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青幽宗，阿洛房内

        黑暗之中，阿洛陷入一个又一个梦境。

        他梦到了身着一袭青衫，总是笑吟吟地揉他发顶的九方念；梦到了意气风发，夺得魁首的少年九方念，也梦到了被众人误解、被挚友背叛，沾满鲜血，孤身一人的九方念……

        他看着他，向他走来，唤他“寄川”。

        “阿念……”

        阿洛下意识地轻声唤道。

        黑暗之中，一束光照了进来。阿洛走了过去，看到一面水镜。水镜之中，他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

        今日是洛寄川的生日，嘴上说着不在意，但洛寄川心中还是隐隐地期盼着九方念今年会为他准备什么生辰礼物。

        推开院门，屋外阳光正好，却不见那平日里总是在院中懒洋洋地晒太阳的身影。

        “阿念，我回来了”

        洛寄川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试探着唤了一声。

        屋内无人应答。

        洛寄川深吸一口气，推开门。却见平日里那个有些吵闹的青年，正躺在血泊之中。

        “阿念！”

        洛寄川跑了过去，将青年抱在怀里。

        “阿念”

        洛寄川又唤了一声，平日里清冽的声音中微微颤抖，近乎哀求地说道：

        “阿念，我再也不说你吵了，你理理我好不好”。

        九方念的怀中似乎揣着什么东西，洛寄川小心翼翼地将东西取出。

        一块白玉玉佩被鲜血染红，玉佩之上，刻着“洛”字。

        “这便是你为我准备的生辰礼物吗？”

        他常说君子如玉，九方念常常念叨着他长大以后定会是个受万人敬仰，举世无双的温润君子。

        洛寄川垂眸看着手中玉佩，他甚至都能想到九方念神秘兮兮地给他礼物的模样。洛寄川轻轻一笑，但九方念那双冰凉的双手将他拉回现实。

        总是弯成月牙的狐狸眼紧紧地合上，他再也感受不到这双手的温度，再也听不到缠着他让他唤“爹爹”的声音，也再也听不到那人唤他“寄川”。

        从此他的生辰，便是九方念的忌日。

        再后来，他以同样的理由，杀了当年杀害九方念的那些人。

        年少成名，风光无限，他果真如九方念所说，成了万人敬仰，世人眼中“举世无双的温润君子”。

        起初洛寄川以为他与九方念之间的感情是“亲情”，直到他一次洛家宗主为他说亲之时，他下意识地拒绝时，他忽然想起多年前他与九方念相处之时，他潜意识里一直抗拒着唤九方念“爹爹”。

        他也曾想过，他为何如此抗拒，只是当时理不清心中感情，如今明白过来，那人却已逝去多年。

        画面一转，若干年后。

        雪落满发，洛寄川一袭青衫，只身一人站在雪山之巅。

        神以部分人类做为神的使者，让人类臣服于神。但人类不愿，意图反抗于神。神震怒，降下神罚，将人间毁灭。一时间，人间生灵涂炭。

        洛寄川已入化神期，但却不接受神界召唤，执意留在人间。

        多年以来，洛寄川一直寻求时光倒转之法，终于在世间倾灭之际，窥得一线天机。

        “阿念”

        洛寄川轻声唤着这个久违的名字，目光落在掌心的玉佩之上，眸光微动。

        为人族，也为自己的那一点私心，洛寄川将自己传回过去，希望能改变一切。

        水镜之中画面变换，只见有着一双狐狸眼的少年正瑟瑟发抖地躲在他的身后。

        不知为何，自见到少年的第一次起，洛寄川就觉得少年身上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让他不自觉想要保护他。

        “阿念，闭上眼”

        看着少年这副模样，洛寄川心中一软。

        少年乖巧地闭上了双眼，洛寄川转身，凌厉的剑法瞬间将厉鬼解决。又怕场面血腥会吓到少年，洛寄川想了想，施了一个清风咒，将一切清扫干净。

        又过几年，少年长高了许多。青丝已及腰间，发带将青丝束起，扎了个高马尾。少年挽了个剑花，站在擂台之上，眉眼之间，满是少年人意气风发之意。

        风将发带吹起，一双狐狸眼扫了一圈众人。少年挑了挑眉，勾唇一笑，问道：“还有谁敢前来一战？”

        洛寄川站在人群之中，目光不自觉地被少年吸引，让他移不开眼。

        又过几年，少年已长成青年，那双意气风发的双眸却失去了当年的光彩。

        那人倚在树干之上，满身伤痕累累，众人将他围住。谩骂、嘲讽种种恶言向他袭去。

        那人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但无人听他辩解。

        “阿念，闭眼”

        人群之中，有一人趁九方念不备，向他袭去。

        长剑刺穿了洛寄川的胸膛，洛寄川将九方念揽入怀中，为他挡下致命一击。

        他的身影为九方念挡住众人不善的目光，清冷的浅眸中此刻满是温柔，他抬起手捂住九方念的双耳，将众人的谩骂声隔绝在外。

        此时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一次定要护他周全”

        濒死之前，他想起了上一世的一切。恍惚间，他似是听到九方念在说些什么，但他听不太清。在失去意识之前，洛寄川催动了阵法。

        随着下一世的轮回，他再一次失去了记忆。

        ……

        水镜之中阿洛看着他与九方念每一世相遇、相知以及最后的别离。

        “你这人怎么回事？”

        不知过了多少世，那双清澈的双眸早已失去初见时的灵动，染满是仇恨。

        九方念抽出腰间银色匕首在手中打了个圈，只闻几声银铃声，瞬息之间到了洛寄川身前，匕首抵在洛寄川的咽喉之上。

        “你怎么不躲？”

        一双狐狸眼看着洛寄川的眼睛，眼波流转顾盼生辉。

        紧接着，九方念上前一步，轻轻地附在洛寄川的耳边“你不怕我杀了你？”

        坊间传闻，彩云镇曾出过两位惊才绝艳少年郎。

        一人成了风光霁月的君子，而另一人则堕了魔道。

        这一世他依旧是那个风光霁月的洛家公子，而九方念则成了恶名远扬，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头”。

        洛寄川睫毛微颤，只觉九方念的气息如羽毛般轻轻拂过他颈部，身上一阵酥麻。

        “我觉得你不会”

        虽然每次九方念都一副要杀人的模样，但洛寄川知道，他不会伤害他的。

        他本是奉家族命令来杀了这“魔头”，但自他第一次见九方念时，却没有来的觉得不能让他这般生活在仇恨之中。

        “行了，吃完这顿饭赶紧回你的洛家去，别再来烦我了”

        九方念装作一副凶巴巴的模样说道。

        接着摆了摆手，示意洛寄川跟上。

        “你为何不怕我，偏要一次次地靠近我？”

        九方念斜靠在长椅上，一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抱着酒坛子。

        墨色长发上松松垮垮地绑着一根红绳，从身侧滑落下来。

        “我更相信这里”。

        洛寄川抬手，指了指九方念的心。

        “是吗？”

        九方念似是想起什么，眸光微动，闷了一口酒，又问道：“寄川，你相信命运吗？”

        左脚踝上的银镯随着他的玉足晃来晃去发出了一声声清脆的铃铛声。白皙的腿在长袍侧面开叉中若隐若现，一副毫不设防的样子。

        一抹红晕爬上九方念的脸颊，显得他整个人有些醉意。

        但他的眼中却是亮晶晶的，如同天上的繁星般看着洛寄川。

        “我更认同事在人为”

        羽睫下那双平日里清冽地双眸在酒精的作用下，染上一丝迷离下，洛寄川对上九方念的眼睛，眸中有些失神。

        “洛寄川，你知道吗，如果你不曾遇到我，你将会一个受世人爱戴，家族骄傲，一个风光霁月名满天下之人。而我……”

        说到这里九方念眸光一暗，叹了口气：“我只会害得你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阿念，你看着我”，

        月色温柔，比月色温柔的是洛寄川双眸。

        他看着九方念说道：“能够遇到你我真的很开心，无论最终的结局如何。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

        “我也曾有过一些后悔的事情，唯有遇见你这件事情，我从未后悔过”。

        说到这里，洛寄川拿起酒杯，一饮而下，又接着说道：“我只是有些遗憾，后悔没有早点遇到你”。

        “洛寄川，你还真的是……”

        九方念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染上一抹苦笑，

        “当我这一世第一次遇见你时，我就应该赶你走让你离我远一点。可我知道无论我怎么对你，你都不会走，你决定去做的事情谁都阻止不了。

        而且我也有我的私心，总想着多看你几眼”，九方念顿了顿，垂眸错开洛寄川的视线，“如今也该告别了，愿你岁岁安康，前程似锦，成为那个本该受万人敬仰的谦谦君子”。

        “你……”

        洛寄川张了张嘴，话还未出口，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指尖轻轻抚过洛寄川的脸颊，九方念轻声做着洛寄川听不到的告别：

        “洛寄川，下一世可不要再遇见我了”。

        水镜之中画面变换，最终定格在风雪之中的那场别离。

        黑暗中，忽然传来歌谣，将阿洛从无休止的梦境中抽离出来。

        梨花香气沁入鼻息，阿洛意识渐沉。

        当他再次恢复意识时，窗外天已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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