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相亲局

吃完早餐，林叶先去还了账，后又查看了邮箱，确定没有临时的画稿工作之后，合上电脑倒头一睡，不省人事。

        林妈妈的电话是在傍晚打来的，林叶睡得正香，丝毫没有听见声响。林妈妈没死心，接连打了四五个，电话一接通她立马吼出声：“你是死了吗？！打了七八个电话都没人接！你在家干吗呢？”

        林叶开着免提，林妈妈的狮吼在卧室内震荡回响，久久未静。

        “妈，干吗？我补觉。”林叶抓了把乱糟糟的头发，转脸埋在枕头里，脑瓜子正嗡嗡作响。

        电话那一头突然哐当一声，吓得林叶从枕头里弹了起来。林妈妈的狮吼功持续发功：“哎呀！让你打个蛋都能把碗打碎！毛手毛脚的，你们父子俩一个样，都不让人省心！”

        突然被“连坐”的林叶打了个打哈欠，习以为常地翻身接着睡觉。

        林妈妈回过神，说：“晚上有个局，你去参加一下。”

        “什么局……”林叶问得昏昏欲睡。

        “相亲局。”林妈妈说。

        “哦……”林叶翻了个身，眼睛蹭的一下亮了起来，“妈！你说什么局？！”

        林妈妈一副你终于来劲的口吻：“相亲局。还是和一个大帅哥，而且——声音那个温柔呀～哎呦，叫一声，人骨头都酥了——”

        “你注意点形象！”林爸爸呵斥一声。

        林妈妈哈哈大笑起来。

        林叶是个声控，晚期没得治的那种，一听到好听的声音，腿都走不动道。在他这里，声音至上！只要你有一把好声音，他不介意网恋异地恋……管他什么恋一辈子，只要保持语音畅通就行。

        反正他馋的不是人。

        光声音好听这一点就足够让林叶心动了，何况还是个帅哥，这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林叶彻底清醒，爽快应下。

        林妈妈说了地址，又嘱咐了些注意事项，什么别吃太多，别乱说话，别发脾气之类，林叶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只一个劲地说：“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

        挂了电话，林叶犯了难，穿什么？

        第一次见面不好太随意，可是他除了运动服还是运动服，也没什么其他款式的衣服。他在衣柜前呆了一会儿，拿了件白色卡通图案卫衣和灰色运动裤，再配双高帮球鞋。这一身显得年轻朝气又不至于过幼，刚好称他的长相。

        林叶心满意足地照了好几分钟的镜子，卡着点出了门。

        正好赶上晚高峰，林叶在地铁站台等了两趟才挤上去，又在里头钻了半天才找到个落脚的地，整个人被人压人挤在角落，像只待宰的小鸡。

        林叶喘了口气，抬头看站牌，家离餐厅有五站，得坐一段时间。地铁里吵吵嚷嚷，他歪贴着车门，百无聊赖地扣着玻璃，忽然听见隔壁的人说：“早上的热搜你看了吗？李梦潇取关徐知澜，这不是变相承认吗？”

        同伴说：“谁知道呢？别的不说，徐知澜拍的照片是真好看，我认识的好几个明星都靠他的照片小火了一把。”

        “仁者见仁吧，我就不太吃他的风格，太意识流了，都不知道在拍什么。”

        林叶歪头听了会，心想早上的事还没结束啊？他掏出手机点开微博，李梦潇取关徐知澜的话题还在热搜榜上挂着，广场上全在骂徐知澜。

        林叶看了几眼觉得没啥意思，又看到最近访问里的leaves，没忍住点了进去。

        原先几百条评论的微博，突然暴涨到上万，几乎都是在骂的，林叶翻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一条为徐知澜说话的。

        真可怜。

        这是林叶唯一的想法。

        因为几张糊得不行的动图，一个不知真假的绯闻故事，再加当事人一些暧昧不清的举动，被一群陌生人随意辱骂践踏，还被美其名曰为声张正义，这不可怜吗？

        看了一会儿，林叶按掉手机，轻笑一声，自嘲地想，可怜他什么？只怕我们才是被围观的当事人。

        ===

        到地方的时候，林叶迟到了近半小时，他急匆匆地跑进餐厅，一头卷毛被吹上天，乱糟糟地堆在一起。他边捋头发边对服务员说：“你好，我有预约。”

        服务员微微一笑，像认出来一般，什么也没问，直接领着林叶到座位。

        相亲对象坐在位置上，见林叶来了立马站起身，整理了下西装外套，扣上扣子。

        林叶看到对方的一瞬间愣了一下，这人有点……眼熟，而且是刚见过不久的那种眼熟。

        对方礼貌一笑，伸出手来：“你好。”

        声音低沉和缓，像钢琴上的低音键。

        ——确实温柔得让人骨软筋酥

        林叶呆了半晌回过神来，伸出手握住：“你……你好。”

        “坐下吧。”对方指了下椅子。

        林叶像卡带的录音机，反应断断续续的。

        “喜欢站着？”对方问。

        低音键带着钩子，勾住指尖，却不见血。

        林叶喉结一滑，唇舌干燥：“没。”

        待坐稳，对方开始翻阅菜单，神情认真。

        林叶举着菜单挡在脸前，又从上方偷偷打量对方。

        一身黑西装，严肃但不呆板。及肩的长发半扎在脑后，美而不妖。一双凤眼——也带着钩子，抬眼看过来的时候撩了林叶的心脏一下。

        “你……看什么？”对方问得小心翼翼。

        林叶迅速错开视线，咳嗽一声开始看菜单，琳琅满目的菜品在眼前快速闪过，压根没入林叶的脑子。

        “就这个吧。”林叶随意点了一个。

        对方身体微微前倾，带钩子的眼睛滑过林叶的手指，定在菜品上。

        林叶指尖一抖，摩挲着菜单，火燎火烧的。

        “这个就好了。”

        对方看了他一眼，说：“晚餐只喝酱油太咸了，点个菜中和一下。”

        林叶“啊”了一声，转眼看向自己点的“菜”。

        正正好停在蘸料的那一块。

        “……”

        林叶现在只想找条地缝钻进去，太丢人了！！！

        对方轻呵一声，叫来服务员，也没询问林叶就把菜点了。

        林叶本来还疑惑这个人怎么不问问自己爱吃什么，有没有忌口。但这个念头在下一秒就被掐死了，因为对方点的菜完全踩在他的点上。

        指尖的温度飙升——

        “那个……”林叶斟酌开口，“还没做自我介绍。”

        林叶坐正身子，又清了清嗓子，笑道：“你好，我是林叶。因为我爸姓林，我妈姓叶。”

        说完，林叶就有种想要咬掉舌头的冲动。

        妈的！蠢死了！

        对方没有嘲笑，声音不疾不徐：“徐知澜，芝兰玉树的芝兰，同音。”

        妈的！对比更明显了！看对方多有文——等等——

        “你说你——你叫什么？！”林叶这会是真的咬到舌头了。

        “徐、知、澜。”

        一字一顿，声声刺耳。

        林叶彻底僵死在座位上。

        我滴个神啊！我的相亲对象居然是今天被全网热议的绯闻男主角，还有——

        “你不是有男朋友吗？”林叶脱口而出。

        徐知澜凤眼一咪，林叶倏地挺直后背，眼睛四处乱瞟，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狗仔瞎编的，他不喜欢男人。”徐知澜双手交握搭在桌上，眼睛直直地盯着林叶的脸。

        林叶咂摸着这句话的可信度，得出的结论是——不好说。网上的事情向来来一出是一出，鬼知道是真是假。但是……粗看徐知澜这个人，感觉还可以，礼貌绅士，没什么出格的举动，也不轻浮，和网友说的有些出入。

        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才见面不到一小时，林叶不好断定此人的好坏，只能说符合眼缘。

        徐知澜看着林叶的眼珠子转来转去觉得好玩，他放松姿态倚着椅背，饶有兴趣地听他碎碎念。

        林叶想事情时总会自言自语，声音不大，但偶尔会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词语。这行为在别人看来是神神叨叨，但在他相亲对象眼中，这是可爱得不能再可爱，是应该录起来收藏在心里的。

        “录音”被服务员打断，菜上来了。

        林叶拉回已经飞出宇宙的思绪，看着满桌的美食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他拿起筷子，在伸向糖醋里脊的盘子前刹住了手。

        林妈妈的话在耳畔边响起：不要像饿死鬼投胎一样！！！

        林叶咬住筷子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在糖醋里脊和徐知澜之间来回转，乖巧地等待相亲对象的指示。

        徐知澜笑：“吃吧，别客气。”

        林叶大快朵颐，腮帮子塞得鼓鼓的，丝毫没有形象。

        这辈子跟什么过不去都不能跟饭过不去！

        这亲怕是要黄了，得在离开前吃个痛快！天知道他已经吃了多少顿外卖了！！！

        与之饿虎扑食相比，徐知澜那叫一个优雅从容，把中餐吃出西餐的仪式感，一口肉不知道要嚼多少下。

        装！林叶瞟了一眼吐槽。

        酒足饭饱后，林叶歪靠在椅子里，幸福地呼出一口气，掏出手机说：“aa吧，不拖不欠。”

        徐知澜擦了嘴，在听到不拖不欠地时候挑了下眉。

        “吃饱了？”徐知澜问。

        林叶拍拍肚皮以示回应。

        “那我们结婚吧。”徐知澜说。

        林叶“嗯”了一下，顺带点了点头。

        徐知澜唇角一勾，靠回椅背。

        “什么！！！”果不其然，反射弧能绕地球三圈的林叶总算反应过来对方说出了什么。他蹭地一下站起，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前倾，不可置信地眨了两下眼睛，又歪着脑袋把耳朵露给徐知澜，示意他再说一遍。

        徐知澜贴心地往前挪了挪，嘴唇就快贴到林叶的耳朵上，声音放轻：“我们结婚吧。”

        钩子一经放出，就没有鱼儿不上钩的。

        这声求婚是致命的——对于林叶来说。他现在脑袋发胀，心脏狂跳不止，耳边脑中全是这句“我们结婚吧”。

        “神经病吗？！”林叶拍了下桌子，“啪”的一声巨响震了全餐厅的人，众人纷纷往这里看过来。

        “我们才见面不到三小时，除了对方的名字什么都不知道，你觉得结婚合适吗？”说到结婚的时候，林叶下意识地压低声音。

        徐知澜对林叶这个反应有所预料，此刻并没有显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神色如常道：“你想了解什么？年龄，身高，三围，工资，房子车子，还是别的？”他表情认真，不是在开玩笑。

        “你问的，我都可以回答。”

        林叶舌尖顶着后槽牙，心里草了一声。对方这么配合，搞得他像是无理取闹的人。

        “了解这些需要时间。”林叶忍着发脾气的冲动。

        “需要多久？一个月，一年，还是——更久？”徐知澜像个好学的学渣，什么问题都要出题人事无巨细地列出范围重点。

        林叶无法回答，毕竟有的人见面半小时就可以结婚，有的人拖了七八年还处在彼此了解的阶段。

        “感情的事不好说。”林叶给了个不痛不痒的说辞。

        徐知澜问：“你来相亲，难道不是为了结婚？”

        林叶滞了下，确实，相亲很大的目的就是为了结婚。但别人家都是把什么都摊开在台面上相，哪像他们这种啥也没说，除了名字，就只剩下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八卦新闻。

        这婚结的能踏实吗？！

        林叶抓了下头发，冷下脸：“徐先生，我目前不想结婚。谢谢你的晚餐，不见。”

        徐知澜没有拦人，看着林叶顶着一头乱发出了餐厅。

        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

        林叶暴走了近千米才在路口处停下，不停地喘气。徐知澜的话语还在耳边不停地响，他真的是为了结婚来的，林叶感受到了。但他不能结，不了解对方是一回事，徐知澜本身又是另一回事。

        一个八卦绯闻满天飞的自由摄影师，每天跟一群嫩模美女打交道，甚至还和公司老总不清不楚。这样人给不了林叶什么安全感，甚至还会给他带来无数的危机感。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猜今天爆出来的料是真是假。和这样的人生活太累了。

        再说，徐知澜求婚的理由是什么？他没印象自己之前见过这个人。而且自己也不是火遍大江南北的知名人物，不过是一个刚刚有点名气且还没有露过脸的三流漫画家，徐知澜怎么知道他的，而且怎么和他妈搭上线，组了这局相亲宴？

        林叶越想越觉得后脊发凉，他赶忙给自家母上大人打电话。

        林妈妈正在敷面膜，说话含糊不清的：“儿子，相得怎么样？”

        “不怎样。”林叶赶忙扯过话题，“妈，你怎么会想着介绍徐知澜给我？你认识他？”

        “你不废话！不认识我能介绍给你。”林妈妈掀了面膜，“诶，我看那孩子不错啊，怎么会不怎样？”

        “哎呀，先别聊这个。你先跟我说说你怎么认识他的。”林叶蹲在马路牙子边，卷发被风吹得四仰八叉，跟个鸡窝似的。

        “哦，他是你花阿姨的孩子。我前几天遇见他们母子俩，聊了会儿，知道他和你一样。就想着介绍你俩认识认识。”

        “花……阿姨是谁？我见过吗？”林叶薅了把头发。

        “没见过。”林妈妈拍着脸道，“我上一次见她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你别说，这么些年没见，儿子都长这么高了，我离开老家前他还没我腿高呢。啧——你还没说怎么就不怎样了？”

        林叶实在佩服他妈紧扣主题的功力，不愧是当过十几年高三语文老师的人。

        “就不怎样，不合适。”林叶随口敷衍。

        “确实，那孩子个子又高，人又帅，声音还那么好听，怎么看……配你都是浪费。”林妈妈毫不客气。

        谁是你儿子！！！

        林叶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行了，既然你觉得不合适就算了，毕竟感情这事你说了算，爸妈都听你的。”林妈妈善解人意道。

        林叶刚想撒个娇，就听他妈接着说：“也别耽误人孩子。”

        “……”

        挂了电话，林叶在冷风中蹲了会儿，心中有股不详的预感在慢慢升起。

        总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徐知澜求婚的原因还是没弄明白。

        在打了第四个喷嚏的时候，林叶终于舍得挪动腿，刚走没两步就刹住了脚，拐弯走进了一家便利店，清空了货架上所有的喜之郎果冻。

        不就一果冻嘛，把你吃进我肚子里，看你还能拿我怎么样！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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