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5章

分手后的日子，好像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

        大学毕业后，言栀子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组建了一支乐队，开始在各地跑，开起了简单的演唱会；秋憬选择去了离枫栾不远的地方支教，每天都会拍下小朋友们天真质朴的笑脸；谭明月也没有选择考研，而是焦头烂额的开始找工作，在微信上说她妈妈扬言要把她赶出家门。

        叶臻臻改行去了广告公司，每天都在微信上和方好大骂她不把人当人的主管。

        方飞跃和他的大学室友们经历了找工作的非人折磨后，开始跃跃欲试的创业。他们在市中心开了一家咖啡店，据说是又卖咖啡又卖情怀……目前还处于亏本状态，但他卖的很开心，每天都咖啡店家两头跑，晒得像个煤球。

        这么一想，好像身边的人都有了着落。只有方好还像一棵浮萍，在水中摇摆不定，不知道是继续去找工作投简历还是继续考研。

        她在家里发了几天霉，最后决定去外面转转，就权当散心了。方好避开了之前和宋闻归一起去过的地方，绕着小区转了一大圈，特意找了个陌生的小道走。

        可当方好站在熙熙攘攘的街上时，却悲哀的发现，在这个城市里，她和宋闻归没有去过的地方很少。

        现在是春天，天气不冷不热，街上的人们穿着颜色各异的薄春装，远远看过去，一片暖融融的颜色。

        几年……不，甚至是一年之前，她和宋闻归也是这些人里的一员，穿着情侣装，相挽着，一起走在临祈的大街小巷，在每一处角落留下属于两人的回忆。

        方好站在红绿灯下，眼睛里突然开始毫无预兆的涌出眼泪。

        好丢脸。

        她用手背抹着簌簌而下的眼泪，匆匆穿过了十字路口，红色半身裙的裙角在空中扬起弧度。那是宋闻归第一次给方好唱歌时她穿的衣服，她到现在都记得。

        她胡乱的跟在路人身后走，也不管自己到了哪。方好现在只想离开这，只要离开这里，就不会再想起宋闻归。

        “哎？方妹妹？”一个很久没听到的声音突然在方好耳边响起，她犹豫着停下了脚步，没敢抬头。

        来人朝着方好走了两步，弯下了腰，“你怎么回临祈了——噢对，毕业了毕业了，你看我这猪脑子。”

        她实在是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这副丢脸的样子，所以只是垂着脑袋，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很小：“嗯，毕业了。”

        狗哥看着方好这副小鹌鹑似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想开口调侃两句吧，又怕小姑娘更尴尬，憋了半天，只好干巴巴的来了一句：“嗯……那个……你最近找到工作了吗？”

        方好诚实道：“还没有。”

        也不知道是碰到了他哪根弦，狗哥的精神一下子振奋了起来，声音都有点往上飘：“那你干脆先来我们这试试呗！最近解压馆在招人呢，也没有实习期——你放心，我们员工福利很多的！更何况你是林桉的妹妹，不会骗你的哈！来来来来，先进来看看！我们这是五险一金，早九晚五，午休两个小时，还有员工餐——”

        方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狗哥忽悠着糊里糊涂的领进了解压馆的店门，糊里糊涂的看了看合同签了字，糊里糊涂的被按在了前台的位置，手里还被塞进了一个鼠标。

        “你先坐着！要是有人的话你能应付就说两句，应付不了就装哑巴，”狗哥语气昂扬，“我待会有点急事！我现在去把林桉找回来教你怎么当前台，他也干过。”

        “啊？不是，狗哥你——”

        话还没说完，狗哥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店门外。方好迷茫的眨巴眨巴眼睛，左右环顾了一下，又不好让店里一个人没有，只好闷闷的坐稳了屁股下的凳子。

        送走了咋呼的狗哥，店里又变得空空荡荡的，她的负面情绪又开始翻涌。

        方好把鼠标推到一边，把胳膊放到了桌子上，脸慢慢的埋了进去，好不容易干涸了的眼眶又开始湿润。她使劲吸了吸鼻子，努力想把眼泪憋回去。

        笃笃笃。

        三声指节敲击桌面的轻响，紧接着，林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含着微微的笑意：“这位前台小妹，上班时间，请不要摸鱼。如果想休息的话，有员工休息室。”

        方好闷闷的：“……我才没有，摸鱼。”

        林桉侧耳听完后，从桌子旁绕过来，搓了搓她的脑袋，拉了把椅子在旁边坐下，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和煦温暖，“小满，怎么了？”

        方好听着他说话更想哭了。她把脸埋在胳膊里，感觉到眼睛旁边的布料从湿变干，又从干变湿。

        良久，方好哑着嗓子，第一次在外人前面露出悲伤的情绪，“林桉哥……我分手了。”

        林桉把手放到她的脑袋上，轻轻的叹了口气，就像初中无数次安慰成绩不仅反退，崩溃大哭的她那样，从兜里摸出了一块葡萄味的硬糖，塞到方好的手心里，“行了，别哭了。我带你去个地方散散心好不好？”

        海风迎面吹到脸上，有一股咸咸的味道。白色海鸥结伴而行，鸣叫着从海面掠过。路边的香樟树在地面上透出一个一个的光斑，偶尔有风吹过，引得树叶哗哗作响。

        方好就坐在这片光斑里，沉默着眺望着远处的海岸线。林桉坐在她身边，姿态闲适的用胳膊撑着身体，仰面看着香樟树纵横交错的枝丫，也不主动开口。

        他们坐的这边是人行步道，偶尔有三三两两的路人从面前走过，皆是行色匆匆。那片波光粼粼的海面一会儿出现，一会儿又消失。

        方好紧紧的闭着嘴巴，盯着脚下的一小块光斑，一直看得眼前都开始晃黑影才把视线移开。

        “我一直以为我不会这么难过的，我总觉得我足够理智，”她看着金色的海滩上奔跑着的小孩，忽然开口，“可是当我看到我和他一起去过的地方，一起走过的路，我就又变得好奇怪。心脏酸酸涩涩的疼，有点像在上面淋了一层柠檬汁。”

        听了这话，林桉转过头，眼睛被映成了淡淡的棕色。他略略垂着眸子，“我听狗哥说你还没找到工作？”

        方好也不知道这话题怎么转变的这么快，点了点头，诚实道：“嗯，去面试过，也拿到过offer，但是我……不太想去。你知道的，我不太适应那种环境。”

        听完，林桉毫不意外的微笑道：“那来我的公司吧，总部在枫栾。是不是看不到就会好一些呢。”

        方好讶然的看了他一眼，“可是我已经签了解压馆的合同了。”

        “签了就签了，”林桉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反正陀螺有的是钱，到时候你还能拿两份工资。怎么样，来不来。”

        方好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说好。然后又看向他，“那你帮我和陀螺哥说一声抱歉……也不用给我发工资……等我回临祈这边就去那边帮忙。”

        林桉停顿了一下，忍不住失笑，又伸出胳膊拍了拍她的头，像是在拍小猫，“行，知道了。”

        他从石凳上站起来，拍了拍腿上的灰，一抬下巴，“走，请你吃饭。”

        林桉带她去的是一家拉面店。

        之前方好初三时他辅导她功课，贵的谢礼林按不要，方好实在无以为报，只好每次上完课之后请他吃一碗拉面。

        还记得那个时候，林桉穿着一中那套白色的校服，像个神仙下凡似的坐在逼仄油腻的拉面馆里吃着一碗面，总会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一碗拉面就够了。”他总是这么说，从白色的水汽里抬起头时，眼睛里有方好看不太懂的情绪，似乎是悲伤，也似乎是执拗。

        店里的食客依旧很多，方好和林桉面对面坐下。老板娘急匆匆的用围裙擦着手上的油污，在看到他俩时也是一愣，随即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是你们两个小娃儿！好久没来啦，这次还是老样子吗？”

        方好用力点头，“嗯嗯！两碗豪华版拉面——姨姨您又变年轻啦！”

        老板娘被哄的喜笑颜开，用没沾到油的那只手摸了摸方好的脑袋，“你这小姑娘！这么久没见嘴变得好甜！！”

        两碗面做的很快，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豪华版牛肉拉面就被端上了桌。

        “年初的时候，我外婆去世了，”吃到一半，林桉忽然说，他在一片蒸腾的水汽里看向困惑抬头的方好，“小的时候，我总觉得生离死别是一件特别恐怖的事情。可是长大之后，我见了太多人的离别，慢慢的也就麻木了。”

        “我没谈过恋爱，但体会过你这种感觉，”林桉慢慢的说，“但，学会接受离别，是我们每一个人成长的路上都应该要做到的事。我知道你不想让身边的人知道这件事，替你分担这些苦痛。也许你现在对于离别这件事情感觉到很难过，那么，把它放心大胆的交给时间吧。”

        他停顿了一下，眼里浮起淡淡笑意，“……也可以交给我。”

        方好垂下眼睛，良久，轻轻的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林桉笑起来，从桌上的抽纸盒里抽了两张纸递给她，“跟小大人似的皱一天眉毛了，也让你的面部肌肉休息休息吧？”

        方好愤愤不平：“我本来也是大人了！我都二十四了！”

        林桉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有些思忖的神色，“是吗，可是谁哭了一天啊？难道是满小方同学吗？还是小方满呢？”

        说完，他像逗小孩似的，屈起手指在自己脸颊上刮了刮，“哭鼻子，羞羞羞。”

        “林桉！”方好恼羞成怒的喊道。

        林桉仅是愣了一瞬，就立马恢复了平常的样子，笑着把桌上的碗筷收到一摞，认真的看着她，“那等你准备好了就给我打电话，我要是有空就自己来，如果我要是忙就找别人来接你。”

        方好点了点头。

        回到家里，她躺在床上，不断的回想着林桉说的那番话——时间真的能稀释离别带来的痛苦吗。

        她翻过身，却一下子就和白鲸抱枕来了个脸对脸。

        方好有点无奈的闭上眼睛。原来以为家里是最安全的地方，结果不知道从何时起，她的房间里已经充斥着属于宋闻归的气息。

        她自认为是个很清醒的人，既然分手了，就应该尽快放下心里的那一部分，好好的过好之后的生活才是真理。

        只不过，虽然方好如此冷静的在心里规划着自己，但却无法将它付诸现实。

        她还是会疯狂的思念宋闻归，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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