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变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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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见屋内几人,段书白将眉一挑,烦闷道:“爹,我当你见谁呢,这小子是谁?”
看着也不过跟他差不多大,就当得起贵客的说辞?
段书白握着马鞭直直指向言霁,察觉到不善的视线后,一直背对大门的言霁总算转过身来,清亮透彻的眼眸一瞬不瞬看着段书白,其中似有流光溢彩,整个世界都霎时变得格外亮堂。
有的人就是能漂亮到一露面就攫住所有目光。
哪怕常年流连花场、见惯美人的段书白,也不由呆滞了下,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转眼就扬起笑,亲昵地问:“这位小美人是哪家的,怎么以前没瞧见过。”
段书白什么样的人,他爹段老侯爷再清楚不过,听出话里的调侃,气得老眼昏花,颇不客气地吼道:“休要无礼!给老子滚出去,混账东西!”
言霁反问:“你怎么知道以前没见过我?”
他不一定见过段书白,但段书白居然也不认得他?
美人在前,老爹已被视若无物,段书白戏谑道:“你这般的人儿,我要是见过,定然魂牵梦绕,永远无法忘怀。”
饶是言霁,也被此言哽了一下。
从没人敢这样当面调戏他,言霁懵得甚至都忘记他应该生气,反倒是耳根子越来越红,像是快要滴出血来。
段书白看得越发心痒,正要往上凑,倏地脸色一凛,侧身躲过,一只茶盏堪堪擦脸而过,稀里哗啦摔碎在身后,抬眼看去,段老侯爷的脸色已气成猪肝色,指着段书白的鼻子道:“竖子!这位这位可是”
“陛下”两字临近喉头生生止住,看陛下并不想暴露身份,段老侯爷只能朝段书白骂了句:“滚!”
一来一回,段书白猜到对方得罪不起的,可实在心痒难耐,腆着脸讨巧道:“是儿子失礼,不过是看他一表人才,有心结交,至于这么凶嘛。”
段老侯爷不再理会他,而是对言霁道:“让公子见笑了。”又见陈太傅面色铁青,随即转头朝段书白怒斥,“知道失礼,还不赶紧道歉!”
段书白规规矩矩上前对言霁行了个礼,拖长声音大喊:“对——不——起!”
言霁收下这个礼后,起身道:“我还有事要忙,老侯爷不必相送。”
饶是谁都看出言霁面有不豫,段老侯爷瞬间提心吊胆起来,害怕言霁回去后将此事跟那位提及,那他们安南侯府才真要遭殃。
一慌之下段老侯爷跟上去两步,低声说道:“离宫门放钥尚还有些时辰,公子鲜少出宫,今晚又是一年一度的花灯节,不如臣老夫陪着四处逛逛?”
言霁并没有跟老头一起逛街的兴趣,况且暗中盯着他的人数不胜数,他不敢在宫外耽搁太久,但转念又想起自己还要调查画中高楼的事虽说有可能只是巧合,但言霁不想放过一丝关于母妃的信息。
他无法做到自己穷奢极侈,而母妃在冷宫饱受折磨。
踟蹰间,一道声音追上来:“花灯节?那不正巧同路,不如由我作陪,以表歉意。”
段书白笑嘻嘻地凑上前,说起花灯节那是源源不绝,老侯爷听了直皱眉:“你还有禁足令在身,怎可随意出门!”
段书白嘴上不把门:“这段时间我出门的次数还少?”
段老侯爷脸色一白,忍不住去看言霁,言霁也看着段老侯爷,清澈透亮的眸子无波无澜,就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陈太傅同样神色不满。
这混小子怎可当着人的面在死亡线上反复横跳!
段老侯爷气得身体颤抖,深觉安南侯府躲避朝堂纷争这么多年,这次真要被不成器的儿子给整垮了!
但还没等段老侯爷斥责段书白,就听言霁道:“那就麻烦小侯爷了。”
段老侯爷顿如死里逃生般,大松口气。
而言霁想的则是,他不方便问老侯爷关于高楼的情况,既然有这个机会,从段书白口中探话,更方便。
出了侯府大门,步入人来人往的街道,陈太傅口气严肃道:“前一段时间宫中走水,尚未查出幕后真凶,陛下龙体贵重,街上人多,鱼龙混杂,恐不安生。”
言霁搬出自己的傻子人设,皱着鼻子搞骄纵那套:“可朕就是想玩会儿嘛,太傅若是不乐意,自行回去就是。”
一路同行的侍卫颇多,将言霁团团护在其中,行人瞧见这阵势也都绕道而行,没见有什么危险的。
陈太傅无法,只能继续跟着,他得将小皇帝平安送进宫,言霁却转头道:“太傅,朕知道你的意思,但朕并无此意,朕相信顾皇叔是一心帮我,你们又何必处处与摄政王一党作对?”
今日朝上的情景来看,保皇党与摄政王一党已水火不容日久,连在他面前都如此,私底下可想而知。
只听陈太傅沉声道:“此中事情复杂,陛下不懂也正常,臣此举只为让顾弄潮在行事时有所顾忌,不会轻易伤了陛下,如今陛下是皇室唯一直系血脉,臣不得不谨慎些。”
意思就是顾弄潮若要动他,就必须先解决掉保皇党的势力。
但是看过天命书后,言霁知道,他越想要借助外力自保,就越犯顾弄潮的逆鳞。
言霁表现出让人看不透的淡漠:“陈太傅不必作陪,进回吧。”
饶是陈太傅再苦口婆心,此时也难免气恼,忍着火气本还想多说,却见段书白频频往这边看,剩下的话不得不咽回肚子里。
走前只道:“陛下想通了,随时可以联系臣,庄贵妃的事,臣也会联合百官请奏,接离冷宫。”
那一瞬,言霁差点被打动,但紧接着他攥紧拳,指甲掐入肉里,刺痛感让他清醒了些。
待陈太傅走后,段书白迫不及待地凑了上来:“为了陪你我都爽了朋友之约,你想去哪玩只管开口,本小爷定陪你尽兴而归。”
言霁身披厚重毛绒大氅,玉簪挽起墨黑长发,毛领裹着的脸庞玉白无暇,听着这话没多大反应,倒是他身边跟着的宫婢木槿道:“街上人多,我家公子想找个地方歇歇,小侯爷可知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高楼?”
“那你可算是问对人了!”段书白凑上来压低声音,“花灯节那当然得去飞鹤楼,里面可是达官显贵的温柔乡,美人如云,还有波斯舞姬。”
“每年花灯节,飞鹤楼都会以花灯为契,所得花灯最多的名魁,才有机会被赎去。”
一年只此一次机会。
画里的高楼,会是飞鹤楼吗?
见言霁有了反应,段书白兴致颇高:“小公子怕是不知,本朝的名倌之首如今就在飞鹤楼,我曾偶然一睹,那可真真是位绝代佳人,眼睛媚得啊,可惜风灵衣的赎金高成天价,没人出得起。”
说罢段书白又偷睨言霁,虽说风格不同,但总感觉面前这人貌美甚至比得过那位令万民倾倒的名倌之首。
再度遗憾自己为何没早点遇见对方。
“那就去飞鹤楼。”言霁道。
到了地方,面前屹立的高楼丹楹刻桷,画栋飞甍,由于视角受限,看不出是不是画上那般——画上的顶层悬着几盏灯,而飞鹤楼的楼檐挡着,得到顶层才知道是否悬灯。
木槿到底是个小姑娘,言霁便给了些银子,让她在外面等着。
甫一踏入飞鹤楼,丝竹声夹杂在鼎沸人声中猝不及防灌入耳中,迎面走来一位龟公,一看言霁两眼骤亮,转头又看见段小侯爷,忙热情打招呼:“小侯爷,您定的包厢上边请。”
段书白随手赏了点碎银子:“最近有没有新来的,送些干净的过来。”
龟公堆起笑:“这便赶巧了,前几日刚送来了一批,今儿训练好了正要接客,这不就遇上小侯爷你了么,真是他们的福气。”
段书白问:“有些什么样的?”
没顾那边一来一回地问答,言霁兀自环顾楼内的格局,这楼临水,往里是京都最大的镜月湖,舞女表演的台子建在水面上,周围好几艘画舫,扶着朱木围栏可以看到不远处横过河流的桥,湖对面是喧嚣的凡尘集市。
楼层一共有五重,一楼寻常接客看表演,二楼则是包厢,三楼是姑娘们的厢房,四楼比较清静,鲜有人来往,而五楼则是各当红头牌的厢房。
飞鹤楼在天命书出现过,这原本是顾弄潮敌对的一股暗中势力,之后被顾弄潮弄到自己手里,成为顾弄潮的反向间谍,收集情报,以及暗杀。
顾弄潮如今虽然权势滔天,但所面临的忧患也成倍递增,大崇内忧已定,外患却难除。当年陷害镇国王的人不止朝中大臣和皇子,还牵扯虎视眈眈的敌国,为能平复当年含冤战死的三十多万大军,顾弄潮誓要让天下彻底翻盘。
而飞鹤楼就是顾弄潮对外的第一步。
这也是言霁看过天命书后果断放弃与顾弄潮作对的原因,他自认为自己是做不到顾弄潮那个地步的。
段书白突然凑到言霁身边,挤眉弄眼:“第一次来?销金窟好看吧?”
言霁往后面躲了下:“你既然知道是销金窟,还沉溺其中?”
段书白不以为意地摇着扇子:“人生在世,总得寻些痛快,世界的男欢女爱,或虚与委蛇,或情深似海,猜不透看不破,在里面瞧着这些人,比赌博还刺激呢。”
言霁微微一愣,没想到这个纨绔少爷,居然还有这么通透的一面。
龟公推开包厢门,道了句:“到了。”
包厢内热闹非凡,几位公子哥正人手抱着两个美姬,举杯痛饮,笑声不绝于耳,隐约听到他们正是在畅谈第一名倌风灵衣。段书白刚一踏入,大喊一声:“本小爷来了!”
公子哥们连连招呼:“段小侯爷不是不来么,快坐快坐,哟,你这身后又是从哪家骗来的美人,怎地带到这种地方来了。”
言霁一眼望去,挺好的,御史儿子、国公嫡孙、祝氏子弟,权名势齐全了,再加一个段小侯爷,皇亲侯爵,都可以谋划造反了。
至于言霁为何认得这三位,他们在太学院见过,其中祝文渡还曾短暂得当过他的伴读。
待言霁从段书白身后走出的那刻,全场鸦雀无声,那三位惊悚地瞪大了眼,差点没坐稳摔在地上。
一句“从哪家骗来的美人”还在回响空中。
余音荡啊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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