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黄袍加身

但水师的舰船就那么多，也不可能把这些士兵全部带走，造成的结果就是岸边挤满了想要撤走的明军。不仅仅是郑成功麾下的将士，还有吴兆胜、马逢知等投降将领官员麾下的人马，还有不少义军将士也想撤退，包括张煌言麾下的一部分士兵也脱离了队伍。
很多后世的喷子总觉得，这些人在敌人面前怎么能怂呢？怎么能害怕呢？应该抵抗到最后一个人。这些人都是没文化的无脑喷子，真的要这些人上前线，估计一分钟不到就尿裤子了，口嗨谁不会？
问题是，大家都是人，是人就会有怕死的本能，哪怕是抗清军队也一样，因为他们也是由一个个普通士兵组成的。当然，有没有人不怕死呢，当然有，但这些不怕死的人毕竟是少数，在历史书上留下姓名的都是英雄，但有没有想过，中华上下五千年，又有多少人并没有留下名字，而是淹没在了历史的长河中呢？毕竟，英雄是少数，普通人才是多数。
所以，大批士兵涌向江滩，反而造成了更大的混乱，人挤人、人推人，有的士兵跌倒在人群中，就再也没有爬起来的机会，他们被无数双大脚从身上踏过，那些都是他们曾经的袍泽兄弟，只是此刻为了逃命，也没有人管自己的同袍了，大家只知道争相逃命。
浮桥那边，北洋新军的马队前锋已经渡过了长江，岳乐大喜过望，拔出战刀大吼道：“北洋新军的勇士们，大清国的荣誉就靠你们来争取了，杀！杀光这些尼堪！”
新军骑兵呐喊着，拔出战刀冲向了一片混乱的明军士兵。冯澄世和周全斌等人拖着郑成功撤退，张煌言给郑成功重重抱拳，然后一言不发，带着愿意跟随自己的数千将士，迎着北洋新军冲了过去，郑成功张了张嘴巴，最终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谁都知道，这个时候张煌言领兵上去，无疑是将活下来的希望留给了郑成功，而他们，几乎是必死的结局。
砰砰砰，爆豆一般的火铳声响起，张煌言的军队顷刻间就被北洋新军的火力淹没。周全斌大喊道：“国姓爷、军师，你们先走。我带卫队断后，等你们上船了我们再走！”
危急时刻，周全斌顾不上许多了，这么多人堵在前面，他必须带着卫队把人群分开。有时候，倒不是郑成功这样的将领贪生怕死，而是他们活下来比一个士兵活下来对于抗清大业的作用更大。诚然，这么说会显得非常不公平，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的人的价值是成千上百的普通人无法替代的。
就以郑成功来说，他是国姓爷，国姓爷或者，就会是抗清的活旗帜，郑成功在，就会有仁人志士汇聚在他旗下。如果是一个普通人，你能有这么大的号召力吗？周全斌、冯澄世、施琅等人都知道国姓爷对于抗清事业的巨大价值，所以无论如何要保护国姓爷突出去。
“让开！都给老子让开！”周全斌对前方堵路的士兵大吼道。
数名明军回头，这些人应该是吴兆胜的部下，看见有人朝他们喊，领头一个小旗官喊道：“他娘的，嚷嚷什么，你想活，老子们也想活！”
周全斌勃然大怒，这些兵痞，讲道理没用，他手起刀落，一刀砍翻了那个小旗官，旁边的士兵大喊道：“杀人了！杀自己人了！”
这一喊不要紧，明军仿佛是炸营了一般，人人自危，谁都知道，这个时候最好的方法就是干掉身边的同伴，自己活命的机会才更大，但理智占了上风，大家毕竟穿着一样的军服，在一个营地里吃饭，所以士兵们还有一丝良心。但这些人这么一喊，明军瞬间崩溃，很多人拔出腰刀，朝着身边不认识的人就砍，谁挡自己逃亡的路，谁就是敌人。
旗舰上的刘国轩额头青筋暴起，大怒道：“混账！给老子看准了打！接应我们的人上船，其他的人一律打下去！”
水兵们大吼一声，抄起了船舱内的火铳弓箭一下子冲到了船舷边，此刻，已经有大量的明军士兵顺着放下来的软梯爬上了船体，甚至很多人直接用脚把后面的人给踹了下去。刘国轩一下命令，士兵们凡是看到不是郑家军打扮的明军，直接抬手就是一铳。
“啊！啊！啊！”惨叫声不断传来，大批的明军士兵被自己人轰了下去。可后面的人还在不断往上爬。
长江南岸的江水和江滩被鲜血然后，清军骑兵在明军步兵中反复冲杀，明军步兵自相残杀，水兵有用火铳轰打想要登船的士兵，到处都是惨叫声、咒骂声、火光爆炸声，这些声音配合着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形成了一幅修罗地狱的画面。
周全斌一刀劈死面前几个拦路的明军，总算是打开了一个口子，刘国轩发现了人群中的郑成功等人，立刻下令水兵前去接应，施琅带着人马护卫在郑成功的周围，见旗舰放下了绳梯，立刻带人朝那边靠拢，然后士兵们一起发力，将郑成功给推了上去，随后冯澄世、施琅等人登上了旗舰。
可是等周全斌他们要上船的时候，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岳乐亲率数千骑兵杀进了岸边混乱的明军队伍之中，无数人被战马直接撞飞，火铳轰打，弓箭齐射，无数残肢断臂被马刀劈飞，大量明军士兵直接被踩成了肉泥，岳乐狞笑着，疯狂挥刀砍杀着，身后的骑兵们见主将如此疯狂，一个个兽性大发，朝着明军猛砍猛杀，也不管人家是抵抗还是投降，全都一刀砍死。
郑成功跪在船舷边，双手掩面，不敢面对这惨痛的一幕。周全斌咧开嘴，朝刘国轩挥了挥手，“快走！走吧！”
刘国轩趴在船头，对周全斌道：“老周！老周！你他娘的！”
周全斌头也不回，从地上捡起一杆长枪，挺枪杀入了骑兵之中，随即被骑海淹没，消失在刘国轩的视线中。
刘国轩一拳砸在船舷上，用悲愤的声音大喊道：“开船！撤！”
因为清军的疯狂冲击，实际上登船的明军士兵连一万人都不到，而且更悲剧的是，在撤退的路上，多尔衮还命令神武大炮对着他们一阵猛轰，又击沉了上百艘明军舰船。所以实际上，明军撤出来的人马几乎是十不存一，战前郑成功和张煌言等人的联军至少七万多人，但最终从南京战场脱离的士兵连一万人都不到。可以说，一仗把东南地区抗清力量几乎全部葬送了。
战场上的喊杀声平息了，郑成功的南京之战结束了，随着多尔衮的到来，剩余的明军被全部歼灭，多尔衮骑着浑身雪白的战马，来到了南京城下，身后，北洋新军排着整齐的队列，簇拥着多尔衮。
南京城门大开，死守多日，满身血污的洪承畴、喀喀木、朗廷佐、左云龙等人出城跪迎多尔衮。多尔衮翻身下马，扶起了跪在地上的洪承畴，说道：“洪爱卿辛苦了。”
洪承畴感激涕零，跪地磕头道：“奴才万死不能报答殿下知遇之恩。不，奴才万死不能报答圣上知遇之恩。”
“嗯？”多尔衮一愣，不知道如何接话，这个洪承畴，就算是激动，也不能这么激动，如此僭越的话怎么能当着全军将士的面说出来，他是摄政王，可不是皇帝，洪承畴怎么能说他是圣上。
实际上，洪承畴如此人精，怎么可能犯下这种低级错误，这分明就是他故意的，因为洪承畴知道，在清廷的汉臣内部，他跟范文程这种大佬根本没法比，虽然他在明朝的身份尊贵，但是洪承畴对自己有清楚的认知，自己是降臣，就算是投降，也是分类的，一种是打仗之前就投降，如果这在清廷的角度，就是主动投靠，一种是上了战场投降，这也勉强能算反正，洪承畴偏偏是最后一种最差的，也就是被俘了才投降。
有鉴于此，他在清廷中的位置虽然高，但是地位并不高，多尔衮重用他，但哪天如果多尔衮不用他了，洪承畴肯定会被其他汉臣弄死。因为他不仅仅比不上范文程这种死忠派，就连宁完我、鲍承先之类的人他都比不上，所以他必须另辟蹊径来提高自己的地位，比如推动多尔衮上位。
多尔衮虽然心中暗爽，但表面上还是发怒道：“洪大人，你这话太没有分寸了。”
洪承畴也算是豁出去了，多尔衮御驾亲征，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提前预知南京之战的，但他既然到了，这就是洪承畴自己最好的表现机会。
洪承畴三叩九拜道：“就算是圣上现在命令奴才跳江，奴才也绝不犹豫。圣上挽救南京于水火之中，挽救万千将士于水火之中，挽救江南百姓免遭兵乱，此乃再造之恩，这样的人可谓是洪福齐天，这样的人才是百姓心目中的皇帝，奴才只不过把心中想法说出来而已，说穿了，奴才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也跟普通百姓一样罢了。”
洪承畴整理了一下衣服，趴在地上，撅起屁股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朗廷佐和左云龙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都看到了一句话，他娘的，还能这么干？自己怎么就没想到，朗廷佐多少有些文化，这不是黄袍加身的典故吗？
他立刻跟进，“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下不得了，岳乐、曹振彦、郎坦、吴拜，数十员战将纷纷对视一眼，然后翻身下马，跪在地上山呼万岁，全场近十万清军将士见主将都这么干了，自己不干不是傻子吗，十万人齐刷刷跪下，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传来，十万人高喊着万岁，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南京城内的百姓们纷纷打开大门，走上街道，倾听城外的声音，他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如此巨大呼喊万岁的声音。
多尔衮一跺脚道：“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你们这是害苦了我啊！”
曹振彦此刻也明白了洪承畴的意思，鲍承先更是心中大急，这家伙，把自己的风头可全部抢走了，自己怎么就没抓住这么好的机会。可想而知，多尔衮登基本来就没有悬念，他们心中也都认定多尔衮就是皇帝，但是洪承畴敢于把心里话说出来，这就大大领先了他们。一旦多尔衮回京师登基，洪承畴就是从龙大功，而且是首功，一般人都没法比啊。
鲍承先立刻爬到多尔衮脚下，建议道：“圣上，奴才以为，南京之战大胜，我军士气无比高昂，圣上可以立即南下跟多铎等人汇合，大军直扑两广，挟大胜之威荡平南明小朝廷，一统华夏，之后再回京师登基，岂不是九五至尊？”
多尔衮哈哈大笑，气氛已经烘托到这里，多尔衮也不装了，以前装，是因为朝廷内部还有不少阻力，但现在，反对他的最大势力豪格已经没了，连带着西路军十万人一起没了。而清军最能打的北洋新军是他的嫡系，马上南下过去，跟弟弟汇合之后，可以说清军能打的部队全都在多尔衮掌控之中，这实力，谁与争锋？已经没必要装下去了，只不过因为洪承畴劝进，这个时间点提早一些到来了。
随即，洪承畴做了一个更加大胆的举动，他自己起身，走到了多尔衮身边掌旗兵对面，直接拿过了掌旗兵手中的黄龙旗，然后用力将旗帜撕扯了下来，竟然给多尔衮披在身上。
多尔衮道：“你这是？”
洪承畴跪拜道：“圣上黄袍加身，乃是天命所归，自今日起，我大清一统六合，扫平天下！”
“一统天下！一统天下！一统天下！”无数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多尔衮激动得浑身颤抖，这就是王者的气势，这就是唯我独尊的感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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