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不存在的人

“我想问的也不是这个。”

        叶星的半身叹了口气，她当然知道眼前的男人只是在敷衍自己，既然他现在的回答带着种种情绪，那么自己所期盼的答案到底会是什么样子，恐怕也早已经显而易见了。

        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要问，尽管大概会让眼前的男人感到为难，但只要这其中还有一丝希望，她也不得不去争取。

        以作为长姐的身份。

        “嗯……怎么说呢。”

        比半身更虚幻，但存在感更却强烈的男人果然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已经被眼前这“幽灵”给吓坏了，想靠近叶天却又不敢的叶安一眼，若有所思的笑了笑，随后便开口，姑且算是给了她一个答案。

        “应该还是会回去的吧，虽然她们动用力量改变了这个世界的规则，但主世界的时间仍然还在流动，既然如此，这样的压制也就不可能持续太久，而最终的结论也无非就是我之前所说的那两种，要么是他和你回去，要么是我和你回去，虽然我们俩都永远不可能变回以前的样子就是了。”

        男人随口说出了敷衍的答案，然而半身却像是得到莫大的安慰一般，沉思着看向躺在床上的叶天，若有所思的低声自语：“也就是说，还有机会，对吗？”

        这回的眼神可就不像之前那样可以被轻易忽视过去了，在半身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的这一瞬间，叶天甚至有了一种毛骨悚然的错觉，就好像下一秒自己就会被某种莫名奇妙的力量杀死似的，让自身存在受到胁迫。

        “也没必要对他表现出这么大的恶意吧，我不是说了吗，既然我们都陷入到这个世界的规则当中，她们想要的结果，无非就是让这小子完全的继承我的一切……拥有明确目标的传承者也的确比过去的我更好揣测不是？”

        坐在叶天身上的男人不做痕迹的帮他挡住那怀揣着恶意的视线，随后便转过头，笑着看向叶天，略带玩味的眼神和此刻严肃认真的口气形成了很强烈的反差感：“你可不要怨恨她哦，其实她一直都是个很温柔的人，之所以会想要杀你，也只是因为她太爱我罢了。”

        虽然不是很明白这个男人所说的话，但叶天还是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虽然有点荒谬，但还是下意识的认可了这种说法。

        仿佛完全不担心眼前的男人会占据自己的意志似的……

        “所以，你的想法呢？是成全他，还是让他成全你？”

        被男人遮盖住目光的半身，连语气都变得有些咄咄逼人起来，叶天在这其中可完全无法看出她哪里有半点温柔的意思，房间中逐渐增强的压力，也正是叶星不断消耗力量的证明。

        “如果你再不收敛一点，你的替命者恐怕就会因为输出过大透支而死了，虽然我估计她也没什么必须要死在战场上之类的夙愿，但要是就这样被憋死的话，无论是对你，还是对他们而言，似乎都不是什么好事。”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对半身挥了挥手，随着他的动作，半身周围不断鼓胀的气息也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迅速坍塌下去，然而，那残留下来的能量波动却又更加深刻了。

        “你总是这样……就算不顾虑我的感受，你也该多想想叶空，如果她知道我们变成了现在这样的话，你觉得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半身如此叹息一声，依然是叶天他们听不懂的话，却触动了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使他在一时间变得沉默下来。

        叶天好奇的看着那个男人脸上的神色，发现自己在这一瞬间竟然感知不到他的情绪，就像原本能在玻璃内被展览者观光的展品被蒙上一层黑布，即便看不见里面的东西，也能明白它此刻是黯淡无光。

        他的心情很低落？

        叶天这样猜测着，情不自禁的伸出手，似乎是想探探虚实……

        令人意外的是，他竟然毫无芥蒂的抓住了男人的手，都是试探的接触，他和叶安得到的结果竟然完全不同。

        “也许，这也是件好事。”

        被叶天抓住的男人这样笑着，看向半身的眼神却太过复杂：“在过去的很多时候，我都不怎么顾家……这大概和更遥远过去，舍生忘死的经历有关，但还不足以成为我的借口，至少在这一点上，我相信他会比我做的更好。”

        这是属于他们的交流，虽然处在事件中心的是自己，但自己似乎没什么插口的权利……

        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叶天突然间明白了这一点，原本抓住男人的手臂，也因为种种情绪的跌宕起伏而不自禁的松开了。

        “所以，你就要因此而抛弃我们吗。”

        经过那个男人之前的动作，在场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此刻的半身恐怕没有能够反抗他的力量，然而此刻的她，脸上却露出了因愤怒而产生的寒意，面对那种欲图择人而噬的压迫感，几乎没有人怀疑，她会在下一刻对这个男人发动致命之击。

        “抱歉。”

        啪！——

        闪亮的耳光，几乎就要把男人虚幻的脸庞给抽变形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刚刚出手的人是谁，然而，眼中最先出现愧疚神色的人，却也是她。

        “抱歉。”

        男人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随着迷幻的雾在他脸上涌动，他变形了的脸颊也慢慢恢复成正常形状。

        “之前的我，的确是太过冲动了，为了追求那虚无缥缈的自尊而忽略了身边的一切事物，但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现在的我，已经死了，这世上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复活，那个人借助改变整个世界的力量保留了我的魂魄，但这样的方法并不长久，也不是我想要的。”

        叶天发现自己再次感受到了男人的情绪，而此刻的他也很认真，不管是言行，还是眼中的神色皆是如此，但在这严肃认真的情绪旁侧，却也有几分化解不开的自嘲之意。

        “你知道的，他们不会容许一个自己无法操控的傀儡继续存在，现在的我，其实是个在现实意义上不存在的人，在这个同样不存在的世界里可以短暂的出现在你们面前，一旦这个世界重新出现在其他位面眼中，我的存在，也就没必要继续留存下去……”

        “那就永远留在这里！”

        男人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另一个声音突兀的打断了，而声音的主人也认真的看着他，神色坚定且充满决意：“既然你还能够在这个世界出现，那我们就永远留在这里，我们进来的意义就是这样，如果最后离开的不是你，那当初的我们还不如迷失在那片空间裂缝中。”

        “所以，你还是不懂。”

        男人笑了笑，看向半身的眼神里带着许多不清不楚的情绪，然而此刻的叶天却能够感受到他这纷乱的心绪，连带着自己看向半身的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

        眼前的男人，爱着这个女人。

        叶天自顾自的在心里下了决断，只因为他曾经也体会过这样的感情，那是他在看向叶安的时候，心底情不自禁流露的守护欲，也是面对叶星时的敬爱之心，因此，他很确定，眼前这个男人心中此时诞生的感情就是这样，不会再有意外了。

        “我不懂？我的确不懂，我根本就不懂你为什么会在一瞬间消失，然后下一瞬间就让我出现在这个未知的世界，不懂你在那段时间到底经历了什么，不懂你为什么会冲动的选择死亡，更不懂你到底还有什么事在瞒着我，不懂你到底把我们和你自己都看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怒吼似乎也出乎了男人的预料，而在叶天眼中，面前的半身突然就变得无限高大起来，明明两者都还处在一个不大不小的房间里，眼前女人的身影，却给了他一种自己在仰望无尽高川的错觉。

        “我已经说过，你如果执意这样做，对我们来说，没有好处。”

        复杂的情绪重归平静，男人的眼睛，在叶天眼中也逐渐变得可怖起来。

        男人再度挥手，随着某种的未知力量一闪而逝，眼前的半身，竟在顷刻间便变成了过去完全无力的样子，只留下一个淡淡的影子依然在奋力挣扎着，那满含怒意的眼神，也让叶天有些不寒而栗。

        “……”

        男人沉默着挥手，半身虚幻的影子便消失在空气中，连带着对面的叶星也就此昏迷过去，大概就像是男人之前所说的那样，是因为消耗了太多的精力。

        “妈！”

        叶安惊呼一声，担忧的跑到母亲身边将她扶起，然而一双清澈的眸子却一直锁定在叶天脸上，其中满是化解不开的忧虑。

        “看来，我果然还是来的太早。”

        男人如此感叹一句，随后一双宛蕴辰星的眼睛，便再次看向叶天，而他的嘴角，也对他露出了一抹微笑。

        “……”

        很少会被人这样近距离看着，叶天不禁有些不自在的别过头。

        然而，当他再次回过头的时候，那人的身影便已经消失在初现的月光当中。

        他消失的如此突兀，或许就像是他自己说的那样，那突兀出现又突然消失的虚幻影子，本就是个不存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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