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饥饿港』（11）

所谓的忒修斯之船，最开始是由一个悲剧性的英雄故事而来。

        雅典王子忒修斯自愿作为贡品，杀死了牛首人身的怪物米诺陶洛斯。但他归来时却忘记了出发前和父亲的约定——如胜利归来就扬起白帆取代黑帆，致使父亲在绝望中投海而死。

        是的，桅杆上那面纯黑旗帜。这的确令范仁绮有所联想。但或许更为关键的是，哲学家们曾借用故事引申出了一个古老而吊诡的问题：

        假设这一艘忒修斯之船已经在大海上行驶了几百年，每当它有木板腐烂、零件毁损，就替换成新的。

        就这样，当所有的木板、零件都被替换之后，那么这艘船是原来的忒修斯之船，还是一艘另外的船？

        幽灵船探险的一开始，那莫名拙劣的环节似乎得到了解释。那艘高大、神秘而轮廓优美的船，正是在被稚子涂鸦恶作剧似地替换取代。

        这像是某种象征和隐喻。与这个哲学思辨，与研究员所写下的“恶鬼”问题，全都不谋而合，殊途同归。

        虽然她还不明白，她的“境”里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东西，但这一切应当有所关联。她不由得想起，那个男人也说她看到了那艘船让他很惊讶。

        也许，那本该是属于他的“境”的部分，他的某段记忆。

        但很快，她就没功夫困扰这个问题了。几人研究了其他资料，发现了研究员说的“它”是什么。

        怪物奇美拉（chimera）。

        似乎这就是一切分歧的根源，留下笔记的研究员一直试图制造出一种了不得的怪物。但很多人并不同意。

        只有他一直坚持着。尽管那些人离开了，他仍继续着实验。用各种生物，甚至用自己，直至陷入疯狂。

        终于，他成功了。

        “它如此完美”，但“不，不不不！”这一切戛然而止。

        这就是，研究员所说的恶鬼。

        奇美拉（chimera）。它本来就是神话里一种狮头羊身蛇尾、会喷火的怪兽。他选用了“奇美拉”这个神话中的怪物来代指一个假想的目标，一个被制造出的强大怪物。

        他想用怪物去打败恶鬼。为此，他挖了恶鬼的眼，用了恶鬼的血，剥了恶鬼的皮……来制造出怪物。

        从一开始，他们从某个污染的时空而来，无意中发现了这一片混乱的破碎时空，可以作为试验场。

        他们想在这里继续完成关于进化的研究来对抗他们那里残酷的环境与肆虐的丧尸病毒感染。

        但渐渐地，有人为此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忘记了一开始的初衷。就包括这个研究员，他如此执念于制造出一个强大的怪物。却忘了一开始，他只是想打败恶鬼。

        但是，他已经挖了恶鬼的眼，用了恶鬼的血，剥了恶鬼的皮……制造出了更可怕的怪物。

        而这过程中的某些研究成果的泄露和流出，导致了“畸变者”的出现。一开始，只是类似病毒感染，那些初级丧尸。

        从某个时刻，他们索性用这些丧尸继续做起了实验，包括肆意的肢体改造，器官拼接、融合，基因加工。一些人幡然醒悟，想要离开；但有人继续。

        楚哲皱起眉头，带着些冷意快速翻阅资料道：“在生物领域，‘chimera’通常被翻译为‘嵌合体’，但是，表面的拼接也属于它的范畴。”

        拼接成的怪物。

        那些丧尸，尤其是研究院门前的那些高级货。尽管只在探险之“境”里看得比较清楚，它们的形态就有明显不属于人类的组成，比如两栖类的尾巴、昆虫复眼甚至机械翅膀。

        果然是研究院的手笔。

        那她们呢？范仁绮蹙眉思忖，所谓的求生者们，却会激发出奇怪的异变状态。结合这些资料，她不得不有些联想。

        等等。

        【12月24日中午，你们乘坐99号渡轮经由奇美拉航线登港。在偶尔鸣响的汽笛声里，你沉沉睡去。而你再次睁眼，却发现——】

        范仁绮惊愕地想起，最开始，那道声音就称他们经由“奇美拉航线”而来，这是否有所意指？

        她和大家分享了这个发现，众人沉默不语，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红发挠挠脑袋，笨拙而干巴巴地打破沉默道：“老天，如果这是真的，我们最后是不是要打这个奇什么的boss怪啊？”他咽了下唾沫，破天荒地承认自己有些怂了。

        周周却一脸跃跃欲试：“生化危机我也超爱！”

        范仁绮察觉到他们活跃气氛的好意，也故作轻快地开口：“说不定这个意思是，咱们会成为比它还厉害的怪物呢。”

        红发：……现在我是真的怕了。

        几人对视一眼相互打气，便小心地接着向下。

        跟地下一层不同，二层有许多上锁的房间。一眼看过去，密密麻麻望不到边。

        走廊空空荡荡，毫无危险的征兆。但也没有人类生存过的痕迹。她们依次走过，发现每个房间门上都用金属牌铭刻着不同的名字。

        “3号”“旧世界最后的夜晚”“迷失的小鸟”“甜蜜家园”，诸如此类，不知所云。

        最终，她们停在走廊尽头。

        这个房间的名字叫作“地狱最底层”。

        范仁绮想起那个男人说过的话，“你是一个嗜血种，……地狱十八层，或许有你需要的东西。”

        他说的就是这里吗？

        虽然她不是他以为的那种东西，但她有点好奇这里会有什么。

        并不费什么力气，她们就轻而易举打开了这扇尘封已久的门。

        桌子上有一小瓶混浊的赤黑色液体，标签上特意清楚地为她们写明：“这是奇美拉之血”。

        这就是恶鬼的血吗？

        如此平凡无奇，令人失望。甚至有点恶心。他们曾经制造出过传说中的怪物，但现在只剩下这一小瓶惹人嫌恶的东西。

        同时，那道久违的嘶哑嗓音终于重新出现了，带着某种蛊惑的意味：

        【恭喜你发现了它。】

        【但这也意味着跨区对抗赛的开启。】

        【现在，做出选择吧。喝下它，成为不折不扣的怪物，但可以打败其他怪物。还是作为半人怪物，孤独而凄惨地死去。

        好像没什么差别，对吗？】

        她们面面相觑，却听见清晨六点的广播和刺耳的防空警报尖鸣声如约响起：

        “下面转发【研究院通知】

        敬告港口区求生者

        现在时间是12月25日06：00时，保护期截止，将全面模拟真实环境。”

        ◇

        与此同时，集装箱基地里。

        矿泉水瓶打翻在地。那个被遗忘的眼珠标本随着水流了出来，仿佛失去了那种诡异的活性。

        小拖把头好奇地过来嗅了嗅，试探地伸出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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