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外出种田的池亭雨

又过了几天，到了十月，小麦可以下地播种，池亭雨花了点钱，托几个经常出去跑货的带回种子，亲自到地里给小皇子种麦子。

        那两位长工自打上一茬收获后就一直闲着没事干，天天出去招摇过市。

        王婆子以为自家儿子被解雇了，几次三番在学堂跟池亭雨说叨，池亭雨两耳生茧，每次都不厌其烦地跟她解释，最终，王婆子勉强相信他的话，少了王曾的一顿打。

        池亭雨带着麦种走到田间，招呼两位大爷过来帮忙。

        两位大爷过惯了清闲日子，猛一下要开始干活，心里多少有些不适应。

        刘二看着地上那些麻布包的种子，完全忘记了自己寄人篱下的身份，嘀咕道：

        “这都什么玩意儿，从来没见过啊。”

        王曾凑在一旁，拈起一颗种子看了看，恍然大悟地说：“我知道，这就是那什么，麦子吧？”

        池亭雨有些意外地看着他，问道：“认识？”

        王曾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小时候爹还没去世，经常出门给我带好吃的，其中有几个烧饼，只不过时间太长，回来都馊了。”

        刘二嫌弃地看着地上那些种子，说道：“外面的东西能种吗，大家伙都没种过，也不知道怎么照料。”

        池亭雨将种子分成两份交给他们，嘱咐道：“头一年种肯定不如后几年收成好，但总要先开个头，种得好了别家才愿意过来收种子。”

        刘二不屑地说：“就为了几个烧饼？”

        “不止，烧饼只是其中之一，面条、包子，样样都需要面粉，如果能做出来这些，外面的人也不至于来了就走。”

        池亭雨从地上站起来，拍拍手，说道：“行了，别废话了，抓紧干活吧，先把地都犁一遍，争取两天后播种。”

        两个人面面相觑地看着彼此，问道：“人犁？”

        池亭雨好像才从两个人的反应中看出什么似的，笑着说：“我以为你们在外面晃悠了这么久，已经把牛都选好了。”

        最终，两个人又放下种子，兵荒马乱地去找牛，等他们正式犁上地的时候，头顶早已烈日当空，旁边田里的人都回家吃饭去了。

        “他娘的，什么都不说，临到头了这么多破事，谁给他干去！”

        刘二气喘吁吁地坐在田埂上，帽子扇着风，热汗顺着领子往下淌。他指着空无一人的农田，啐道：“我看他就是一书生，什么都不懂，让咱俩跟着他吃苦受累，回头还不一定能落着好！”

        王曾不太敢背后说主家坏话，他回头看着地里那两头牛，问道：“哥，你说咱要是真种成了，连哥儿会正眼瞧咱们么？”

        刘二瞥着他，冷笑一声，说道：“你品味还挺独特啊，那么凶的哥儿也看得上？”

        王曾苦恼地坐在他旁边，手里划拉着不知道从哪儿撅来的树杈子，说道：“我就是觉得，自己一个人过着挺没劲的，连哥儿虽然脾气不好，但是活泛，和我这种榆木脑袋不一样。”

        “你也知道你榆木脑袋。”

        刘二一颗小石子扔他脑门上，说：“那还不赶紧走，留这儿喝西北风啊？”

        王曾捂着头，哭丧道：“不好吧，池先生让咱们在地里干活，要是没犁好，麦子种不下去，会不会扣工钱啊？”

        “我看这茬麦子也结不出什么工钱！”

        刘二指着包里那些种子，说道：“这东西县里就没人种，难道是因为它不好吃吗，肯定是收成不好啊！”

        “这……”

        王曾从来没考虑过这种事，犹豫着说：“那你看，我们是不是应该提个意见，换个什么别的来种？”

        “换什么？我觉得这东西挺好的。”

        王曾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顿觉头皮一阵发麻。他僵硬地转过头，看见站在后面，和王婆子肩并肩盯着他俩的池亭雨，差点当场背过气去。

        “那个，我就这么一说，麦子好，麦子好啊！种！”

        刘二瞬间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拉着王曾从地上站起来，黄鼠狼似的小眼睛在眼眶中滴溜溜一转，对池亭雨说：

        “池先生，您现在怎么有空过来啊？”

        池亭雨扯起嘴角，朝旁边一让，笑眯眯地看着他：“王姨说他家儿子最近忙，想过来送点饭，不是故意偷听二位说话。”

        他将“偷听”两个字咬得格外重，王曾的脸轰一下烧成了火里的煤球，支支吾吾地说：“娘，我这……”

        “儿啊，累了么，先吃点饭吧。”

        王婆子的神色一眼瞧过去分外平静，但王曾见了却止不住地哆嗦。

        他一把拽住刘二的袖子，嚎道：“哥，帮帮忙啊！”

        “一边儿去，我哪能帮上什么忙。”

        刘二恨铁不成钢地把人拽开，转眼就瞧见池亭雨意味深长的表情，吓得他一蹦三丈远，对王曾说：“别过来啊，一天到晚拉拉扯扯，像什么样！”

        王曾硬着头皮接过王婆子手里的饭盒，一打开，绿油油的苦瓜伴随清炒鸡蛋直接映入他的眼帘，王曾手一哆嗦，脸色更绿了。

        “刘二，你也过来吃吧！”

        刘二心想还有我的份？他没看见王曾扭曲的神色，刚走到近前，一看清里面的东西，脚下一滑，转身就往外跑。

        池亭雨早就等在他逃跑的路上，眼睛弯成了一条缝。刘二从始至终就没把这个教书先生当回事儿，举起半大的拳头喊道：“给我让开！”

        池亭雨抬起右手，直对着那拳，胳膊微微一扭，瞬间卸去了刘二的力道——这人打架空有一身蛮力，不讲章法，但凡来个练过的，随便一招就能把人揍趴下。

        刘二骤然失力，脚下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扑地上。

        地上还搁着他刚刚丢下的锄头，锄头尖就对着他的眼睛。

        刘二瞳孔骤缩，嘴里一声大喊，马上要迎来一顿血淋淋的“劈头盖脸”。池亭雨一脚踢开锄头，这人来不及闭嘴，脸朝下，“噗”一声灌了一嘴土。

        “咳咳咳，我去你……”

        刘二后半句话在看到池亭雨冷漠的眼神时立即咽了回去。他悲愤不已地从地上爬起来，脸上还沾了点新鲜的牛粪，整个人又脏又臭，活像从水沟里蹲了三天三夜。

        池亭雨不动声色地退了几步，淡淡道：“回家洗洗去吧，下午再来。”

        刘二抬起胳膊嗅了嗅，“呕”一声吐了。

        他虚弱地直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家走。王曾在后面看着，冷汗一股子一股子往外冒，立即当着王婆子的面捧起碗，把里面的苦瓜全挑出来吃了。

        王婆子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想起看一眼自家孩子种的地。

        田间的土被这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子翻得乱七八糟，东一坨西一坨，两头牛卧在地上休息，种子被他们放在树根下，没人照看，被路过的一个人发现，好奇地站在那儿瞧。

        王婆子本来还对池亭雨抱有盲目的信任，此刻突然生出了一点不靠谱的心思。她凑到池亭雨身边，不太好意思地问：

        “阿云啊，你这种的是什么啊？”

        池亭雨看着她，客客气气地说：“我打算在这一片种上麦子，等来年开春就能收上第一茬。”

        “麦子？”

        王婆子被池亭雨大胆的想法惊得怔愣片刻，反问道：“能行吗，南溪县从来没有人种过这个，大家都不懂，到时候恐怕没什么好收成。”

        “种麦子原本不是我的想法，是我家夫郎的。不过成不成，种一次不就知道了，反正南溪县想留住人，总得有适合他们的饭，这是第一步。”

        王婆子不明所以地跟着他的思路跑，又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冯先生这两天和我说，打算把学堂彻底让给你，你有什么想法？”

        池亭雨倒是没听说过这事，眨眨眼，好奇地问道：“冯先生不打算看那些孩子了？”

        “哎，他年龄大了，有心无力，更何况你这阵子干得也挺好的，把学堂交给你，冯先生放心！”

        可那学堂就在冯先生家中，这又是怎么个交法？

        王婆子似乎也明白池亭雨的心思，继续说：“冯先生想出去看看，他大半辈子都搭在南溪县，还没见过外面的景色呢。”

        池亭雨很久都没有再说话，他站在田间，垂着眼，盯着脚下黑色的土壤，低声道：“冯先生，之前就很想去京城看看。”

        王婆子叹了口气，跟着说：“是啊，先生没有家人，早就该奔着前程去了，如今为了教那些孩子，腿脚不灵便，耳朵也听不见了，要是再不能去外面看看，我们这些受过恩惠的人心里该多难受。”

        池亭雨想了想，又问道：“先生有说什么时候走吗，等那天我带孩子们去送送他。”

        王婆子笑着拍了拍池亭雨的肩，温声道：“算了吧，先生这个决定本来就下得不容易，你到时候带着孩子们过去，他心一软，又得留下。”

        池亭雨低着头，轻声道：“我知道了。”

        “不过，你和你家夫郎可以来送送。”

        王婆子说到这儿，寻思了一会儿，也觉得有点奇怪：“他似乎对你家那孩子印象颇深，如果可以的话，两个人再见一面，他应该会高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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