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灵魂问题

梅尔卡翻了好几天书，终于有点眉目：“海利瑟斯，我认为你的灵魂受伤了。”
  “灵魂也会受伤吗？”海利瑟斯不解。
  “没有定论。不过，你有没有听说过净化术？”
  “有所耳闻，听说是去除诅咒，解毒解麻解魅惑一类的魔法。”
  “没错，但是有一种情况净化术不起作用。最有名的一个例子是古代有个被魅魔魅惑的人，其实魅魔没有什么具体模样，他们本来面目就像服装店里的木头人，初具人形罢了，但可以变成你脑中想见的人。”
  “啊，想见的人。”海利瑟斯想到了一些往事。
  “海利瑟斯，你给我打住，立刻放弃奇怪的想法！”梅尔卡急了。
  “好好好，别生气嘛。继续说。”
  “这个人产生幻觉，据说是见到了他死去的妻子。旁人为了救他，当着他的面，一刀把魅魔宰了。后来又施加净化术，结果却没有用，这个人完全醒不过来。”
  “怎会如此？”
  “问题就在这里。这种创伤，属于灵魂。”
  “我大概明白了。我现在变成了一个没有感情波澜的人，因为我的灵魂受伤了。”
  梅尔卡拍拍海利瑟斯的肩，安慰道：“不过我觉得你有希望痊愈，我看你欺负我的时候好像还挺高兴的。”
  海利瑟斯无语：“我哪里欺负过你？”
  梅尔卡：“使唤我改衣服，还……”
  “还怎样？”
  “还对我讲下流的话！这很恶劣。”梅尔卡神情认真。
  “这也算？你八岁啊！”
  海利瑟斯心想，梅尔卡在神殿长大，也许有比较高的道德观念吧。不过仍然不接受他的批评，才这种程度而已。
  “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什么？”
  “就是现在，你在和我斗嘴的时候，如果没有情绪波动，为什么会起劲儿地一句接一句？”梅尔卡得意一笑。
  这是问诊，还是在抬杠？
  “我当然……”海利瑟斯想说她当然是话赶话，随口说的，但此刻心中似乎真的有点感觉，“好像确实很愉快。”
  梅尔卡宣布结论：“我认为你太孤独了，离人群太远，人类是群居动物，应该保持必要的连接，多说话，对你有好处。”
  “我确实好久没和人说这么多话了，”海利瑟斯向他说明自己的情况，“过去的一年多，一直在战斗，杀掉了很多魔族。”
  “原来你是在为人类而战。”梅尔卡有些没想到，他把海利瑟斯当成那种享受战斗的武痴类型。
  “没有那么伟大，只是因为魔族杀死了我的家人。我感觉生活没有意义，如果不是妈妈临终前对我说‘好好活下去，谢谢你为我们战斗到最后’，我恐怕连饭也不会吃，静静把自己饿死。”
  梅尔卡沉默，良久才开口道：“显然你只听见了后半句，战斗，战斗，好好活着的部分呢？”
  “你别逼问啊，梅尔卡，我的头好痛……”海利瑟斯挠头，“我忘记了，好好活着的感觉。好像快乐就是凝固在某个时刻。也许是因为我承受不住巨大的悲伤，灵魂开启了自我保护机制。”
  “至少现在你可以一天吃三顿饭，并且拥有了足够的睡眠。”
  “谢谢你，梅尔卡，这句感谢是真心的。”海利瑟斯真诚地看着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倒让他有点不好意思，梅尔卡眼神避开了。
  “这也没什么。毕竟，很快就要到升月节，有你报答我的时候。”
  升月节是矮人的节日，夏天最后的一次满月。
  为了庆祝升月节，矮人们会欢饮达旦，矮人们的酒量又非常惊人，期间非常容易出现失控的局面。每年这个时候，矮人村的坦丁戈爷爷都会让梅尔卡提前配置解酒的净化药水。
  人类与魔族的战火方歇，所谓的路上不太平，应该是指有大型魔物出没，或者干脆只是强盗。
  海利瑟斯判断梅尔卡完全没有战斗能力，虽然身材不错，但他挥舞拳头的样子，真想不出。所掌握的魔法，应该也全都是治疗系的，辅助功能为主。
  好久没有为双亲之外的人战斗了，虽然严格来说，这是一次雇佣，但对她来说最近一次工作的记忆都很遥远。这仿佛是一个生活有望回到常态的信号。
  她想的是：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个年轻男人在自己面前出事。
  至少要有一件开心的事，至少有一个与自己有关的人生活得很好，她才能继续活下去啊。
  海利瑟斯擦拭铠甲，抚摸着上边斑驳的战斗痕迹，思绪万千，又在这思绪万千中握紧了一个念头。
  “海利瑟斯，我们出发！”
  梅尔卡与海利瑟斯分配行李，要走两天一夜，抵达矮人村后，恐怕还要被坦丁戈爷爷热情留宿，一起过节，所以他带了一周的换洗衣物。
  这方面海利瑟斯就有点可怜，看着她铠甲之下的旧衣，梅尔卡心里过意不去。
  等坦丁戈爷爷结账后，带她去镇上买成衣好了。
  “梅尔卡家没有被战争影响吗？”两个人在路上聊起来。

  “有，物价飞涨，市面上几乎买不到草药，二十岁以上的年轻人强制征兵，失去了很多朋友，镇上多了许多孤儿。”他神色黯然。
  唉，果然每一个人都处在生存危机中。
  “所以梅尔卡今年多大？”
  “二十一岁……你呢？”原来这么基础的信息却没有问过她。
  “比你大七岁，你要叫我姐姐。”
  “我才不，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一边说自己没感情，一边混账话说个没完。”梅尔卡做出嫌恶的样子。
  海利瑟斯喜欢他的反应，心口不一，很好识破。
  此刻她的心情是快乐吗？好像是的。
  说是有危险，实则一路风平浪静。
  途经一条很深的地裂，两岸宽约十米，曾经有一座桥，但现在桥生生断开了，不是人力所为，像被大型魔物一脚踩断。
  “可能是一条双足龙。”海利瑟斯分析。
  “怎么过去呢？”
  海利瑟斯观察着环境，产生了一个想法：“梅尔卡，你会不会漂浮术？”
  “当然，但是漂浮术不是飞行啊，漂不到一半就会掉下去。”
  “漂浮术，你能做到瞬间施法么？”
  “可以。”
  “你有多重？”
  “大概一百四十多斤，怎么了？”
  “比我想象中重一点，不过没问题。我把你扔过去。”
  梅尔卡怀疑自己听错了：“海利瑟斯，你别开玩笑。”
  “没开玩笑，我把你扔过去，如果还差一点，或者你控制不住要摔倒，就用漂浮术接住自己。应该没问题。”
  “你别应该没问题，你最好真的没问题。”
  “放心啦。”
  海利瑟斯不等梅尔卡同意，有些问题想越久，就越缺乏勇气，越瞻前顾后。
  她双手掐住梅尔卡的腰，稳稳地把他举离地面，举过头顶，后撤一大步，身体向后仰。猛地一下把梅尔卡抛了出去。
  “海利瑟斯，你这个坏女人！！”
  梅尔卡闭上眼睛，凭感觉使出了漂浮术，轻轻落在了对岸的地面。
  海利瑟斯在另一边喊他：“接下来，我要跳过去！也请接住我啊！”
  只见她后退了足够的距离，用来助跑，飞身一跃，红发银甲，好像一尾线条流畅的小鱼，带着强劲的风飞来，几乎掠着梅尔卡的鼻尖，向前落地。
  他忍不住睁大眼睛，看向这个不可思议的女人，原来这就是强悍的战士的身体。好厉害的女人。
  “糟糕。站不稳！”海利瑟斯因为惯性摔倒，铠甲叮咣作响，摔得极其狼狈。
  “梅尔卡，是不是在生我气，怎么不接我一下？”她小心地问。
  “那个……呃……我不是故意的，你太快了，我没反应过来。”其实是他有点看呆了。
  “好！你没生气就好，”海利瑟斯狡猾一笑，“梅尔卡……”
  “怎么了？”
  “梅尔卡，我发现，你的腰好细。”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比划那个轮廓。
  “你有病吧！”
  腰间残存她的触感，绽出一股酸痒的感觉，好陌生，让他紧张到不能呼吸。
  “梅尔卡！”
  “又怎么了！！”
  “能扶我起来吗？”海利瑟斯心眼变得很坏。
  “哦，好。”
  他没多想，拉住了她的手。就在这一刹那，他恍然大悟，看向海利瑟斯的脸，果然是阴谋得逞的表情，该死的坏女人，明明根本不需要别人扶！
  手握在一起，谁也没有松开，梅尔卡暗暗用力捏了捏，海利瑟斯也勾了勾指尖，二人就这样僵持。
  梅尔卡全身都是那种奇怪的感觉了，有立刻给自己施加净化术的冲动。
  可他似乎又心里清楚，有些魔法作用于灵魂，净化术不起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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