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逃出生天

风肃和老庄主都没能留下风严。

        那天，风严提着长剑狼狈地消失在雨幕中，一去十年，尽管风肃动用所有的力量去寻找，却再也找不到他的一丝踪迹。

        十年后，七月十五，鬼门大开的时日，风严像是厉鬼一样回到了九辰山庄。

        他手中还是提着那把玄铁剑，剑尖不断地滴落鲜血。

        风肃见到风严时，他的长剑正穿透父亲的胸膛，而母亲躺在父亲的怀中早已气绝。

        老庄主猛然吐出一口鲜血，然后朝风严伸出手，想触碰他，只是尚未触及便颓然落下。

        风肃一时间悲从心口直冲脑子，抹去最后一丝理智。

        长剑相撞，风肃双目赤红，一招一式都是想要取风严的性命。

        “风严，为什么！为什么！”他怒吼着。

        风严嘴唇微张，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风肃终究不敌风严，他满身伤痕躺倒在父母身旁，剧烈地喘息着。

        风严蹲在他面前，带着一丝希望的问：“哥，那年的上元夜你为什么没来接我？”

        风肃却只是嘲讽地笑笑后，闭上眼不愿再看他。

        “也罢，不重要了。”风严万念俱灰。

        风严站起身来，手中的长剑不断地挥动着，随之而来的是风肃的惨叫，他四肢的经脉皆被风严挑断。

        “哥，你别担心，九辰山庄我还是会帮你重建的，我会让你看着我这个怪胎变成人人敬仰的武林大侠。”

        老人说到这长叹一口气，不再言语。

        林谆熙挠了挠头，有些疑惑：“前辈，我有个疑问？那年上元你为什么没去接他呢？”

        风肃自嘲地笑了笑：“不过是听信了一个传言，说是能治他的病，一去便耽搁了时间，然而传言却真的只是传言。”

        林谆熙还想开口，风肃却已不愿意再说。

        “年轻人，我的酒。”

        林谆熙也识趣儿的不再多话，将风肃扶起来，酒囊轻轻递到他嘴边。

        风肃畅饮一口，十分满足的咂咂嘴，然后笑着说出他的第二个条件。

        “话陪我这老头子说过了，第二个要求，请二位小友帮写一封信，再给我一个痛快吧。”

        林谆熙站起身来，面色沉重说道：“好。”

        见林谆熙答应，孙无觅有些讶异，按照他那侠义当头的性子，居然会答应这种要求。

        可孙无觅不知道的是，林谆熙重活一世，眼中看到的再也不非黑即白。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风肃笑着说：“阿严每日都会来瞧瞧我，可是他一来就会点我的哑穴，好多事情始终没能告诉他。”

        “前辈想写些什么，在下愿意代劳。”孙无觅听不出情绪地开口。

        随后从石桌上拿起笔，认认真真地记录起风肃的话来。

        “吾弟阿严，若你看到这封信，那说明我已经去见爹娘了，我知晓你恨我们，也知道那十年你一定受尽苦楚。”

        “可我知道你心里还是善良的，那是伪装不出来的，这些年的九辰山庄就是证明。”

        “爹娘曾说让我护你一辈子，阿兄没有做到，此生有愧爹娘所托，早日下去赔罪，还能早日取得他们原谅。”

        “只是希望阿严从今往后一定要继续……做一个行侠仗义，济天下有困之士的盖世大侠。”

        林谆熙将孙无觅书写好的信递到风肃眼前。

        风肃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便别开眼去。

        “东南角的灯托，向右扭转三圈，顺着洞中一直走，遇到岔道按右左右的顺序走，就能到达九辰山庄。”

        “你们得快，阿严快来了。”

        闻言林谆熙走到风肃榻前，面上悲伤：“前辈，多有得罪！”

        说罢，将手放在风肃天灵盖处，运气一震，便见风肃猛然吐出一口鲜血，释然地笑着：“多……谢。”

        孙无觅看见满面悲伤的林谆熙朝风肃深深一拜：“前辈走好。”

        随后，走到自己面前，面色如常地背起自己：“孙兄，我们走。”

        可孙无觅知道他的心里肯定是很难过的，毕竟，他是会为了萍水相逢之人拼上性命的人。

        不知走多久，平时聒噪万分的林谆熙却十分沉默，孙无觅也没有开口说话，双双静默无言。

        直到二人走出那山洞，寻了山顶视野开阔，却又极好躲藏的地方坐下休息时。

        孙无觅才问：“你还好吗？”

        林谆熙没有想到孙无觅会开口询问自己的感受，一时有些微愣，半晌才缓缓笑着回道：“没事，前辈他有所求，我便应了而已，这也是他指引我们出来的条件之一啊。”

        孙无觅十分讶异林谆熙的回答，这人还真是有趣？

        孙无觅轻勾了一下唇角：“我以为，你是那种看什么事都是非黑即白，非善即恶的人。”

        林谆熙笑了笑，翻身平躺，将手枕在头下，看着辽阔无垠的碧穹：“以前的我确实是这样……”

        ※※※

        上一世，同样的地方。

        林谆熙冷沉着脸，盯着孙无觅十分不解的问：“孙兄，你为何要杀风前辈。”

        孙无觅神情冷漠：“他有所求，我便应了而已，这也是他指引我们出来的条件之一。”

        林谆熙语气激动，目不转睛的盯着孙无觅。

        “那你……不是说不违背你的底线吗？你的底线是什么？你的底线就是可以滥杀无辜吗？”

        孙无觅面色不变，抬头与林谆熙对视良久，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才缓缓开口：“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非黑即白的。”

        林谆熙却激动地反驳道：“可是善就是善，恶就是恶啊，惩恶扬善不就是我们江湖儿女该维护的正道吗？”

        孙无觅却只是面沉如水的问他：“你能救他吗？”

        “你不能。”林谆熙还未开口，孙无觅便替他答道。

        “杀了父母的是自己的弟弟，筋脉尽断，生不如死，日夜煎熬。”

        “你说……”孙无觅有些气喘“他是活着快乐？还是死了解脱。”

        林谆熙哑口无言，他知道死亡确实是对于风肃来说最好的结局。

        他无奈的躺倒，有些无力的问道：“孙兄，你说逃出生天的是我们还是风老前辈？”

        ※※※

        林谆熙从回忆中脱离出来，笑得十分欠揍，翻身用手撑头侧躺着：“孙兄是不是觉得，我这人颇有魅力啊。”

        “……”

        “我与孙兄简直绝配！”

        话音刚落，一声巨响传来，二人立刻警觉起来，掩藏自己的气息。

        林谆熙微微探头看去，只见风严背着已经气绝的风肃出来，周身散发着狂怒的杀意，一掌将一块半人高的石块劈得粉碎。

        而他们所处之地的下方正是风家的墓地。

        林谆熙被风肃骇人的气息惊到，连忙示意孙无觅隐藏好自己。

        风严已然疯魔，他运力劈开一座坟墓，掀开棺材将风肃放下去。

        然后跪在棺旁：“哥，明年的上元节，你会不会来接我啊？”

        林谆熙仔细看着那座空冢，墓碑上分明写着风严二字，那是风严为自己立的墓。

        风严哭得不能自已：“哥，我错了，阿严错了，你回来啊。”

        “你回来啊！！！”

        忽的，一个人鼓着掌从暗处走出来，他面容狰狞可怖，一看便知晓是易容的。

        那人十分鄙夷地嘲笑着风严：“风庄主，好一出兄弟情深的戏码啊！”

        “当年不是你亲手废掉的他吗？这会儿，怎么又这幅模样？”

        风严闻言站起身来，怒目圆睁：“我当年犯下的罪孽，不需要别人来提醒。”

        “你敢来，我便让你有来无回！”

        说罢便暴戾出手，一招一式都是要取人性命。

        可来人却像泥鳅一样滑溜，每一次都能恰到好处的避开风严的攻击，便要飘然离去，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语。

        “风庄主，是时候兑现当年的诺言了，否则可别怪我等手下无情。”

        风严冷笑一声：“我还没找尔等报当年挑唆，害我杀父弑母、戮兄之仇，尔等还来找我兑现承诺？”

        “更何况与我有承诺的人，可不是你现在的主子！”

        “休走，拿命来！”

        那人闻言却霎时回头，一掌逼到风严面前：“风庄主知道了事情原委？”

        “不过花了二十年未免太过愚钝了些。”

        风严却只是冷哼一声：“当你死在我手下时，希望你还能有心情嘲讽风某。”

        他双手虚空一抓，便隔空取物将玄铁剑从棺中取出，轻轻一振玄铁剑便发出一声沉沉的剑鸣。

        自他成为风肃后，便再未使用过的玄铁剑悍然出鞘，一剑一式都是极其狠辣的杀招。

        这时林谆熙才看出来，面目狰狞的男子轻功极好，步伐微妙，但武功了了，绝对不是风严的对手。

        男子明显也感觉到了，于是他全力一掌劈向风严，逼得风严化进攻为防守，然后他借由玄铁剑的格挡之力，几个纵跃飘然远去。

        只从风中飘来一句：“风庄主不愿兑现承诺，那上元之日，便是覆灭之时。”

        风严也不追，只是面色凝重地思考起他的话语。

        良久，风严将风肃安葬好，跪在墓前，重重地嗑下三个响头。

        “哥，对不起，这些年受人挑唆，杀父弑母，囚禁你这么多年。”

        “等我处理好九辰山庄的是，便来找你与爹娘赎罪。”

        “这么多年，他们都未曾联系过我，如今突然出现，怕是江湖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至少作为风肃，我也要为这武林贡献一份力量，方能不负家门。”

        说罢，便紧握玄铁剑，挺直背脊朝着九辰山庄走去。

        待风严走远，林谆熙才放在心来，长舒一口气。

        转头看向孙无觅，刚想开口，便发现孙无觅面无血色，身子紧紧蜷缩着，牙关紧闭，未发出一丝声响。

        林谆熙这才想起来孙无觅久病缠身，又一天一夜未进食，洞中寒冷，他肯定备受煎熬。

        于是焦急地将孙无觅背起来，一边快速向着九辰山庄方向施展轻功而去，一边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孙无觅。

        “孙兄，你别睡啊。”

        “孙兄，坚持住。”

        “孙兄，很快就到了。”

        “孙兄……”

        忽的，林谆熙听到孙无觅微弱地回应了一句：“你好吵。”

        林谆熙便立刻喜笑颜开，脚下步伐也更快：“孙兄，我不吵，我是百灵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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