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七日 0

　　五月十七日晴

　　你在大图书馆的角落醒来，周围偶尔有其他学者在你周围匆匆走过，幽长的大厅中除了他们灰蓝色长袍摩擦地砖的声音外，便是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响。

　　你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睡着的，透过天窗，大概可以看出此时是早上十一点左右。

　　眼前是一本古老而厚重的书籍，褐黄色的封面上墨水的痕迹虽然淡去，但是你仍然分辨出了其上的字样——《坦桑格尔编年史》——这是一部由多名学者从两个世纪以前轮流编写完成的历史书，其中的文字虽然冗长而苍白，却也精细无疑的记录了几个世纪以前你的祖先们来到坦桑格尔大陆后所发生的一切。

　　在你发呆了一段时间后，你才注意到自己脸上似乎还被口水黏住了一张纸，你漫不经心的拿下来，原以为是自己对这本大部头的笔记，仔细一看却发现是一封奇怪的信。

　　五月十七日？这不就是今天吗？

　　信上的名词陌生而离奇，虽然看起来十分潦草，但是你非常确定这是你的字迹。

　　你来来回回读了三遍，却仍然没有一点头绪。

　　腹内咕咕作响，这时你才想起来，昨天晚上教授要你来图书馆，找一些论文的资料，你读了个通宵，直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

　　你决定不再去想那封奇怪的信，转而将它和其他所有文件一统装进随身携带的棕色布袋中。

　　将那本几乎比小臂还长的大部头放回书架上后，你离开了这里。

　　图书馆位于广场的东侧，在它的对面便是城内有名的一条美食街。

　　大梦初醒的你没有挑剔，穿过洁白的广场，径直在最近的一家餐厅的露天座位那里坐了下来。

　　“早上好，先生。”

　　餐厅的老板是个中年男人，精心打理过的火红八字胡在末端微微上翘，配上那摇摇欲坠的大肚腩和半个秃顶，在你眼中这种造型的人只有两种职业，不是富商，便是厨子。

　　“有鱼吗？”因为睡意还没完全退去，你有气无力的说到。

　　“有，晨曦港的伙计们今天收获颇丰，刚送来了新鲜的鲑鱼。”老板的口音很明显是乡下来的。

　　“煎一条，烤肠，煎蛋，蒜蓉面包，然后...”你揉着眼睛，在这个时间想着喝什么样的饮品最为提神。

　　“需要我推荐几种葡萄酒吗？我们这里有全城最好的...”

　　“不用了，谢谢。”你粗暴的打断了对方的话语“水就好。”

　　可以看出餐厅老板稍有不悦，但也没说什么，轻轻点头后便回到了餐厅内。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洒在白场的白砖上。

　　你从小从白渊城长大，所以多少对白色有些抵触情绪，墙是白色的，地砖是白色的，广场是白色。

　　你常常听外地来的人，赞扬白场多么富丽堂皇，城外圣山上的神庙如何神圣庄严，但是在你眼中，那些只不过是鸟屎妆点，用来欺骗外地人的假象。

　　你是知道的，白渊人最引以为傲的是晨曦港日出时的吆喝，罗杰斯大剧院的歌声，以及——就在你眼前的——这座全坦桑格尔最大的白渊城图书馆。

　　在等待上菜的这段时间，你又将那封奇怪的信拿出来反复读了一遍。

　　神庙，大图书馆，这些都是描述白渊城的字眼，不是说坦桑格尔其他城市没有这两种建筑，而是只有白渊城的图书馆能称之为大。

　　但是信徒和全知之眼又是什么？自己为什么会写下这些东西？

　　被腐蚀的下水道，你记得小时候在晨曦港闲逛时，曾听父亲说过，白渊城的下水道入口就是在晨曦港的最南端。

　　或许这真的只是一个跟我笔迹很像的人写的小说情节？

　　想到此处时，那个留着精致八字胡的男人将菜肴端了上来，黄油略带油腻的香气让你食指大动，虽然腹内饥饿，但是广场上此时来来往往仍然有不少行人，你不得不收敛起那贪婪的表情，戴着学者的庄重，开始细细品尝起美味。

　　焦黄的煎鱼送入口中，老板的手艺还是十分难得，即使闻起来油腻，口感上却丝毫没有掩盖住鲑鱼的鲜美，烤肠和煎蛋也一一如是，火候刚好。

　　最后你用一种几乎可以被形容为爽朗的姿态用水送下了所有食物，不再去想信中所写，转而努力回忆昨晚的学术研究。

　　今天教授会在下午两点开始上课，讲的是坦桑格尔民间信仰发展，而他让你准备的论文资料则是一周以后才会用到。

　　吃饱以后，你叫来老板结账，睡意此时也完全消退了，你不再去思考那封奇怪的信，转而开始按部就班的继续你平日里的生活。

　　下午五点，下课后，你找到教授，向他提问了一些今天上课时没搞懂的地方，你突然想起了信中关于神的字眼，于是向教授问出了你的疑惑。

　　“神性？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词语。不过命运女神倒是有很多记载，不知道你说的是原住民的还是咱们的？”

　　命运女神你是知道的，对于坦桑格尔而言，你们是外来者，你们的祖先来自一个叫做特兰尼的大陆，也是因此如今的王都名为新特兰尼，也是初代者们纪念故乡而取的名字。命运女神在特兰尼那里便是十二神之一。至于初代者为什么离开特兰尼来到坦桑格尔的原因，史书上却少有记载，现在学界主流看法是当时特兰尼发生了内战，你的祖先为了躲避灾祸才来到了这片土地。

　　“原住民？他们信仰的不都是野兽一类的吗？”

　　当初代者们登陆坦桑格尔时，此地便已有一些棕色皮肤的人种，也就是后来被特兰尼人称之为原住民的这一批人，相比较特兰尼人而言，这些原住民虽然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字，但是仍然是部落族群的状态，生活水平十分落后，基本都以打猎为主，他们所信仰的神祇也都是动物形态，例如鹰之神，熊之神。

　　“命运女神是个例外。”老教授缓缓说道“命运女神是他们信仰中唯一一个以人形出现的神明，和我们的信仰一样，她掌管着所有生灵的命运。怎么？你突然对那些野蛮人感兴趣了？”

　　在新特兰尼建成之后，初代者们便与原住民发生了大大小小的冲突，直到将这些野蛮人赶去了坦桑格尔丛林的深处。

　　“没有...只是...做了个奇怪的梦。”你不想过多的与原住民扯上关系。

　　“虽然下周就要发布论文了，但是你还是要好好休息。”老教授叮嘱道。

　　“好了，我接下来还有重要的会议要去参加，你忙你的吧。”

　　你点头称是，但是一想到论文现在一个字都还没开动，还是决定今晚回到图书馆继续挑灯夜战。

　　你又留在学院处理了一些琐事，等到夜幕降临才出发去图书馆。

　　学院距离图书馆并不远，中间只隔了两个居民区，一条笔直的小路直通两边。

　　这两个居民区的人也都是一些有头有脸的上层人士，你经常能在这里看到一些著名的歌剧演员，亦或是很有名气的学者教授，也正是因为如此，这边夜里巡逻的士兵也是不少，他们偶尔看到一些自己喜欢的演员或是憧憬的教授也都会上前打个招呼，攀谈两句。

　　不过今晚很奇怪，道路两旁的油灯虽然亮着，但是街上却见不到人影，大概走了半个小时以后，你突然闻到一股硫磺的味道，紧接着远方的天空逐渐被红色照亮。

　　你知道这是居民区里着火了。

　　就在你愣神的这一刹那，你前方的墙壁突然被撞碎，洁白的石砖散落一地，墙上的油灯也被这股疾风吹灭了好几盏。

　　你在惊慌中定睛看去，一道带着一双猩红大眼的黑影向你扑来。

　　你来不及反应，只觉腹部被什么冰冷的东西撕裂开来。

　　大概过了两秒，疼痛才冲击到你的全身。

　　你踉跄坐到，除了殷红的鲜血喷涌出来，好像还有什么东西也掉了出来，但是你不敢去看。

　　恐怖的疼痛在你腹部蔓延，让你不由得哀嚎出来。

　　此时那道黑影也在街角停下了脚步，那是一只比熊还高达的巨狼，它看了看你，又看了看手上的鲜血。

　　你头脑开始发昏，眼睛开始迷离，你甚至看到了那头巨狼双脚以人形的方式双脚站立，舔舐去爪上的血液，随后消失在月色中。

　　在你闭上双眼之前，伴随着金属碰撞的声音，两道人影出现在你眼前。

　　“可怜的家伙，这是今晚第几个了？”其中一人用很严重的乡下口音说道。

　　“第六个了，还好那畜生怕火，不然刚才可就危险了。唉，别看了，会有人来处理他的，咱们得继续追。”

　　你完全发不出一点动静，只能看着二人渐行渐远。

　　疼痛渐渐麻木，明明是初夏，此刻你却只能感觉到刺骨的寒冷。

　　睡意袭来，你强撑着眼皮不向死神屈服，但是最后你还是合上双眼，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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