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焚心(一)小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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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心”是一种很奇怪的毒药,服下后,即刻发作,令人痛不欲生,却不会对身体产生太大影响。
然而它的痛却是任何人都无法想像的,就连最强硬的大盗高成,在尝遍了大内三十六种刑具后,连哼都没哼一声,而“焚心”一发作,他就痛得在地上打滚,惨呼声大得让整个山庄都听得见。
现在慕容轩就在受这种刑罚,他竟比高成还要硬气些,虽然痛得身子蜷成一团,脸上肌肉都扭曲了,抠在地上的十指已鲜血淋漓,却仍然只是小声呻吟着。
风起,云聚,蒙住了天上的明月,仿佛黑夜闭上了眼睛。昏暗的烛光下,一抹血色的疯狂正在无声无息地漫延……
“啊——”慕容煜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惨呼,声音被压抑在喉间,像被什么重物挤得支离破碎,如同野兽负伤般的喘息。
烛光将轩羽的侧影映射在墙上,仿佛凝固一般森然。他薄唇微抿,冷漠地看着慕容煜,就像提刑官在看着一个不可宽恕的罪人,刀削似的轮廓犹如黑铁般没有一丝表情。
“砰”一声巨响,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撞开,一阵劲风刮过,烛火瞬间缩成了一团,又倏然腾高,照亮了门口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衣袍无风自动,冷峻的脸庞,锐利的眼神,布满蓄势待发的愠怒。
正是肖阳。
“你对他做了什么?”寒光从他眸底掠过,仿佛拉满弓的怒箭,尖锐的箭头直直对准轩羽。
轩羽漠然迎向他的目光,声音冷得没有丝毫温度:“他胆敢偷窥小姐入浴,我正在执行庄规。”
肖阳蓦然愣住,慢慢转首望着慕容煜,目光凝固了一瞬,又突然摇头:“不可能,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慕容煜痛得快要痉/挛的身子猛然一颤,一股热流突如其来地撞入胸口,令难以忍受的疼痛也骤然减退不少。他眼中几乎要涌出泪花,在自己最落魄最痛苦的时候,乍然听到这样毫无保留的信任的话,犹如在冰冻的时空感受到有太阳滋味的风一样,每一条血管都游弋着奇异的暖/流。
然而,肖阳如此信任自己,自己却——
一阵比感动更强烈的愧疚又瞬间席卷而来,似要将他淹没在痛悔的巨浪里。他将脸紧紧贴在冰湿的地上,在几乎要割破肌肤的寒意中,断断续续地说道:“对……对不起,我无意中……冒犯了……小姐,是……罪有应得……”
他嘴唇艰难地开合,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火钳,在心上一下又一下狠命地戳着。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宁愿在温泉看见林月儿的一刹那就倒地死去,让美丽的一瞬成为生命中的永恒,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罪恶感一遍又一遍地凌迟记忆,直到美好的一切全都变得破碎不堪,面目全非。
苦苦挣扎着,说完这句话,他已痛得全身都在剧烈地打颤,突然头一仰,竟然晕了过去。
肖阳惊呼一声,上前两步,正要去扶他,却听“哗”的一声,竟是轩羽拿起一盆冷水,猛地泼在了他脸上。
水花四溅,仿佛无数碎裂的冰晶。慕容煜突然一激灵,又慢慢睁开了眼睛,目中的茫然之色尚未消失,便被铺天盖地而来的强烈痛楚刺激得骤然一跳,随后便再难忍受地四处翻滚,夹杂着不时逸出喉间的惨呼,其状惨不忍睹。
“他明明已经昏过去了,你为何还——”肖阳急怒交加,目光狠狠扫向轩羽,凌厉犹如刀戈。
“受刑之人必须时刻保持清醒,才能更好地感受痛苦。”轩羽神情漠然地将空盆信手一抛,落地时“哐啷”一声脆响,像极了一个尖锐而响亮的讽刺。
“你——”肖阳握紧了双拳,脸色冷冽阴沉,浑身散发出肃杀的寒意,仿若一把噬血的魔刀,凌厉而霸气。
轩羽不甘示弱地与他对视,两个高大的身躯之间,犀利的视线在半空中交会,碰撞出无数火花。
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空气凝固至冰点。
几个瞬间之后,轩羽抿成直线的酷冷的唇,突然诡异地弯了点弧度:“解药不在我这儿,你杀了我也没用。”
“解药在哪儿?”肖阳冷冷地问。
轩羽黑如渊底的目光直直注视着他,一字一顿道:“让慕容煜受‘焚心’之刑,是小姐的命令。”
烛光一晃,肖阳瞳孔深处骤然收缩,默立片刻,突然转身奔了出去。
直奔林月儿的“揽月楼”。
夜色正浓,天空流云浮散,现出一轮冰盘似的月亮,仿佛被人钉在黑绒蓝底的夜幕上,流转着清清冷冷的淡光,周围疏星零落,越发衬出它的孤傲与冷清。
月色下的圣月山庄跟往常一样花香四溢,蝉鸣虫唱,一切都是那么宁静,宁静下却暗隐着重重杀机。一路上,肖阳遭到了不下十处暗算,但敢于阻挡他的人都反被自己的暗器打中穴道,倒在了地上。
到了“揽月楼”,他一脚踢开大门,还没进门,脖子上就架上了两柄寒光四射长剑。他冷哼一声,手一挥,“咔嚓”一声,两剑就齐齐断成四截。
翠衣和红绡娇叱一声,正待再次进攻,却听林月儿在里面曼声道:“让他进来吧!”
“是!”两个丫环答应着。翠衣一脸担忧地望着肖阳,红绡却狠狠瞪了他一眼,小声道:“你若敢对我家小姐无礼,休怪我——”
肖阳却根本没听见,他已经大踏步走了进去。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林月儿的闺房。一股幽香隐隐飘来,入目皆是重重红罗秀帏,珠帘碧苏。琉璃莲花灯漾开杏黄色的光晕,透过锦帐华屏,把烟霞窗纱染得有几分迷离。紫铜熏炉里,薄荷香屑静静地燃着,清新宜然的气息柔柔飘逸,笼彻幽室。
林月儿斜倚在临窗一张铺着五色锦缎的软榻上,手握书卷,神情慵懒。因为快要就寝了,她只随意挽了一个松松的斜云髻,束起的青丝用一根白玉簪子插着,腮边几缕柔软的发丝垂落在肩上,说不出的清雅秀丽。
肖阳进门带起一阵步风,令琉璃盏中的红烛乍然一晃。见他脸上阴云密布,林月儿心念电转,知道定是为慕容煜而来,不觉眸光一沉,随手将书搁置一旁,淡然问:“这么晚了,有事吗?”
“为何要对慕容煜用刑?”肖阳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直截了当地问。
“轩羽没告诉你?”
“我了解慕容煜,他绝不是那样的人!”
“你就为了他来跟我兴师问罪?”林月儿变了脸色,双眸冷冷地瞅着他。
“他是我朋友,我不能眼看着他被你们折磨。”
“他偷窥我,难道还不许我小惩一下?”
“小惩?他都快痛死了!”肖阳眼中怒火更盛。他看慕容煜痛得晕死过去的惨状,竟似比自己“唯别”之毒发作时还要厉害。“唯别”毒发时,中毒之人连动也不能动,外表上看起来好像很平静,而中了“焚心”之毒的人可以翻滚、惨叫,看上去很可怕,其实那痛苦连“唯别”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肖阳哪儿知道这些,只道林月儿又想出什么歹毒的法子来折磨慕容煜,心中气恼,说话便不那么客气。林月儿见他语气不善,心头也不免火起,更懒得解释,冷冷地道:“他若就这样痛死了,还配当圣月山庄的总管吗?”
受了“焚心”之刑的人,的确还没有哪个被痛死的,慕容煜当然不会如此不济。然而她这样一说,无疑是火上浇油,肖阳想不到她竟会说出这么冷酷的话,顿时铁青着脸,就要发作。
“为什么?为什么你老是帮着慕容兄妹欺侮我?”林月儿咬了咬嫣红的嘴唇,突然垂下星眸,泫然欲泣。她想起白天和肖阳的争执,这一天所受的委屈似乎全都化作了晶莹的珠泪,在眼中盈盈流转,然后,无声无息地滑下如玉的面颊,留下一道冰凉的痕迹……
肖阳心中正在上窜的火苗,仿佛被冷雨猛地一浇,“滋”一声,熄了大半,只剩下淡薄的青烟,怅然地堵在胸口。
他目光有些怔忡,呆了半晌,终于长叹口气,走上前,轻轻为她擦去眼泪,柔声道:“别哭,我并不是想偏帮谁,你也应该了解慕容煜,他是个磊落的君子,绝不会做出如此卑鄙之事。”
他温柔的手指滑过她的脸颊,仿佛一道滚烫的热流从肌/肤传透到心里,令她心中瞬间漾开丝丝甜意,还有一点淡淡的羞涩,不知不觉便收了泪,垂首道:“他说是追一个黑衣人,才误入了掬月泉。”
肖阳一愣,脸色顿时变得凝重:“那黑衣人呢?”
“我已增派人手,在全庄展开搜索,但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
肖阳沉吟不语,摇曳的烛光在他眼中跳跃,明了又灭。
只听林月儿又道:“这人轻功相当高,竟连慕容煜都追不上,江湖上有此功力的人寥寥无几。”
肖阳剑眉淡淡一挑:“说不定那人就是我!”
“我知道不是你。”林月儿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
肖阳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嘴边慢慢勾起玩味的笑:“你就这么相信我?”
“我只相信事实。”林月儿淡然回望他。
“看你胸有成竹的模样,可是已有怀疑的对象?”
“庄内这样的高手不多,挨个查问他们昨晚的行踪,就能知道哪些人可疑。同时也不排除是庄外的高手潜了进来,所以这段时间一定要加强戒备。”
肖阳略略颔首,细一思量,眼中又浮出一丝狐疑:“此人潜进庄来,到底有何目的?慕容煜说他追到‘掬月泉’就失去了对方踪迹,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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