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梦泽昏昏沉沉的从酒店床上醒来，对面长条型桌子上放着的袋装香蕉传来丝丝的甜腻气息，让他原本就很不舒服的胃直泛酸。

        他用力地敲了敲肿胀的头，跌跌撞撞的起身拿起桌子上的水，拧开瓶盖咚咚咚地灌进了嘴里。

        意识渐渐回笼，让梦泽不由得想起了时北驰把他抱下游艇，抱上车又抱回酒店的事情。顿时脸上爬上一丝懊恼，他发泄一般的把手里剩下的半瓶水喝了个干净，随后懒洋洋地坐在床上，对着桌子旁的垃圾桶直接投了出去。

        空水瓶在空中画出一条完美的抛物线，然后直接落了进去。

        “呵！”夏虫低语映照着房间里的空空荡荡，梦泽望着窗外的幽暗不屑轻哼。

        树影婆娑，在那一大片鸡蛋花装饰的各色浓淡相宜的绿中，雄鸟张开它姹紫嫣红的翅膀，吸引着雌鸟。

        梦泽望着那雄鸟同时北驰如出一辙的动作，突然产生难以言喻的生理排斥，任何一名雄性无论是灵长类还是其他的，他们都会适时地在目标人物眼前展示自己的强大和对于猎物的区别对待。

        可是招惹了之后呢？

        荷尔蒙带来的短暂愉悦永远弥补不了空洞内心所带来的饥荒。

        庭院里点点光晕一圈一圈的穿过落地窗浅浅的透进屋里，那一点荧光照在梦泽颇有些冷漠的白净皮肤上引得月光都柔和了些许。

        然而暗影中的人却不似表面这般平静，他坐在床边，双手食指交握，来回无意识的搓动着，这次的行程到底要不要继续？未来几天他要如何面对时北驰？

        必须和这个人保持距离，梦泽告诉自己。

        这种纠缠可不是一个好现象。正在他百转千回之时，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了黑暗中主人纷飞的思绪。

        梦泽点开聊天界面看着屏幕，嘴角上扬了起来，他的vip中p在召唤自己。

        小胖是最早找梦泽代购东西的客人之一，是梦泽的忠实客户，小到燕窝香皂大到包包手表全部由梦泽这里购买。

        有好几次在梦泽连煮面条都谨慎的考虑要不要放鸡蛋的时候，辛亏有小胖的代购提成才让他上月接下月，不至于温饱都没有着落。

        时间长了，两人一来二去成了没有见过面的朋友。在这个时候看到能浅浅的说点心里话的人，简直太难能可贵了。

        “你到了没有？记得帮我带香水。”小胖道。

        梦泽看着信息回复了一只比着ok手势的白狐狸，他觉得现在的男士们真的是品味相同批量产出，遇到时北驰的时候他用的就是这款。

        随后想了想又忍不住的问道：“胖，你说该怎么拒绝别人呢？”

        那边大约过了一刻钟才回复：“怎么了？有人追你？”

        “也不算吧，就是……挺烦的……不知道怎么拒绝，是朋友的亲戚，说重了说轻了都不好……”梦泽隔着屏幕一股脑儿的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你这次挺犹豫啊，从前不是直接拒绝吗？”

        “这次不一样……”梦泽手比脑子快一步的写完发了出去，可是发完又后悔，想要撤回。

        这时小胖的信息到了“怎么不一样？”

        梦泽捧着手机咽下一口苦涩。

        怎么不一样？

        是因为时北驰是死党的舅舅？还是别的说不出口的原因？

        梦泽摸上胸口，那在心底痒的发烫想要挣脱桎梏的冲动仿佛在他的身体里张牙舞爪的叫嚣着。

        每次看见时北驰，梦泽都觉得那是死去的从前给予自己的提醒，提醒着他曾经黄粱一梦遍体鳞伤的一意孤行，提醒着他一条道走到黑的惨痛代价，提醒着他爱情不过是谁把谁当真的游戏而已……

        梦泽打字的手停顿了，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的写到“没什么，只是怕朋友为难而已。”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梦泽磨磨蹭蹭的穿上拖鞋起身开门。

        时北驰双手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白粥，此时还冒着热气。

        “你刚刚晕船胃一定不舒服，我去酒店厨房贿赂了厨师给你熬了点粥。”男人说话的时候，嘴角始终带着浅浅的笑容，一边说，人一边就自然而然的走进了房间。

        他没有理会梦泽开门瞬间变得铁青的脸色，把托盘放到了酒店的桌子上。随手拿起旁边的白瓷勺，有一下没一下的搅动着，眼神专注，好像能从那碗粥里看出花来。

        梦泽关门跟了进去，他抱着手臂，斜靠在桌边，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这是金主爸爸要忍耐，另一个说他都这么不拿自己当外人了，你还能忍得了吗？

        梦泽的确有点忍不了了，他双眼紧紧瞪着时北驰，不自觉的咬住了下唇。

        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不喜欢陌生人以呵护备至的面容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更讨厌时北驰这个打着嘘寒问暖旗号入侵自己领地的侵略者。可在灵魂深处却又眷恋这一刻的温暖，大抵人都是这种矛盾的属性吧，理智和感情分立于天平的两端，稍不注意便会万劫不复。

        考虑到对方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再看看时北驰那那副目不斜视，专注凉粥的神情，梦泽提起的那口气又瞬间干瘪了下去。

        算了，看在时金的面子上，再忍一忍。

        时北驰能感受到梦泽落在自己身上探究和不善的目光，时光镌刻后的青年，亦如当年教学楼门口那匆忙一瞥时的坚韧。

        他如同春风吹绿的小草，只要太阳升起，他便向阳而生，那光芒是时北驰从没有触及过的风景，是他三十多年励志人生中最难解的公式。

        时北驰吞咽了一下口水，微微侧目，眼中的志在必得一闪而过，他对着近在咫尺比自己矮半头的大男孩压抑下想要把人拥入怀中的冲动，细长的胳膊在半空中停顿片刻之后，大手呼噜了一下梦泽头顶上微微上翘的呆毛。

        梦泽本来还在犹豫怎么对待这位不速之客，可是却瞬间被时北驰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了。

        他没有想过男人会直接上手，头顶上方那轻微的触碰仿佛重如千金，压得他刹那之间喘不上起来。

        心头那原本困住的猛兽又因为这触碰活泛起来，随之而来的便是涨潮似的快要淹没梦泽般的自我厌恶。

        只那一个动作，梦泽便忘记了呼吸。

        时北驰却因为梦泽一动不动的呆立模样笑出了声，他温柔的地看着面前的小狐狸，平日里冷峻的面容此刻在夜晚灯光的映衬下仿佛放在蛋卷里的新鲜冰激凌一样，清凉甜腻。

        “别紧张，放松。梦导大可不用避我如蛇蝎，我自认还不会趁人之危。”说这句的时候，时北驰的上身微微前倾，高大的身影包裹住了梦泽的目光，他进一步解释道：“一切不以你自身意志为转移的行动，对我来说都是无意义的！”

        “说得浅显点就是，相对于我这个年纪来说，平等的爱人和心甘情愿的意愿才是追求本质。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我也会让你看到我的决心和意志力。”

        时北驰说完一脸认真的望着低着头的小狐狸。

        两人就这样对峙了很长的时间，一个沉着微笑，步步为营，一个天人交战，举棋不定。

        最终梦泽飘忽不定的眼神出卖了他此刻没有底气的心。

        时北驰看出了他的窘迫，压低声音，让原本就沙哑的音色更加富有磁性，如同在春日迷宫一样的庭院里对着爱人缱绻呢喃的温柔细语，带着一见钟情的满腔爱意如泣如诉的勾着人的七情六欲。

        “出门在外，我们应该相互关照，更何况你的身体情况决定了我下一步的游玩计划，不是吗？”

        梦泽听着时北驰的话，他温热的气息略过自己的耳际，起伏不定的语调，环绕着原本就不清楚的大脑。

        梦泽目光闪躲，有些不敢看时北驰的眼睛。

        此刻的时北驰心里也很紧张，他望着对面人有些微红的脸颊，不知道他是温怒还是羞涩。

        时北驰抬手摘下了眼镜，平日柔和的人露出了一双鹰一般锐利的眼，他眼皮低垂，久经商场的人自然明白欲速则不达的至理名言随之退后两步道：“年纪轻轻，不要东想西想的。喝了粥赶紧去休息，明天咱们不是还要去看人妖表演吗？。”

        说完时北驰没有理会一旁愣怔的人，直接转身走了出去，还很绅士的给梦泽关上了门。

        靠！

        门被关上好半天，梦泽才低骂出声：“老狐狸！”

        他缓慢的转身回头看了眼桌上的那碗白粥，赌气一般的扭身冲到床上拉开被子钻了进去，拿起手机仿佛吃人一样的把刚刚没有发出的信息删了个干净，然后打字：“特别讨厌算不算？”

        “怎么能不算呢……”信号那头的人站在门口，想着小狐狸气急败坏的可爱摸样，在阵阵夜风之中，嘴角微扬，满目星光。

        梦泽看着小胖发来的憨笑表情彻底没了脾气，他耷拉着脑袋，摸着汹涌翻腾的胃颓废地坐了起来。

        他隔着半室的空气，对着那氤氲着热气的白粥，舔下了嘴唇，爬了过去，舀起一勺放进嘴里。

        香甜软糯的味道从食道直通饥肠辘辘的胃，那一刻仿佛拥有无限的幸福充斥全身。

        他自言自语道：“不能浪费，浪费是可耻的！”

        梦泽想起了幼年站在邻居奶奶家门口，饥肠辘辘的闻着那飘散而来的米饭香味。

        “大不了，大不了明天给他出个骑大象的钱，也算是还了他这个人情了！”梦泽心里这样想着就更加没有负担了，他端起碗狼吞虎咽的喝了起来。

        大抵是因为时教授的强悍，所以他熬粥也十分不寻常，入眠之后，梦泽没有被往日的光怪陆离打扰，而是罕见的一觉睡到大天光。

        精神抖擞人看到时北驰后也没了昨天的愤世嫉俗和不近人情，微微上翘的浓密睫毛在阳光的阴影下像是撑着小伞似的让人忽略了除他之外的所有事物。

        “时先生谢谢你昨天的粥，为了报答您，我们今天先去看动物，我请您骑大象！“

        时北驰当然明白梦泽不愿意欠着这个人情，自己本来也没有想着用这样的小事儿来打动人，他无所谓的点点头说道：“好，听你的。”

        在梦泽的陪同下时北驰第一次知道猴子不光能爬树，还能浮水，另外它们不是只吃香蕉，还吃冰淇淋。剥橘子，单手劈椰子，猴子几乎无所不能。大象吃香蕉是连香蕉皮都一起下肚的。

        顶着绵绵的细雨，梦泽站在动物园门口用手抵着鼻子问道：“咱们现在去看人妖表演？”

        “行！”时北驰若有所思地答应道，

        两人先是在剧场里看了一场人妖歌舞表演，台上的人妖各个美艳动人，唱跳俱佳。

        随后时北驰被梦泽拉着去了另一个剧场，梦导美其名曰了解当地特色文化。

        会场里，大型的t台上，各色美人应有尽有，台下的观众屏息以待。

        这场表演的美人们的穿着就没有上一场那么中规中矩了。

        表演者摇曳身姿的走上台来，若影若现的衣服，夸张的动作表情极具泰国本土特色，真真做到了妖娆、妖媚、妖精。

        不忍直视的裸露和挑逗的表演惊呆了台下的一众观众，当然这并不包括我们的时教授。

        时北驰从进来开始就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你说他看了表演吧，他没有抬头。你说他没看表演吧，他还鼓掌。

        梦泽原以为以时北驰的性格肯定会大发雷霆埋怨自己带他到这种地方，可是人家压根没生气。

        这就如同一个闯祸的孩童连借口都编好了，就等着家长来质问了，结果没动静了一样，横竖是不舒服的。

        梦泽看了一会表演终于憋不住了看着时北驰说道：“想不到我们大学教授也能接受这些？”

        时北驰往梦泽身边靠了靠，微微侧头道：“当然可以，毕竟就我的性取向而言，对于这些的接受度，本就异于常人，不是吗？”

        梦泽听到这里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惊讶于时北驰说话的坦荡和眼神中的认真。

        对上他那双过分真诚的眸子，梦泽却刻意回避这样的对话，只是一反常态的说道：“好呀，既然时先生这么开放，那一会儿我好好让你感受感受！”

        热情奔放的节目结束后，台上的一众演员下来拉着惊呆的众人一个劲儿的合影收钱。

        时北驰本身就长得好看，再加上他清冷的气质，格外地招人。

        梦泽瞅准时机直接把人拽进了合影点，一时间所有人都像是闻到方糖味道的蚂蚁，全部蜂拥而至，对他上下其手。

        梦泽在一旁看着平时游刃有余的老狐狸皱着眉头不知所措的站在欢乐的人群中，一脸局促不安，又不好发作的样子，如猫爪挠心般的烦躁才稍稍平息。

        他知道时北驰那句性取向是冲着自己来的，可惜他这样的手段是那位玩剩下的。

        从前也有这么一个人光明磊落的向别人介绍自己。可是就像是所有的光明都有黑暗面一般，谁知道这句话后面是不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这点事扯到什么个人私密，爱与不爱的，简直司马昭之心，不给他一点教训，时北驰就不会收敛。

        梦泽一边微笑一边结账、记账。

        开什么玩笑，便宜都让人时教授占了，钱还不得找他报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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