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叠起的峰峦一山翻一山，起伏壮阔。高坡之上，生长着一株参天巨木，它生于灵脉之上，吸收满山灵气滋长，看过千年时光流转，山门代代更迭，它始终都在这里，枝繁叶茂地挺立着，静静承接山川微风与甘霖。

        此时，这株参天木被人当了天然的遮蔽屏障。三个人各自掩在树后，只露出半张脸，从山顶稀疏许多的林木缝隙中窥视山坡低处的山鞍。

        这三人正是江寄余、启攸和时临，他们已经摸到死阵的中心，下方就是狐妖姬复生之处，若不出意外，她不是在这里，就是不久后会被人杀回这里。

        狐妖姬作为上古大妖，神识自然敏锐，但江寄余修为虽无，自有办法规避，启攸作为一个高等魔族，隐匿气息也不在话下，时临被二人围在之间，就像围了两堵屏障，三人都很方便偷窥。

        树林缝隙间，果然可见几条毛茸茸的狐尾晃荡，但山鞍处竟不止狐妖姬一人，还零零散散站着不少修士，仿佛被吓傻了一般，全站在原地不动弹，看了狐妖姬也不跑，活像一对雕塑。

        还有一人更大胆，直接贴到了狐妖姬近前。狐妖姬侧靠一块半人高的岩石坐着，那人便跪在她面前，与她面对面，胸膛恨不得直接倚在狐妖姬膝盖上，一副要色不要命的架势。

        山上的林叶并非静止不动，时不时就会随山风轻轻摇晃，枝叶间的缝隙也会左右上下摇摆。在一瞬间，那道缝隙忽然划到一个位置，转瞬就移开，却足够让江寄余看清。

        她的眉头皱了起来。

        在神陨之外，她记性还是不错，一眼便认出跪在狐妖姬身前的熟面孔——

        段往意。

        结界外高洁傲岸的散修，此时跪倒在大妖面前，姿态虔诚，从下方仰视着面前的人，眼中星河入海，仿佛燧石擦出一点星火，深切的渴望便在眸中燎原。那种渴望与祈盼热烈到都不肖说出口，只要不是瞎子，就能一眼从他身上看出。

        而狐妖姬一手支在石上，双腿侧向蜷坐，白皙的肌肤躺在绿丝绒上，光洁耀眼。红裙衣摆若有若无地垂在段往意腿上，若即若离，颜色红得灼眼，像深渊魔鬼对误入迷津的信徒一点施舍般的垂怜。

        面对如此殷勤，她却不屑一顾地偏过头去，如弃敝履，看都懒得看段往意一眼。

        段往意并不像登徒子那般下流性急，他人虽伏在狐妖姬面前，身体却有意避让，不愿唐突地挨上她裸露在衣服外面的躯体。那种狂信徒一样渴望的眼神也只在她脸上流连，好像下一刻就要因心底炙热的渴求而发疯，一手克制地轻扶住狐妖姬的肩膀，身子极力向她靠近，对于对方的冷落与厌弃毫不在意，口中慢慢张合，正在同她说着什么。

        与他面上柔情截然不同的，是他扼住旁人喉咙的另一只手。

        那只一看就非常有力的手掌死死掐着一个修士的脖子，手指深深楔入脆弱的脖颈，修士被恰得两眼翻白，却像尸体一样没有任何反应，连反抗也无。几缕血红从他脖颈的伤口中溢出，段往意手上使劲，那血红就溢出地更快，活像在挤牛奶，只是被他扼在手里的，分明是个活人。

        山坡上三人没有靠得太近，怕被下面的人发觉。江寄余不吝啬以最大程度的谨慎对待对面，选的位置恰好在自己感知的极限，能顺风隐约听到段往意的话声。

        “阿枝，”他的声音柔和极了，“对不起。”

        他望着狐妖姬，低低细语一句，仍旧没被搭理。

        狐妖姬只是咧开嘴角，冷冷笑了一下，笑容里似乎含着一星讽刺，又看不完全。她一个字也没回，嘴里忙着吞段往意从修士体内挤出来的精血，吞的满嘴流油，将他抛在一旁。

        段往意看着她吞咽精血的样子，忽然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待手中那人彻底断气，他迅速又回手掐住下一个，在喉口划出一道大口，狐妖姬面前的血线几乎都没断。

        他笑得温柔，仰头看着狐妖姬，语气依旧和缓，恰似情人间的低语：“以后，一切都会不一样了。等我们出去，我就在世间最灵秀地方，为你亲手搭一座院落，我们游山踏青，访遍名山大川。你以往最喜欢鲜艳衣裳，我往后每日都给你买一匹春蚕下的丝，找最灵巧的手艺人缝制好给你，买上一百年……一千年，日日都不带重样，好不好？”

        狐妖姬虽然在话语上懒得理他，喝血却喝的欢，喝完一个段往意就给她接上，贴心地举到嘴边，服帖至极，任劳任怨。

        江寄余冷眼看着，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启攸依旧是笑容玩味，隐含不屑。时临的眼中则盛满怒火，胸口起伏急促，只恨自己不能上去将这人抽筋扒皮，再活下了油锅。

        那一群排队等着被抽干精血的修士里，正有好几个是长捷峰弟子！

        她舍出性命从邪魔手里救下的弟子，正被人当作肉包血袋，牲畜一样攥在手里宰杀。

        启攸转头看向江寄余，传音道：“准备好了吗？这狐妖吸的精血越多，恢复越多，到时候可有点麻烦。”

        江寄余只传过去一句：“有把握吗？”

        启攸笑看着她，星目璨璨：“放心吧。我是什么人哪？这世上的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有事的。”

        “你不是人，”江寄余传音回去，“况且谁担心你了？”

        青年眸中笑意更深：“对，不是人，所以我当然更惜命了。”

        江寄余没再看他，执剑起身，从树后绕出，也不再做掩饰，明目张胆地往山坡下走去。

        她起身之后，启攸也没有丝毫停顿，紧跟着站起身，姿态悠然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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