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9章

宋闻归觉得自己最近真的有点不对劲。

        而这种奇怪的感觉已经持续了大约一个礼拜，这让他很苦恼，觉得简直无法面对她。

        前几天他苦思冥想了许久也得不出一个准确的答案，可是这个问题对于身边的朋友，甚至是亲姐姐而言，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

        ……于是他暂时把这个问题抛到了一边。

        但是刚刚的方好真的很耀眼，就像一个太阳，也像一个行走的发光体，轻而易举的就烫热了他的心。宋闻归这么想着，本来已经有意识的躲了她几天，可又鬼使神差的走到小卖铺买了瓶运动饮料，去文一找她，把饮料亲手递到她手上，看着她眉眼弯弯的笑着说谢谢。

        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宋闻归看起来很忙的样子，把水交给她后就匆匆的离开了。

        附中的甬路两侧交叉种着柳树和樟树，这个季节柳树早就垂下了长长的枝条，宋闻归穿过嫩绿的树枝，时不时偏头躲一下打来的“暗器”。方好站在高大茂盛的树下，目送着他的身影一点点变小，直到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看不见了。

        莫名其妙的，她眼前浮现出宋闻归跑步时的样子。此刻，笼罩在树下的阴影里，鼻尖里都是树叶清新的味道，方好忽然心念一动，虔诚的闭上眼睛，许愿，他能一直这么无拘无束，像风也像星星。

        垂柳飞花村路香，酒旗风暖，少年狂。[1]

        片刻后，方好慢慢的睁开眼睛往班级里走，看到了跑完步的叶臻臻正从跑道的入口走出来。她跑得满脸通红，扎好的丸子也散了，有几缕垂在了脑门上，但盖不住她的神采飞扬。

        “第三！”叶臻臻洋洋得意的一挥手，“和八班那个体育生就差半步，不过没关系，我挺知足的啦。”

        “满，一会儿咱俩就领奖去吧？”她凑到方好耳边鬼鬼祟祟的说，“那个谁是不是也要去，正好来一波大偶遇。”

        方好嗯了声，把已经拧开盖子的水递给她，“行。”

        “你先坐着，我找李明宇玩会儿去，”叶臻臻说完就跑了，“待会颁奖的时候我回来找你！”

        附中设定的颁奖顺序是先仰卧起坐和引体向上，第二个是跑步之类的，第三个是集体项目，包括篮球接力足球接力什么的。

        方好没等多长时间，班主任就得到了通知，让获奖的同学去主席台前排队准备领奖。她从凳子上站起来，刚走到甬道的拐角处叶臻臻就小跑着回来了，拽着她往主席台跑：“刚刚我看见他去了！快快快！”

        她俩到主席台站好的时候宋闻归已经上台了。他已经把校服外套穿在了身上，脖子上挂着一块金牌。宋闻归站在最高的领奖台上，一手拿着奖牌，一手提着他那根奖品跳绳，冲着拍照的老师扬起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下一组下一组！女子四百！”

        方好没想到居然这么快，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叶臻臻在背后推了她一把，方好这才如梦初醒的赶紧往主席台上走。

        男子一千米的前三名正好下台，和她们擦肩而过。在那短短的，肩膀交错的十几秒内，方好不知道用余光看了宋闻归多少眼。

        校长负责给她们颁奖，他和蔼的把奖牌和跳绳递给她，说了句鼓励的话，然后就要开始合影了。方好抬起手把奖牌挂到脖子上，也学着宋闻归的样子，冲着漆黑的镜头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

        咔嚓一声，照片定格。摄像师比了个ok的手势，“可以了。”

        那天晚上回家，方好累得倒头就睡，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在黑暗中亮了两下，又迅速的偃旗息鼓。

        运动会的最后一天是周五，下午快四点就已经结束了所有项目，学校索性大手一挥，直接给他们放了双休假。方好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感觉已经好受了很多，浑身也不酸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剧烈运动过后的爽快。

        即使是已经醒了她也不想起，哼哼唧唧的跟方妈妈撒娇，说还想再躺会。方妈妈哪承受的住乖乖女儿的攻势，摸摸她的脑袋同意了。

        方好又往被子里缩了缩，闭着眼睛把床头柜上的手机摸过来解锁，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两条信息静静的躺在信息列表里，是班主任。

        【花开富贵：方好，主任通知我说下周就要正式开始训练了，你稿子写好了吗？】

        【花开富贵：说是每天下午的第□□节课，让你俩互相熟悉配合一下，试试效果[微笑]】

        方好把手边的大白鹅抱枕扯过来抱着，给他回信息：【好的老师，我知道了，稿子已写完。】

        【花开富贵：那就行[微笑][微笑][ok]】

        【花开富贵：你好好休息吧】

        【小满：好的老师】

        放下手机，方好抱紧怀里的鹅，幽幽的叹了口气。越来越喜欢他了，怎么办呢。

        周六下午，因为快高考已经消失了很久的方飞跃终于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

        几天不见，他的眼窝都塌陷了下去，眼圈也黑了，嘴唇干裂起皮，脑门上也冒了痘，整个人都憔悴的宛如一个二十多岁的程序员。方飞跃今天是来找方妈妈拿做好的榨菜的，方妈妈一开门看到他这副样子吓到不行，赶紧给他倒了杯水让他进门坐下。

        他敲门的时候方好正歪在沙发上玩平板，说实话，如果方飞跃不是跟在方妈妈后面进来的，她还以为家里进了陌生人。

        方飞跃捧着玻璃杯在沙发上坐下，神情里全是疲惫。方好放下平板，试探性的往他那边挪了挪，觑了觑他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叫他：“方……方飞跃？”

        方飞跃瞥过来一眼。

        方好戳了戳他露在外边的胳膊，“你，你怎么了？怎么变成这样了？”

        方飞跃面无表情：“还有不到一个月高考，你觉得呢？”

        虽然兄妹俩的关系从小时候就不好，可以说是从小打到大的。可习惯了平时方飞跃吊儿郎当嬉皮笑脸招人烦的样子，现在几天不见，他突然变成现在这样又颓又焦虑的状态，感觉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或许是出于那一点细微的血缘关系，方好莫名也觉得不大好受。

        方好眨巴眨巴眼睛想了想，主动从果盘上拿了个又大又红的苹果递给方飞跃，难得嘴甜的哄了他一句：“哥哥，没事的，就算你考的不好也没关系，我以后挣大钱可以养你的，别害怕。”

        方飞跃：？

        他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方好，抬起手，用手背在她脑门上贴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没发烧啊……咋傻了呢。”

        方好啪的打掉他的手，叫他：“方飞跃！”

        方飞跃露出了从进门以来的第一个笑容，他揉了揉方好的脑袋，把她刚梳好的头发呼噜的一团乱之后才满意的收回手，“你一个小孩儿瞎操什么心，我就算没考上大学也能自己养自己，还用得着你。”

        方妈妈正好拿着两罐榨菜出来，听到这话一个箭步冲到方飞跃面前，重重的打了一下他的脑袋，骂他：“方飞跃你每天净说这屁话！赶紧呸呸呸！”

        方飞跃吃痛的诶呦一声，迫于方妈妈的威慑，连着呸呸呸好几次才得以从她的魔爪下逃生。

        方好笑得非常大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时，方妈妈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了震，她走到茶几前把手机拿起来，看了一眼信息，对方好说：“小满，你昨天是不是跟我说想吃你们学校那条街上的牛蛙？”

        方好疑惑的往后一仰脑袋：“啊？”

        方妈妈很笃定：“你就是说了，你肯定是忘了。”她拿着手机转向方飞跃，说：“飞跃，你陪你妹妹去好不好？我现在有点事得出去一趟，她一个人吃我不放心。”

        方飞跃顿了下，点头。

        嘱咐完少吃辛辣刺激的东西后，方妈妈就急匆匆的穿上衣服开门出去了。家里就只剩下了方好和方飞跃两个人。

        方飞跃站起身，往复又躺下去的方好的小腿上踢了一脚，“走不走？还得坐车去。你好麻烦，你是麻烦精。”

        方好也站起来，先捏着他胳膊上的一小块肉转了一圈，看着方飞跃疼得嗷嗷叫要追杀她的时候赶紧跑进房间穿衣服拿东西。

        方飞跃不清楚，可方好非常肯定以及确定。她昨天，绝对没说过要吃牛蛙，所以方妈妈说的那话，如果不是真的有事，就是想让已经快到崩溃边缘的方飞跃和她一起休息一下。

        她把那件非常喜欢的鹅黄色小外套穿在身上，美滋滋的跟着方飞跃出了门。在等车的时候，他几次欲言又止，视线不断的在方好的漂亮衣服上晃来晃去，却又一句话不说。

        公交车来了，方好跟在方飞跃后面上了车。休息日的人很多，她低着头，手指紧紧的抓着方飞跃的衣角，生怕被挤开。

        感觉到衣服马上要被后面那个麻烦精撕烂了的方飞跃“啧”了一声，站在路中间一抬手，把方好扯了过去拦在双臂中间，带着她找个人相对少的地方站好。

        “非得坐这辆，”方飞跃面对着方好站在窗边，默不作声的把要往方好身边挤的男人反挤开，十分不满，“挤死了。”

        方好皱着一张小脸，也埋怨他：“都怪你走的那么慢，前面那辆就没多少人。”

        ？

        方飞跃真是服了她的歪理了。

        附中离这里还有些距离，方好趴在窗边看了会风景就又转过身来，拽了拽方飞跃的袖子，问他：“你跟绾清姐咋样了？”

        方飞跃回过神来，随口说：“叫嫂子。”

        方好重复了一遍：“你跟宋嫂子咋样了？”

        “……”方飞跃沉默了一刹，认命的叹了口气，从实招来，“就一直在一起呢啊，挺好的，我俩还说要上一所大学呢。”

        “哦。”方好回答。

        她一针见血，一下就戳破了家里的大人们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实：“她学习比你好吧，你肯定是怕没法跟她上一个大学所以才那么没日没夜的学习对不对？”

        方飞跃看着站在面前的小妹妹，记忆里的她一直都是那个穿着奇丑无比的亮粉色童装傻颠颠追在他屁股后面一边大哭一边叫哥哥的小屁孩。不知何时，她已经长成了大人的样子，亭亭玉立，眼睛清澈，一本正经的，说出了困扰他无数个日日夜夜，却无法与任何人排解的心魔。

        他说：“是。”

        方好看着比自己高了一头的方飞跃，张了张嘴刚要说话，车厢里的广播就响了：“临祈附中东，到了。”

        仓促的结束了这个话题，方飞跃一把把她扯出来罩在前方，急匆匆的带着她往外“冲锋”。

        因为是临时状况，所以方好在方飞跃问她是哪家店的时候很尴尬的卡壳了。她顶着方飞跃那个“你有病吧”的眼神，胡乱的指了一个方向。

        坐在装潢精致的餐馆里，方好张着嘴巴惊叹了一会儿，忍不住小声对方飞跃说：“这地方真是吃牛蛙的吗？”

        怎么装修这么贵啊？不会是打着牛蛙之名把人诓进来卖高额午餐，不交钱不让出门的那种黑店吧。

        方飞跃指了指桌子上放的菜单，上面“精品牛蛙”“麻辣牛蛙”“蒜香牛蛙”“孜然牛蛙”的字眼很醒目，方好默默的闭上了嘴。

        她端详了一下菜品名右侧的价位，唰的抬起头：“谁年纪大谁付钱！”

        方飞跃无语了一瞬，点点头。

        于是方好心满意足的开始点菜。

        就在他们等待的这段时间，门外等位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他们坐在靠窗的第二列，方好无聊的拖着下巴往外看了看，没看到什么熟人。

        热腾腾的牛蛙锅很快被端了上来，方好拆开碗筷，迫不及待的夹了一块塞进嘴里，哇了一声，感觉整个人都被治愈了。

        方飞跃看她吃的香喷喷的样子，很久没有感觉到饥饿的胃里传来了一阵空虚之感。他也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塞进嘴里。

        “看吧！”方好的脸在水蒸气中变得有点模糊，她嘴里还含着吃的，含含糊糊的说，“我就说好吃！不白挨挤了！”

        方飞跃一边心想你这大小姐哪挨着挤了，一边又夹了一块。

        吃到最后，方好故作矜持的放下筷子，抽了张纸擦擦嘴，淑女的说:“我吃饱了，谢谢你的款待。”

        方飞跃默了一下，选择站起身去结账。

        方好却在玻璃门后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而这人，似乎也在看她。

        是宋闻归。

        他的视线偏移了一下，看到方好对面的沙发上搭着的明显属于男生的外套，神色平淡的移开了视线，起身，离开了等位区。

        好像他们俩，永远都是这种他走了，方好在后面目送他背影的关系。方好沉默的看着他离开。

        她转头，把手里刚找后面那桌要来的笔还给他们，把餐巾纸叠了两折，确保从外面看不出写了什么字之后才放心的捏在了手心里。

        “走吧。”结完账回来的方飞跃拿起自己的外套披在肩上，他现在周身的感觉明显与下午不同，感觉自在轻松了很多。

        方好和方飞跃一起打车回了家。

        电梯到达三层，方飞跃刚想迈出电梯门，忽然感觉口袋一沉，又一松。他下意识的回头看过去，方好穿着她那件被溅上了油点却依旧鲜亮的鹅黄色外套站在他身后的电梯里冲着他笑，说:“回家再打开。”

        方飞跃回家后，一层一层的打开那张餐巾纸，上面是一行黑色的笔迹，因为在纸上写成，所以难免会有些歪歪扭扭。

        那上面写着:

        你终究会成为你正在成为的人[2]——你最亲亲亲亲爱最最最最最可爱的妹妹，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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