湘,北涉汶泗,东游齐鲁,观孔子之遗风,再泛海东渡,至安东之地,探边塞之风,望江海之广……”一位身配冠带的士大夫昂首道:“唯有上溯三王之业,下探当今之施政,中和人得,以我为本,去陈出新,方有生机!”

  当前的局势发展,每一位有识之士都很明白。

  跟不上形势的,就会被世界抛弃。

  更可怕的是当今天子自证了自己的天命。

  这使得一切学派,都必须围绕他的意志来调整,或者说,最起码,也要拿出一个能逻辑自洽,与附和现实的思想体系。

  再想像过去那样坐在家里,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忽悠公侯贵戚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现在,当今天下,究竟鹿死谁手,还未可知!”此人望着董仲舒的背影说道:“易云:天行健,君子自强以不息!”

  “当今如今对我谷梁已然先入为主,以为吾辈皆阿贵之辈,吾等必须用事实告诉陛下:吾等非乱国之人,吾等所学也非乱政之学!”

  ……………………………………

  在公羊派举起了餐刀,准备吃一顿名为‘谷梁’的美餐。

  而谷梁派则在危机中,开始酝酿变革之际。

  南方的齐鲁,依旧歌舞升平。

  真真可谓是往来无白丁,谈笑皆鸿儒!

  但这种日子,似乎已经即将日暮西山。

  几双眼睛,在某些角落里,盯着那些酒池肉林,大腹便便的地主豪强以及名流鸿儒。

  “真是不知死活……”

  “堂而皇之的当众议论自己的谋划……”

  一支支毛笔奋笔疾书,一项项只要带个耳朵,就能听到的议论被记录。

  然后,几只信鸽扑哧着翅膀,飞向北方。

  一头名为‘绣衣卫’的怪兽,渐渐浮出了水面。

  一日后,这些信鸽飞到了荥阳,落到了在此督办齐鲁诸王一案的执金吾郅都的肩膀上。

  “这季心所献的信鸽,还真好用……”郅都将信鸽腿上所绑的信件取下来,然后看了一遍,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获罪于天,无可祷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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