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入夜

入夜，阿颜在曲府管家的安排下，泡了一个香喷喷的澡。

        阿颜没有留人服侍，下人们帮阿颜备好了兰汤便退下了。看着散发香气的浴桶，阿颜觉得新奇。她平时只在觉得热的时候才会泡在水里，她喜欢那冰凉清爽的感觉。现下看着冒着热气的浴桶，有些跃跃欲试。除去衣物，用手试了试水温，水热的很，阿颜犹豫半天，还是没能鼓足勇气跳进去。她等了又等，待水终于不再腾腾的冒热气时，她才终于抬脚迈进去。只一瞬间，阿颜觉得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本就光着身子围着浴桶转了好几圈，身子都有些凉了，此时一下跳进热水里，那全身被瞬间包裹在温暖的水中的感觉让阿颜脑海一片空白。待慢慢适应了水的温度，阿颜将头枕在桶沿上，舒展了一下身子，任自己的长发飘在水里。阿颜心想，泡在热水里的感觉还真是…妙极！

        阿颜也不知自己在水里泡了多久，这浴桶中的水已经变凉，但阿颜觉得泡在凉水里也好舒服，所以阿颜并没有着急起来，她懒洋洋的趴在桶沿上，舒服的眯着眼，泡着泡着，竟有些昏昏欲睡起来。一只站在桶沿上等了许久，也有些困倦，它将差点睡着的阿颜叫醒，便转身飞到床榻上休息。阿颜也有些口渴，她跨出浴桶，拿了一旁备好的巾帕，胡乱擦掉身上的水珠，穿上里衣，浑不在意的任头发湿湿的贴在身上，光着脚来到桌边找水喝。喝水的时候阿颜发现，自己的指腹竟然变得有些皱巴巴了。

        正在阿颜把玩着自己手指的时候，外面有了动静。先是从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脚步匆匆，听那脚步声好似有个四五人，声音愈来愈近，一直来到阿颜门口。阿颜没等门外的人敲门，径自打开了门。只见一个高大身影站在门口，抬手正要敲门，那人身形奇高，竟可以将阿颜眼前的月色完全遮挡住，阿颜认识的人中，也只有殷玖能做得到。

        殷玖面露焦急，压低了声音道：“阿颜姑娘，我家主子发病了，烦请姑娘随我去看看吧！”

        阿颜皱眉，问道：“可是叫了大夫的？”阿颜心知自己的斤两，不敢冒冒然过去。

        殷玖点头回道：“随行的大夫诊过脉了，还是用了老方子，药一个时辰前就喝过了，可是也不见好，所以才来请阿颜姑娘过去看看，主子说阿颜姑娘或许有办法。”

        “好，我随你去，一只，你在房里等我就好。”

        阿颜说罢抬脚就要往屋外迈，可是挡在门口的殷玖并没有让开路，而是伸手拦了一下。刚刚是因为心急所以并没看仔细，说完了话他才发现阿颜竟是光着脚的。殷玖移开视线，将声音压的更低，对阿颜说道：“阿颜姑娘，不急于此刻，姑娘先穿戴好衣物，我们就在门口候着。”说罢径自将门合上，带人等在了门口。

        阿颜低头看看自己，衣衫单薄，头发披散，还赤着脚。她赶紧换好衣裙，登上鞋子，用一根发簪想要将头发挽起，可是试了几次也没成功，阿颜左右看看，伸手拿了妆台上的丝帕，用帕子将头发系于颈侧，便匆匆的随殷玖等人去了萧止的院子。

        来到萧止门前，门一推开，阿颜就闻到了空气中散发的苦味。进到屋内，烛光摇曳，阿颜从半开的床幔间，看到了萧止靠坐在床榻上的影子，应在床幔上的人影微微弓着身，随着床幔上影子的颤动，阵阵隐忍的咳声从里面传出来，那声音很低，让人听着胸口也跟着沉闷起来。

        “主子，阿颜姑娘来了。”殷玖上前几步，朝着床幔内低声说道。

        床上的人没有应声，只有一只瘦削修长的手从床幔里伸出，向着门口招了招手，示意来人上前。阿颜几步来到床前，一手挑开幔帘，钻了进去。

        阿颜在床沿处坐下，床幔内光线昏暗，但阿颜还是看清了萧止的脸。他此时的样子很不好。他的眉深深地蹙着，微阖着眼，发丝有些凌乱，额角有汗，碎发顺着额角鬓边粘连在皮肤上。不知是不是因为长时间咳嗽不止，萧止的双颊泛着红晕，唇色紫白，气息也弱，仔细看会发现他唇角带红，好似咳过血。

        阿颜无暇顾及其他，伸出手探向萧止胸口，阿颜是全然不懂望闻问切那一套，她只想先探一探萧止的内息。然而手刚一伸出，却被萧止抬手挡住。阿颜不解的看向萧止，只见萧止对她微微摇头，轻声说了一句‘且慢’，然后沙哑着嗓子吩咐道：“都在门外候着吧。”待众人退了出去，萧止才点头示意阿颜继续。

        阿颜将手按在萧止的胸口，仔细感受着胸腔内气息的流动。阿颜脱了鞋子跪坐在床上，靠离萧止更近了些。他身上的皮肤有些烫，内息很乱，心脏在阿颜的掌心下缓慢而微弱的跳动。阿颜能够感受到，一股沌气滞于萧止的胸口，正是这口浊气引得他咳嗽不止。阿颜不动声色，凝聚了一丝灵力拍入萧止胸腔内，瞬间打散了那股气。

        萧止只觉得在一瞬间，滞在他心肺处，压得他喘不过气的不适感便消失了。他舒展开紧蹙着的眉，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的呼出。虽然身体依旧有些沉，但那使得他胸口阵痛的咳嗽终于停了。萧止稍稍坐直身子，对着担忧的阿颜露出一个安慰的笑，缓声说道：“多谢。”

        半晌，阿颜见萧止缓和了神色，也松了一口气。

        “我还未问过阿颜究竟师承何处？”

        “嗯我不想骗你，却也不能告诉你。”

        “阿颜，虽然你就在我眼前，但你就像是一团迷，我不想去揣测你，可是对你我实在知之甚少。”

        “你不需要花心思来猜测我，只需要信我，对你我并没有什么可图，我只是喜欢你这个人罢了。”

        萧止见阿颜挺着胸脯，一脸正气的将喜欢自己的话说出口，竟是没忍住，低低的笑了出来。阿颜见萧止的双颊还残留着为褪去的绯红，伸手去摸。萧止这次没有拦她，任阿颜冰凉的小手在他脸颊额头处试探。阿颜感觉萧止身上还是很烫，这温度和小洼身上的温暖截然不同。阿颜不禁又担心起来：“你还有哪里不舒服？身上怎么还是这样热？”

        萧止轻轻握住阿颜乱动的手，道：“是阿颜的手太凉了。”

        阿颜也同样回握了一下萧止的手，发现自己的手竟是比萧止的手要凉许多。阿颜心想，应是晚上泡了许久的冷水澡，又在冷风里走了一遭，所以自己的手才这样凉，但其实她并不会觉得冷。

        萧止摊开手掌，看着阿颜的小手放在自己掌心，她指尖微红，指腹处还有一些细微的褶皱，萧止一眼就看出这褶皱从何而来。他嘴角上翘，眼里溢满了笑。

        “冷吗？”萧止问。

        “不冷的，一点也不冷。”阿颜摇头，老实回道。

        在萧止看来，阿颜其实穿的单薄。月白的里衣外面只罩一件鹅黄色衣裙，淡淡的香气从她身上飘散开来，冲淡了屋内久久不去的苦味。许是来得急了，她的一头长发仅用一方帕子松松的系在颈侧，有几缕垂在胸前，落在萧止的手上，萧止这才注意到阿颜头发竟还湿着。

        “头发怎么还湿着？”萧止皱眉：“外边那样凉，不怕害了病。”

        “不怕的，我不会生病。”

        “孩子心性。”萧止摸了摸阿颜还有些湿的头发，微垂下眼：“我年少时也以为自己不会生病，可哪有人真的是不会生病的？”萧止说话时，脸上怅然之色一闪而过。

        阿颜不禁问道：“你是从小时候就开始生病吗？”

        萧止笑笑，只不过笑中苦涩。他微微摇头，并不想提起从前事。阿颜不再追问，也伸手去拍了拍萧止的头，出声安慰道：“别担心，会治好的，不是说寻到了神医吗？既然给了他这个‘神’子，他总该有办法吧。”

        萧止捉住阿颜的手，笑着责备道：“没规矩。”然后松开手，指了指屏风旁的架子。阿颜顺着萧止的手指方向看去，见那架子上有一些叠的整齐布料。

        “去取一个过来给我。”

        阿颜听话的一步跨下床，赤着脚来到架子边，随意挑了一个便回到床边，伸手递给萧止。然而萧止没有接阿颜递过来的手，他脸色微沉，定定的直视阿颜。阿颜不解为何自己一个转身他便像生气了一般看着自己，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布巾，小声问道：“不是这个吗？”

        萧止没有回答他，他一直盯着阿颜的脸，眼神带着探究。阿颜老老实实的站在床前不再靠近，她仔细想了又想，却还是不知道自己是做错了什么。阿颜觉得此时严肃的萧止让她有些怕，一个凡人怎么会让她怕？阿颜都觉得不可思议。难道是因为想象不到，平时温温和和的一个人，生起气来竟是这样？

        良久，萧止终于开口，道：“来时怎么没穿袜？”

        阿颜低头看看自己光着的脚，她并不知不穿袜有什么错。

        萧止见阿颜不出声，缓和了些语气，问道：“可是因为刚刚急着过来，忘记穿了？”

        阿颜垂着头，不言不语。

        “过来。”萧止出声唤她。

        阿颜依旧没有动。

        “阿颜，过来。”萧止朝着阿颜伸出手。他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温和平静。阿颜抬头看他，见他愠色已消，这才上前几步，将手中的布巾递到萧止手中。

        萧止接过布巾，示意阿颜在床边坐下，他拿着布巾替阿颜擦起头发。他的动作并不娴熟，但却很轻柔。布巾在萧止的手中，好似变得更加柔软，盖在阿颜的头上，轻轻的揉搓阿颜微湿的发。阿颜闭着眼睛，乖顺的任由萧止替她擦干头发，母亲的手永远是这样温柔，她希望萧止也可以永远是温柔的。

        “为什么要生气？”阿颜扭过头，透过布巾看向萧止，小声说道：“你不要对我生气，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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