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第 145 章

在陈二牛心中圣人该是个严肃,  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但现在看来倒是他想多了。

        陈二牛沉默了一会，侧殿中安静的可怕，刘公公垂眸静立在一旁,  屏息凝神心中却是有些急切，这个陈郎君怎么回事？

        难道真是个不知变通的老学究，随意说些什么也比安静不语强些。

        那边陈二牛似乎下定了决心。

        “我有样东西倒是愿意当作贺礼拿出，只是实在简陋不堪一看,  陛下还请见谅。”陈二牛扬声说道。

        本来已经等的有些失望的皇帝一听来了兴致。

        “哦，是你自己做的东西？像是那风扇一般？”皇帝问道。

        陈二牛并不意外皇帝知道自己闲暇时做出了风扇，反正自从甜米果上献之后他总能感觉自己身边有人跟着。这些人没有恶意相反还能庇护师父和他爹娘,  陈二牛也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只是我自个的喜好,  将身边的趣事记录下来，其中有不少我的想法,  皇后若是闲暇可以当个乐子看。”陈二牛往袖子里一摸，摸出了一个小册子。

        侍候的小太监赶紧接过他手中的册子，刘公公接过检查没有异样后才交给皇帝。

        只是他有些看不懂上面的东西。

        皇帝接过小册子，第一页翻看就发现上面是小人画，上面的小人不仅画笔细腻而且图了颜色,  第一页就是个男童模样的人在灶房做饭。看这男童的装束倒像是画的陈二牛自己,  第二页则是男童不慎打翻了盐罐，盐落入沸水中迅速融化。

        这本小画册除了画工不差颇有童趣也是无甚稀奇,  只是后面那男童就开始研究如何从盐水中得到盐,  按照皇帝的想法直接烧干水得到盐就是了，或是将盐水装起来以后用便是了。

        光是看这灶房的简陋就知道此户人家家境一般,  柴火也是要银钱的,  一般人家连烧水都要数着柴禾,  皇帝打仗时他和士兵同寝同行，所见所闻自然不少，他对子民如何生活心中有数。

        只是后面的发展却不同，男童将盐水分成几份，分别用不同的方法分离盐。

        烧，吹，晒等等法子一一试过。

        然后这男童开始对比各种情况下盐的出产情况，皇帝看到这里忍不住抬头看了眼陈二牛，陈二牛只是恭敬地站立着，面上也没有什么变化。皇帝继续看下去，就发现男童对此事有了兴趣之后竟然开始托人找海水实验。

        等他再想要往深处看时，却发现那一页写着因为他无法到海边，此法只能搁置。

        皇帝：“……”

        而下一张图画变成了，男童练剑，剑却因为过于脆而断裂，男童竟然开始研究如何炼铁，他改变高炉样式，利用水力和人力，在改变淬炼方法，所有可能的原因都一一试过。

        等皇帝再次兴致勃勃地向下看时，就发现后一张纸上写着由于培养甜米果，炼铁之事暂且按下不表。

        怎么就按下不表了？！

        为什么按下不表啊？！

        皇帝气冲冲地翻到下一页，就发现下一页画着长大一点的男童，做木工活时觉得太累，开始制作各种机器，皇帝翻到一半就有了种预感，这孩子肯定又要半路放弃，不出所料下一页就写着由于要参加乡试府试暂且搁下。

        看到这儿皇帝深吸了一口气，他压着一口气继续往下看，就看到后面终于出现了旁人，男童和他的娘亲姊妹在昏暗的灯光下一同‘刺绣’？？？

        男童因为被针扎了手指，又见娘亲双目日渐浑浊，他下定决心要做出不必费力就能织布刺绣的机子，看到这下定决心那副图，皇帝不知为何在心中嗤笑了一声，还决心？

        果然等图纸画出还未做出实物，最后一张纸上写了因要参加乡试此事容后再做。

        看到这儿皇帝实在忍不住，他哭笑不得地指着陈二牛。

        “你啊你！果然是天纵奇才啊！”皇帝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回遇到这样的人。他刚还当这孩子有些古板，现在看来陈二牛上上下下哪有一丝古板之处！

        “你这册子朕要是给皇后看了，她怕是要急得动了胎气！”只是这东西到底不好让旁人看到，皇帝默默瞧了在一旁的刘公公一眼，刘公公眼观鼻鼻观心，嘴角含笑一张圆脸和个发面包子似的，“奴婢倒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皇帝微微颔首。

        皇帝可一点都不相信这册子画的男童会在最后一步放弃，不过是到了最后这陈二牛乖觉地知道那些东西不该是自己做出的。

        看这孩子想要做出个吹风的玩意，几天内就做出风扇就知道，不是他做不成，只是不能做了。

        更别说这画中画的晒盐，不仅要到海边，而且光凭一个陈二牛敢动盐铁，简直是嫌弃自己活的时间太长。

        就算是这册子到了他手中，皇帝也要细细思索，该如何试验里面的法子和图纸。

        “看来朕被你准备的赏赐还是太吝啬了些。这册子朕替皇后收下了，你做得很好。”

        陈二牛这时候才发现，刚才圣人说要给皇后娘娘送礼的时候用的是我，并没有自称朕，看来帝后的关系比他想象的还要好些。好到一提到皇后圣人会下意识地将称呼改成我。

        这时陈二牛嘴角才带了点笑容，后宫安定，太子国本稳固，比起前朝陈二牛确实称得上幸运。

        “多谢陛下不嫌弃学生画工粗陋。”陈二牛回道。

        “你这画工若是粗陋，那皇宫中的画匠都该治罪了。你不必自谦。”

        “朕听闻你想要四处游历增长学识？”皇帝话锋一转问。

        陈二牛点头应和：“是，学生年纪尚轻，许多事虽有想法却不知如何施行，纸上得来终觉浅，还是要行万里路，看看我朝风光，拜访各地大儒学士才是。”

        “你小小年纪是不该困于一隅。只是你若前行该是带些护卫才是。去将禁军统领叶仲那小子叫来。”

        本来少年游学那是常事，可看了这册子皇帝倒是更加觉得此人是个天才，假以时日定成大器，若是他在路途中出事，实在是朝廷的损失。皇帝当即就想要给陈二牛赐些护卫。

        陈二牛却是笑了笑说道：“陛下！学生一来家中并无横财，二来尚且会些刀剑功夫，护卫自己和师父徒弟不成问题，多谢陛下宽仁，只是学子不需带如此多人，学生家中也养不起护卫，学生渔户出身能读书识字已是万幸，怎能妄求禁军护卫，请皇上收回成命。”

        能加入禁军的一个个最差也是庶族出身，陈二牛自然不会给自己招来一堆祖宗。

        虽然他镇得住，但也糟心。

        “你这话说的，真当朕不知道。你既然不愿也就算了。不错你倒是和乐家那小丫头相配，她那性子，不找个厉害的人都管不住。”皇帝一想也琢磨出了陈二牛的顾虑，陈二牛本事再大，在旁人眼中也只是渔户出身。大不了自己让太子多注意陈二牛让几个影卫暗自保护就罢了。只是不将人放在明面上，怕是有些大儒根本不愿意见这小子。

        本来已经走出侧殿的小太监立马被招了回来。

        “京城水土宜人，你自是可以现在京城中多待一些时日，现在时候也不早了，这皇城中你待着拘束，先回去吧。等朕闲暇时再召你入宫说话。”皇帝急着想要人看看这册子上的东西可不可行，至于赏赐他还要稍加改动，改日让刘公公去传旨便是了。

        陈二牛松了口气，他也不想要再皇城中待太久，不过他既然献上了册子也知道自己一时间是回不了乡。

        这册子是他这两年来心血的结晶，他没法将正儿八经的数据实验图纸拿出来，只能想了这个法子以后拿出，其实那册子并没有画完，他原本也是想要好好筹谋之后再上献。

        只是皇后打算赐婚，乐意童好歹是武将出身，就算皇后能保证他不会被另眼相待，他还是要体现自己的价值。

        当然其中皇上但凡有一丝多疑，他的表现就太令人忌惮了。

        渔户之子这个身份倒是能给他些保障，在世人眼中只有他娶了贵女，挤入士族才值得忌惮，旁的倒也不甚重要。

        “谢陛下！”陈二牛行礼慢慢退出了侧殿，退出侧殿后陈二牛收敛了面上的笑意，他这才发现，他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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