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5章

当天晚饭后，杨黎把已经设计好的开幕式方案发给了方好。一共两份，看得出来是重新加工过的，有的地方还做了标注，有一些解释不清的还用了画图注解。

        【pear：这是两份方案，有看不清的你随时问我。方好，班主任都和我说了，因为我的临时情况，麻烦你了】

        方好想了想，打字：【没什么麻烦的，你好好休息，大家都在等着你回来呢】

        【pear：[笑脸][笑脸]好】

        关掉手机，方好继续趴在桌子上写演讲稿，她慢吞吞的刚捏着笔写了两个字，房间门就被敲了敲，方妈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满，你飞跃哥来送姑姑做的炸藕盒，还说给你带了好吃的，出来休息下吧。”

        方好直起身子，应了声：“来了。”

        当初买房子的时候，方爸爸的这几个兄弟姐妹凑在一起商量了半宿，最后决定买在一个小区同栋，方便大家互相照顾，串个门啥的。

        家里的大人都忙，方爷爷方奶奶也不愿意从农村搬来。这也就间接导致了最大的方飞跃在刚上初中时就承担了接孩子的义务。

        他一下学就先从临祈初中狂奔到临祈小学接差不多时间放学的方好。拉着方好一起去临祈小学幼儿园等着接其他的弟弟妹妹，再依次把一堆乱哄哄不断哭闹的小孩塞进家门。直到上了高中，方飞跃对此仍旧深表阴影。

        方好刚打开门，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方飞跃。他似乎是刚洗过澡，头发湿答答的垂在脑门上，扒着沙发扶手，嬉皮笑脸的和方妈妈说笑：“舅妈，我们学校今天发生了个事儿，可逗了。”

        方妈妈正把盘子里的炸藕盒放到冰箱里，闻言回头捧场道：“什么事？”

        方好从方飞跃背后走过去，绕到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下，一伸手，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拿了个苹果咔嚓咬了一口。

        “我那个好朋友您知道不？就那个叫邓一洲的，上次过年的时候来过我家来着”方好侧头看了一眼专心致志啃苹果的方好，继续说，“舅妈，您敢相信吗，他居然在学校孵出了一只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白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方妈妈用筷子夹藕盒的手一抖：“鹅？”

        方飞跃仿佛被戳中了笑穴，趴在沙发上笑得前俯后仰：“对，对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孵完了还不够，那只鹅居然还从宿舍楼里跑出去了。我们学校的保安那个追啊，满学校的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方好旁听了半天，没忍住“噗嗤”一笑。

        方妈妈却在关心后续发展：“然后呢？”

        方飞跃明显被这个问题噎住了，一愣，好半晌才说话：“然后？然后啥？然后那只鹅就被逮住送教导处去了啊。”

        方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方飞跃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哈哈哈哈！”

        方妈妈站在厨房遥遥的望着在沙发上捂着肚子笑得满脸通红的两兄妹，也笑了笑。

        这俩小孩儿啊。

        终于揉着肚子送走方飞跃，方好转身潜进厨房摸了一个还热乎的藕盒，在方妈妈的念叨声中捏着跑进了自己的房间。她刚在椅子上坐稳，手机就震了一下，方好从桌子上抽了张纸捏着吃的，用另一只手解锁屏幕。

        【臻的很叶：满，whatareyoudoing？】

        【小满：eating_】

        【臻的很叶：eatingwhat_】

        方好举着藕盒拍了一张：【[照片]】

        那端沉默了几秒。

        【臻的很叶：我也想吃藕盒<(tot)>】

        【臻的很叶：藕盒不都应该春节吃吗，啊啊啊啊啊啊你吃的这个好香啊啊啊啊啊啊油汪汪的金灿灿的，好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m￣)】

        【小满：你想吃吗？让我妈给你装俩？就是可能没有今天晚上那么脆了】

        【臻的很叶：吃x10086】

        【小满：ok】

        【臻的很叶：爱你()】

        【臻的很叶：差点都忘了正经事】

        【臻的很叶：满，你知道谁在你前面发言吗！】

        方好想起那天在楼梯间偶遇宋闻归时他和他朋友的闲聊：【晏大神？】

        【臻的很叶：靠！你咋知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给我要签名要签名要签名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签名！(=xェx=)】

        她的话和楼梯间的男生仿佛若有若无的重合在了一起，方好哑然失笑：【你咋知道人家就一定给啊？】

        【臻的很叶：也是哦……】

        【臻的很叶：诶？话说你咋知道的？】

        方好想了想：【宋闻归告诉我的】

        【臻的很叶：那个理科第一？是吗是吗是吗！你俩面基啦！是不是戴着个黑框眼镜像个宅男啊？】

        才不是呢。方好把手上的食物都塞进嘴里，宋闻归是最帅的了。

        第二天清晨，方好下楼的时候正好碰见方飞跃。他捧着个手机，笑得满面桃花开，差点在楼门口绊个跟头。

        “呦，你也上学啦？”站稳后，方飞跃赶紧四下看了看，在发现站在不远处的方好后，尴尬的摸摸脑袋笑笑，“你吃饭了么？哥哥请你？”

        方好手揣在校服口袋里，四平八稳的“嗯”了一声。就在刚刚，她已经完美把方飞跃刚才张牙舞爪像个大雕的样子拍了下来并完美保存到了手机相册里。

        两人并肩走向小区大门，方飞跃觉得还是有点不放心，“小满，你今天没带手机哦？”

        方好闻言扬起脑袋，一脸无辜，“我上学从来不带手机好吗。”

        “那就行，”方飞跃把一颗心放进肚子里，领着她走到车站旁的早餐摊旁，“吃啥自己挑。”

        方好美美的拎着一袋早餐在方飞跃痛心疾首的目光里坐上公交车，隔着车窗冲他挥了挥手。

        公车缓缓启动，方飞跃的身影逐渐被甩在车后，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方好从校服口袋里抽出耳机塞进耳朵里，挪动到靠窗的位置坐下。

        没坐多久，公交车到了下站。车门哗啦一声打开，又涌进了一批人。

        “方好？”

        同样的声音，同样的语气，方好的心突地一跳，下意识的把手里塞得满满当当早餐的塑料袋往里收了收。

        “这么巧，”宋闻归站在两排座位的过道处，在清晨的阳光里对她微微笑着，“你也坐车啊。”

        “嗯……”方好摘下一只耳机，点点头，思索了半天，只憋出一句干巴巴的问句，“你起这么早？”

        “是啊，”宋闻归像个孩子似的叹了口气，皱皱眉毛，“作业还没写完，得早点去教室补。你呢？起这么早不会也是补作业的吧？”

        方好抿了抿唇，迎着他的目光也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嗯。昨天写演讲稿写的有点晚，作业就写了一半。”

        宋闻归嘴角的笑容扩大了一些，“是吗？我也是因为写演讲稿来着。对了，你的题目是什么？昨天忘记问你了。”

        “如何利用海绵时间学习。”方好答道。

        宋闻归一愣：“这么……巧？我写的是怎么合理利用课余时间。”

        方好也是一愣，随即心里翻涌起一股别样的感觉，脸也烫了起来。

        那么多关于学习的题目里，两个人却不约而同的挑中了那一个。他们两个，就是这么有缘吧。

        “我改一下好了，”宋闻归主动开口，“反正也没写多少。这事儿赖我，主任和我说了让我和你商量商量。”

        方好眨巴眨巴眼睛。

        两个人离得很近，又因为宋闻归站着，比坐在座位上的方好高了一大截，她只能仰起脸看他。宋闻归低头看着她脸上被阳光照出来的小绒毛，莫名觉得心里有点痒痒，不过这感觉稍纵即逝，等他再想琢磨一下的时候已经消失不见。

        “下一站，临祈附中东，请要下车的乘客准备下车。”公交车的报站声适时响起，宋闻归往前走了一步，伸出胳膊拽住车厢上方的横杆。方好站起来的时候偶然一瞥，看到他书包上挂了一个缩小版的篮球，似乎是皮质的，正随着车子的不断摇晃在半空中微微晃动着。

        她想了想，站到了他旁边隔两步远的位置。不算太远也不算太近，是她能摆出最正常姿势和动作的位置。

        毕竟，能和他成为现在或许还不算太好的朋友，都已经是方好心里最最开心的事情了。

        “临祈附中东，到了！”

        方好竖起耳朵，就是为了等报站的女声说的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她总是把这句话听成“临祈附中东，爆了！”

        如愿以偿之后，方好低头，抿着嘴偷偷笑起来。耳畔却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她努力忍着笑抬起头，居然也在宋闻归嘴角看到了一抹笑意。

        他拽着横杆，稍稍往方好这边侧了一下，很小声很小声的说：“你不觉得……这个报站很像’临祈附中东，爆了！’吗？”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一下子让方好愣在了原地。

        很多年之后，方好仍然能回想起她和宋闻归之间发生的那些心有灵犀的小事、那一点上天安排的小巧合。它们都让她无数次的辗转难眠，无时无刻的不在想，如果当初要是没有那些缘分，她是不是就不会喜欢他这么多年呢？

        后来的事暂且不记，十七岁的方好实在是羞于把那句“我也是这么觉得的”说出口。她怕他一下子就能听出来她对于两人想的一样而欢欣雀跃，更怕他看出她喜欢他。

        所以方好只能点点头，说：“像。”

        “是吧，”宋闻归漾起笑意，“我每次经过的时候都这么觉得，可是他们都没听出来，只有你捧我的场。”

        方好的心脏又猛跳了两下。

        车门打开了，两人跳下公交车，肩并着肩走在去往校门口的路上。

        “宋——闻——归——”远远地，一道声音呼唤着他的名字，方好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要回头去看，却生生的忍住了，在宋闻归回头后才故作自然的转过身。

        朱绍骑着自行车朝他们俩驶过来，在方好的右手边稳稳停住。方好这才发现那个叫乔韵的姑娘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正晃着腿大口大口的咬着手里的煎饼，看到她，乔韵热情的挥了挥手，继续埋头苦吃。

        “嗯……方，方好？”朱绍扶着自行车的龙头，“在红榜上看到过你的名字，那天在楼梯间碰上也没来得及打个招呼。你好你好，我叫朱绍，朱熹的朱，袁绍的绍。”

        乔韵听到这话忍不住乐了，把空塑料袋卷吧卷吧塞进兜里，也装作第一次认识方好似的：“你好你好，我叫乔韵，大乔小乔的那个乔，谭松韵的韵。”

        方好：“你好……不对不对，你们好你们好。”

        朱绍笑眯眯的点点头，扭头踢了乔韵一脚，乔韵毫不客气的往他背上扇了一巴掌。朱绍立刻跨上自行车猛踩了一脚，乔韵的脑袋砰的往他后背一磕，她回过神之后立刻使劲拽着朱绍的头发往后拉。俩人在自行车上撕打着不见了。

        “……”

        方好觉得，他们两个怎么刚一看起来挺正常的，现在却突然变成了方飞跃那个二缺的样子。

        “他俩平时就这样，”宋闻归解释到，“打习惯了，你别介意。”

        方好家里也有一个从小打到大的哥哥，没在意的点点头，“没事啦。”

        “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宋闻归在人行横道上站定，转身面对着方好，说。

        方好有点紧张的看着他：“什么？”

        “自从咱俩认识，好像还没做个自我介绍，”宋闻归抬了下眉毛，把书包带子往上拽了拽，声音里带了笑，“方同学你好，我叫宋闻归，宋词的宋，闻名遐迩的闻，落叶归根的归。”

        和他带着笑意的目光对视片刻，方好蓦地想起了一句话。

        明月高悬夜空,眼下是春天。我想起了你,内心是完整的。一股轻风穿过空时的田野向我吹拂。我想起了你，轻唤你的名字。[1]

        宋，闻，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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