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宝剑·的话（下）

但是赏金组织不是什么幼教基地。不管是三个孩子潦草的房间、饭菜，还是今天两个男孩也没有被带着一起训练而只能在旁边看着，都能看出这一点。

女孩无暇顾及他们，两个男孩就自己在旁边有啥学啥，没有武器也跟着做动作。

三个人都有自己徒妹所教的功底。一切都被哈吉侬看在眼里。过了一段时间，哈吉侬偶尔也会抛出来一点点“提示”给两个男孩。哪里动作有误了，哪里发力不对了……

男孩们的天赋当然是不如女孩。但他们愿意学的话，哈吉侬也愿意教一教。

很像师母。

这就是为什么女孩对哈吉侬的敌意很快地降低，对这里的敌意也慢慢降低。

一时间，她竟以为这就是全部了。哈吉侬的全部，赏金组织的全部。

夜晚在破烂的房间，小蜘蛛们就是三个孩子全部的消遣。

“为什么蜘蛛只吊着一根线就下来呢？”莱坦问。

“他的线很结实？”凯瑟琳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莱坦摇摇头。

“蜘蛛……”旁边小一点的男孩嘟哝。

“布兰奇又在说梦话了。”

一转身，女孩却发现刚刚跟她聊天的大一点的男孩也睡着了。

“好吧。”女孩想，“明天见。”

——

后来，随着三人更加强大，房间变好了，饭菜也变好了。女孩年岁更长，便和两个男孩分开住。再后来，大概是过了几年吧，三个人开始出任务了。

也正是在那时，女孩才意识到，这个地方根本没有这么简单。

一开始女孩三人只是接简单的D级任务。保护货物、小人物的护送……不过都完成得很好，三个人在赏金组织内的排名快速上升，接的任务也慢慢变成C级。直到有一天，哈吉侬不在的时候，女孩自作主张，随手扯下一张B级的赏金任务。

赏金组织的任务单上都是暗语。其中一句，哈吉侬没有教过。

不过女孩无所谓，在她看来都一样，不会有什么差别。

把任务单拿给哈吉侬看的时候，哈吉侬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解释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在女孩跟任务对接人接头之前，给女孩换了一把更锋利的武器。

就这样，女孩杀了人生中第一个“无辜的”人。

那人死的时候，女孩只觉得头晕目眩。

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女孩不停地回想。

她听完接头人不耐烦地解释任务内容时还是懵的。

“什么？杀了她？她有什么罪？”

“你有病吗？‘她有什么罪’？有钱人愿意买她的命，就这么简单。”

赏金组织的规矩，接了任务完不成就会被处死。女孩先前还以为这只是表达“敬业”的夸张说法，毕竟从来也没有谁完不成任务被处死的事情发生。

现在想来，只是亡命之徒也惜命，都对自己的实力有认知，不会去做做不到的事情罢了。

直到大脑空白地拖着身体去找任务目标，那人看出了女孩来自赏金组织，知道自己大难临头，拼命反抗，一度要伤到呆滞的凯瑟琳。

她逃走的话自己就会死。而且自己站在原地不反抗也会先死。

奇怪的感觉涌上来。

就这样，女孩杀了人生中第一个“无辜的”人。

再和同伴们见面的时候，她感到自己眼中的世界似乎都变化了。

“凯瑟琳！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莱坦见到她就上去扶。

女孩把杀无辜女人的事全盘托出。

那时，她的同伴还是惊惶的。

可是后来，三个人都接过杀人任务之后，事情好像渐渐有些不同了。

“我也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这个组织，还有这个世界，其实就是这样，我们有什么办法？而且……”

“够了，莱坦！”女孩怒斥，“你说得毫无办法，其实不过是价值观跟她们一样罢了。离我远点，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你！……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但是就像我说的，我们能做什么？你也知道，赏金组织不可能退出，否则必死无疑。为什么不接受呢？我们……”

“接受个屁呀！你xx的跟xx一样！”

布兰奇急忙打圆场：“好啦大姐大哥，你们一个是师母的大徒妹，一个年龄最大，能不能成熟一点不要吵架啊？喂——”

凯瑟琳/莱坦：“滚！”

布兰奇：“……嘤嘤嘤。”

——

女孩尽可能不接“那样的”任务，可是跟伙伴们的分歧也越来越大，越来越不和。

直到后来，“那件事”的发生。

“那件事”以后，莱坦莫名其妙地成为了赏金组织的下一任头领，脸上留下一道难看的疤，整个人也彻底地变了。凯瑟琳已经完全不认识他了。或者说从很早以前就不认识了……她自己也说不好。

凯瑟琳离去了。他留了下来。

这发生以后，反而像是命中注定的事。

至于布兰奇……他跟着凯瑟琳走到一片隆起的土地上，却突然停了下来。

“为什么……”布兰奇跪在地上，开始哭泣。

“别哭了，”凯瑟琳制止，“我们没有时间，后面说不定有人追上来……”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有第二个家……”布兰奇根本停不下来，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啧……”凯瑟琳直接走到布兰奇身边，想扛起布兰奇，却被他推开。

“你别靠近我！你们……你们为什么吵架！这件事明明，明明不会这样……你为什么一定要走，一定要离开我们！”

“你发什么疯啊！我们真的没时间……”

话还没说完，布兰奇彻底崩溃，口中伴随着哭腔冒出各种极具侮辱性的词汇，似乎是用尽平生所学，想要在言语上伤害凯瑟琳。

“你……”

凯瑟琳不可思议地看着布兰奇。总是需要保护的乖“弟弟”弱“弟弟”如今居然成了这副模样。凯瑟琳只觉得恶心。

以往所有的愤怒似乎在此刻被点燃了。凯瑟琳不甘示弱地骂回去，丝毫不占下风。但是骂着骂着自己的眼泪就流了出来，凯瑟琳知道不能再耽搁，骂完最后一句，扭头就走，只留下还在哭泣的布兰奇在原地。

不过没有人追上来。赏金组织内的情况似乎变化了。布兰奇半路“反悔“，又回去了，回到了那个魔窟。

女孩男孩们似乎都在一天之内彻底脱离了“孩童”的身份。

那之后她独自流浪了很久。直到有一天，勇者城下了一场久违的大雨，大得似乎能洗刷过去所有的罪孽，也抹除所有的故事……在那场雨中，她被淋得湿透了身子，却在大雨中看到一个打着伞的中年女人。

经过一番试探，女人把凯瑟琳收入麾下，并让她作为仆人隐藏在自己的家中，以此为掩盖，帮自己完成一些麻烦事。

再见到布兰奇的时候，凯瑟琳觉得自己也认不出布兰奇了。他变得癫狂、戏谑、无情……也更爱挖苦别人了，更像赏金组织上一届元老中那个跳梁小丑。当然，在“那件事”以后，那位小丑元老肯定也尸骨无存了。

她觉得幸好离开赏金组织得早。赏金组织所有人都是疯子，留在赏金组织的所有人都会变成疯子。

更别说现在，那个对濒死感疯狂上瘾的巴布……

巴布……

……

武斗大会……

——

医院里，凯瑟琳慢慢醒了过来。

此时刚好是泰尔在守着。泰尔连忙询问凯瑟琳现在感受如何，却被医护人员告知要先在外面等一等，她们要立刻给凯瑟琳做个检查。

凯瑟琳轻轻一扭头，没被包住的那一只眼睛看见自己的双短剑正放在床边的桌子上。

不是师母留下的那一对，是自己一直在用的那一对。

这是它们和她一起经历的故事。刚刚那个回忆的梦，简直就像这对短剑在同自己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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