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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同床共枕


大雨滂沱,本就不稳定的通讯信号,彻底断了。这意味着完全和爸爸妈妈们失联了。

        小小的房间里飘荡着激烈而曼妙的情愫。

        而黑暗将一切悄咪咪掩盖。

        石齐面朝墙壁,尽量怀着自然的心情躺下,然而身体明显正在非常不自然地僵硬着,怎么也掩盖不了发烫的脸蛋和心底的异样。

        张镜白披着外套靠坐在床头,半个身子在床外,心不在焉地划拉手机屏幕,其实只是确保屏幕亮着,佯装成还不想睡的样子。要他如何睡得着?此情此景,是对一名成熟男性的身体和心灵的双重考验。

        所以他决定彻夜不眠,正好帮她盖盖被子之类的。

        夜深人静,张镜白渐渐觉得有点困,也有点冷,想盖上被子取暖,却发现这屋里只有一床被子,正被石齐盖着。

        很快,石齐也意识到,她占用了唯一一床被子,于是气鼓鼓地翻身坐起,抱怨说,“这地方太破了,四百块六平米没有洗手间不说,还克扣床上用品,欺人太…阿丘…甚了。”

        石齐本就弱弱的气势被喷嚏削得更弱了,最后竟变得可怜兮兮。

        “没关系,你用吧。”张镜白按着石齐双肩,让她躺回去,体贴地重新盖回被子。冰冷的手指不小心触上石齐温热的脖子,立马收回怕凉到她,笑着说道,“看来被子很暖和,你身体暖暖的,快睡吧。”

        石齐被指尖传来的冰凉的触感冷得一激灵,她觉得这样不行,夜里阴冷,就算张镜白仗着小伙子火力再旺也熬不过一夜的,于是朝着他的方向扭了扭身子,若有所思地问,“张镜白,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好啊。”张镜白答得爽快。别说一件,十件都不会有分毫含糊。

        “不要抢我被子。”石齐严肃说道。

        “诶?!”张镜白被她没头没脑的话搞得糊涂。

        石齐裹裹被子,小声警告道,“绝对不许抢我被子。”

        “好。不抢。”张镜白不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笑着答应。他向来都是她说什么他便是什么。不是吗?

        “如果第二天早上,我发现我的被子全在你身上,你就死定了。”石齐继续没头没脑地说着。

        “如果不在我身上呢?”张镜白打趣道。

        石齐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那你也死定了。”

        “…好吧。”张镜白忍俊不禁,揉乱她细软的头发,要她安心睡觉。替她盖被子都盖不过来,哪里舍得抢走呢。

        可石齐并不肯老老实实睡觉,拱了拱换成侧卧的姿势,手肘支在床上擎起了身子,另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轻轻掀开被子的一角,露出了裹在睡衣里却依旧清晰可见的身体曲线,抬起晶晶亮的眼眸,直直望着张镜白,邀请道,“那进来吧。”

        “什么?”张镜白闻言有一瞬间的惊讶,待明白过来后便羞红了脸,被子掀开的一瞬间带出一阵香甜的气息,是石齐身上香水的味道,迎面扑来激得他身体起了反应,好像血液从四面八方涌向心脏狠狠撞了一下,再酥酥麻麻地四散开来。他稳了稳才恢复了理智和呼吸,忙伸手将石齐擎着的手按回原处,垂下眼看了她一两秒钟才开口说道,“别动不动就掀被子,会…会着凉的。”

        石齐再次掀开,幅度比之前更大,郑重其事地说道,“万一你感冒了,会传染给我的。快进来。”

        张镜白无奈地看着石齐,想她是真的不明白这样的举动对一个男人而言代表多强烈的暗示,哪怕随便一个差不多漂亮的女人掀开被子跟男人说出这样的话,都够叫人血气上涌的了,更何况是她。他再次将被子压下来,还掖得严严实实的,苦笑道,“小祖宗你快睡吧,都打喷嚏了,还不肯好好盖被子吗?”顿了顿,又接着取笑道,“你说这一晚上我会不会替你盖一百次被子?”他试图换个话题。

        石齐对盖一百次被子的问题不置可否,皱眉道,“从小到大都是你照顾我,这样不好。”

        “哪里不好?”张镜白刮了下石齐的小鼻子,柔声说道,“我觉得很好。”

        石齐翻身端正地趴在床上微微翘起小脚丫,双手支着脸,抬起乌灵灵的大眼睛望向张镜白,认真说道,“一点也不好。等我死后到了阴曹地府,判官扫一眼恩怨簿说,你这辈子当人不仅没功劳还净给人添乱,太没用了,下辈子贬去畜生道吧,那你看我多可怜,所以行行好,给我一次助人为乐的机会,下辈子争取重新做人。”

        噗。张镜白被石齐神鬼乱舞的想象力逗笑了,心里却因她的体贴而温热起来。她无非是怕他着凉,有这份心就够了。他伸出手指像熨斗一样抚平她眉头,轻轻地安慰道,“那我就陪你一起下去,跟判官说,我都是自愿的,千万不要为难她,非要罚就罚我吧。”

        “张镜白……”你干嘛这么好呢。石齐支起身把刚掖好的被子第三次掀开,探出半个身子凑到张镜白脸前,未开口便一个寒颤,真冷啊,越发觉得有必要让张镜白进来,她撅噘嘴难过道,“我也不想你被贬去畜生道。”

        张镜白瞧她冷得哆嗦,赶紧扯过被子将她裹个严实,才说,“不去不去,下辈子还一起当人。”

        “嗯。”石齐得了张镜白的承诺,心里踏实多了,冲他甜兮兮地笑了会儿,紧接着张开双臂,一手拽着一个被角将不怎么大的被子沿一条边近乎完全展开,说道,“那你进来吧,要是替我顶罪顶多了,下辈子就悬了。”

        张镜白头都大了。这还没完了怎么?他意识到这事儿肯定拗不过石齐了,便硬着头皮说道,“你先躺好,我一会儿就,就进去。”

        他自己说完自己都觉得害臊,好不容易将石齐安抚回被子里,又借口下床忙叨起来,没事找事地整理行李,直到传来匀称的呼吸声,他才松口气。可一想到自己即将要掀开被子钻进石齐的被窝里,他就口干舌燥又紧张起来,努力回想上次和石齐这般同床共枕是什么时候的事?模糊的记忆中,最后的落脚点也要是小学了,再往后就死活没印象了。那估计就是没有了。

        好吧。张镜白终于下定决心,脱下外套红着脸走到床边,打算钻被窝。他身子刚进去半个,就顿时觉得非常暖和,并且是一种非常奇特的暖和,他偶尔也曾在湿冷的冬天睡过电热毯加热后的床铺,但体验迥然不同,那不过是电能转热能从而用干燥的高温来驱赶被褥的寒冷,而眼下却是由香香软软的女人暖过的床铺,身上感知的全是她带来的温度,触目可及的全是她的身体,鼻子里吸入的也全是她的气息……如何安然度过今晚对感情生活向来纯洁的张镜白而言是从未有过的考验!或者说是折磨!他此刻无比燥热,碰都不敢碰石齐,身体尽量离得远远的。怪不得说温柔乡是英雄冢,他即便不是英雄,石齐即便不够温柔,也觉得完全能理解死在美人怀里的无怨无悔了。

        石齐本来快睡着了,迷迷糊糊间感受到了张镜白身上的凉气,便醒了,转头缓缓睁开大眼睛慢悠悠问道,“你怎么这么慢?”她语气里有些不满,钻进耳朵里却是懒洋洋、娇滴滴的。

        “吵醒你了?”张镜白歉疚地往外挪了挪。身形一晃险些掉地上去了!这床窄小得他都不好意思伸懒腰,怕胳膊腿不小心伸出界。

        “往这边点,小心掉下去。”石齐哼哼唧唧翻了个身,换成了面对张镜白的姿势,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往中间来。

        俩人之间其实并没什么太宽裕的距离,张镜白非常不好意思挪过去,仅原地动了两下意思意思,便催她继续睡。

        石齐却彻底清醒了,看张镜白貌似小半个身子都在床外面,很担忧地说,“你真的会掉下去的。”

        “不会。”张镜白睁眼说瞎话。

        “会的。过来一点。”石齐坚持道,又露出了方才强迫他进被窝时的神情。

        “好吧。”张镜白很清楚,如果石齐想坚持一件事情,他就绝对不可能拒绝,与其两个人推让几个来回,还不如现在就顺了她的意,反正结果没差的。所以这次他痛痛快快地躺到了她身边,身子贴着身子。

        石齐满意地枕回枕头,仍保持着面向张镜白的姿势,嘴巴里呼出的丝丝热气有一下没一下地拂打在张镜白的脸上,她隐约能看见他线条清秀的侧脸,熟悉而踏实,心里逐渐涌动出细密的情感,犹如涓涓溪流般淌过身体的每个角落,滋养着灵魂,她轻声问,“张镜白,你还记得咱俩小时候的事吗?”

        “当然。”张镜白回得很快。与她相关的记忆,几乎构成了他生活的全部。怎么可能不记得。

        “我也记得。”石齐笑了,她想除非失忆,不然是无法忘记的。又问,“你还记得多少?”

        “很多。”

        “每一件吗?”

        “……”张镜白无语,他不可能记住每一件的,但确实很多很多。

        “有很多我都已经记不清了。”石齐稍微失落。

        “忘了也正常,人都是会忘的。”这不正是往事与故人的宿命吗?被遗忘。张镜白盯着棚顶,心情压抑起来,害怕自己有一天会不会也变成往事里的故人,被石齐渐渐遗忘。他习惯性帮她盖盖被子,再次催道,“快睡吧,不早了。”

        “睡不着。”石齐撒娇地往张镜白身上凑了凑,手臂也不自觉盘了上去。一手缠绕在张镜白的臂弯处,一手轻搭在他胸口,鼻尖抵着他肩头,嘴里呼出的热气丝丝密密地穿过棉布衣衫带来若有若无的触感。

        “怎么了?”张镜白喉咙发紧,因半个身子都被石齐紧紧贴住而非常僵硬,尤其是手臂,连个手指尖也不敢动一下!然而,被一片柔软包裹着真是太过于舒服了,他觉得自己这都忍得住实在愧对男人二字!

        “不知道,反正睡不着。”石齐耍赖道。说着又往张镜白身上拱了拱,半刻不消停。一双乌灵灵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里头透着小小的委屈和期待,任谁见了都得神思恍惚一下。

        唉…张镜白无声叹息,心里不大是滋味,止不住想此刻石齐若是他的女人该多好,就不必在这无尽无边的折磨中解脱不出了。虽说现在被石齐身贴身地依靠着感觉很好,但也不能过分沉浸其中,他忍痛抽出手臂,侧卧单手支头,稍微减少些两人间的接触面积,转身哄道,“那我拍拍你好不好。”他正好借机冷却下!

        “嗯。”石齐就是这个目的!她要他拍拍,但又不好意思直说,就兜了个大家都嫌累的圈子…

        以前,每次石齐不肯睡觉的时候,张镜白都会拍拍她哄她入睡。他的力度,他的频率,他落在她身上的位置,都好似经过几十页的计算公式精准设计过,谁也模仿不来。

        石齐很快就沉沉地睡熟了。呼吸且轻且浅,睫毛极细微地抖动,樱瓣似的小嘴紧紧闭着,与略张扬的性子完全相反的是她睡觉相当老实,睡相也不错,一个晚上翻不了几次身,姿态自然也变不出几个花样儿。

        “石齐?石齐?”张镜白轻唤两声,确认她睡熟了才停下,将她握着被子的小手收回被子里。他安静地望着熟睡中的石齐,想象将来的样子。很多很多年后,她老了,他也老了,还会不会记得今夜这个小旅馆里的事。

        石齐一动不动地静静躺着,就像美玉雕塑而成的仙子般晶莹剔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发出一团灿莹莹的光,照亮张镜白通往幸福的方向。

        可惜只有方向,没有路。

        他贪婪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闻着她的香气,感受着她的温暖,也不知不觉睡着了。即便是个身体健壮的小伙子,一路折腾到现在,也足够疲惫了。

        手机屏幕又倔强地亮了一会儿才渐渐变暗,最终与夜色融为一体。时光像个鬼鬼祟祟的小贼,从难以辨析的黑暗中溜出来,沿着墙角走到门边,兜了个圈,再踱着脚步慢悠悠地晃回来。

        被静谧时光召唤而来的梦魇,也趁机藏头露尾地爬上了张镜白的枕边。

        他呼吸均匀,在恍惚间,脱离了自然法则约束,变成了“他”。

        “他”隔着衣服拥抱,贪婪感受她的温暖和柔软,令人欢喜而无法自拔。

        “他”试探着与之亲密,幻想中自己似乎已在滑腻光洁的肌肤上游移。

        “他”紧紧圈住手臂,轻声呢喃着那个名字,嘴角缠着她的头发,若有似无地咀嚼。

        “他”似乎已经睁开眼,能看见被汗水打湿了的薄薄几缕碎发,盘绕着在少女圆润的肩膀,勾勒出靡靡的图样。

        “他”甚至恬不知耻地想要被回应。

        于是,“他”好像听得见,她轻声□□,在空旷的房间里荡出阵阵涟漪,呼出的热气落在手上,烫得“他”魂不守舍,便扳过她的头,吸吮她甜滋滋的嘴唇,搅拌软乎乎的舌头,任由口水弄湿枕巾。

        “他”扣住她的肩膀,要做最迫不及待的事,挺动着身体去占有他爱的女人。

        这里明明没有窗,却似乎有昆虫躲在阴暗处嘶鸣,溪水叮咚流淌,树叶沙沙地响,房檐上雨水滴滴答答地急落,再啪嗒啪嗒地碎在地上,“他”好像还听得见风雨虫鸣混在一起,自外头此起彼伏传来了繁杂却不吵闹的自然之声。

        “他”从后侧抱着她,抵在肩头,听她喊他的名字。

        “他”好像能从喉咙深处发出最真实的闷喊,一并呼出连串的热气,还混着鼻息。

        “他”的手似乎越过了锁骨,正扳过她的头亲吻。

        “他”啊,虚虚实实间,感到无比快活。

        ……

        石齐迷迷糊糊醒来,被勒得快呼吸困难,下意识唤着张镜白的名字,“张镜白…?”

        张镜白…救救我。石齐又唤了几声毫无反应,才彻底清醒,发现自己正是被张镜白狠命地抱在怀里才呼吸不畅的!她的后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不留一处空隙,他扣在她肩膀的手指骨节泛白,抓得她生疼,“…张镜白,你怎么了?”

        张镜白听得见声音,却醒不过来。舍不得醒过来。

        “……张镜白?你没事吧?”石齐蜷着后背想挣脱,她慌了。这是什么状况!

        张镜白睡得很沉,很不踏实,眉头深拧着,根本无法理会石齐的声音,似乎不愿就此结束一场无边美梦。他的脸深深埋入石齐的脖颈,双手紧紧环抱着她,力气之大恨不得揉碎进骨子里。

        “张镜白,快松开,我疼!”石齐开始挣脱,可她的力气太小了,尤其在张镜白面前。她被圈囚在他怀里,多年来头一次感到不安。潜意识告诉她,他们之间恐怕会发生什么糟糕的事情。

        伴着一声喉咙里传出且闷且长的低沉□□,张镜白喘着气渐渐松开禁锢在石齐身上的手,好一会儿才睁开眼。

        不可预料的梦是有趣的,无法控制的现实却是可怕的。

        张镜白经过漫长的清醒后,惊叫着从床上弹起,卷着被子重重摔到地上,惊慌失措地看向石齐,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瞬间站立,波浪式的战栗感从肢体末端传至心口。他来不及穿鞋,赤着脚跑出房间,破旧的门锁,生锈的齿轮,不听使唤的手脚,耽搁了不少他逃出去的时间。此时此刻的任一秒,都漫长难熬超越以往的任一年。

        “嘭”!门在身后重重合上,他痛苦地蹲在地上。凌晨的空气里散着一夜雨水的潮湿凉薄,处处刺骨。越清醒,就越痛苦。

        刚刚的“他”是禽兽,不是他。

        即便禽兽不如,张镜白也必须承认,在“他”的主宰下,他真的很快乐,一种无法拒绝的快乐。他居然舍不得忘记,舍不得恨“他”。

        屋里的石齐呆愣地坐在床上,再懵懂无知,再不谙世事,只要不是故意猜不到答案,就该轻易明白张镜白做梦了。可从他刚刚的样子——惊慌失措,甚至惶恐的程度来看,石齐猜不准到底是春梦,还是噩梦。

        而且,梦的主角都是谁?

        如果是自己的话,石齐居然觉得还好,出乎意料的冷静。她心里的惊讶多过慌乱,困惑多过排斥,坦然多过紧张。如此近距离感受到张镜白身为男人喷薄欲出的荷尔蒙,充满新鲜感,说不心动那都是骗人的。

        相安无事许多年,一场无痕春梦就颠覆了全部立场。

        经过昨晚的同床共枕,她的内心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的她,摸着良心实话实说,如果真的和张镜白做羞羞的事情,好像不会立刻接受,但也不会立刻拒绝。

        石齐猜想自己是不是也“病了”。慢性病,只能保守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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