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盛陵旧事

盛京，琼楼，九层。

        姜晏现在觉得最难以面对的就是柳未眠了，进入书房之后就伫立一旁，不知该如何开口。

        柳未眠看着一脸如丧考妣的姜晏，沉默半晌，终于问道：“他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

        “渡劫之时灵力莫名的大量流失，以至于不足以对抗天雷，而后又遭遇六个蒙面人的围攻。勉力将之暂时击退后，师尊他…本源散了。”姜晏把云岫道君所述的情况完完整整地告知于柳未眠，末了又犹豫着补充了句，“师尊让我在他仙去后将他就地火化了，什么…也没留下。”

        她取出千秋岁递过去，哑声道：“对不起，我去迟了，这个您收回去吧。”

        柳未眠叹息着将之推了回去，道：“罢了。原先确是寻来赠他的，如今他不在了，你留着防身吧。”

        他顿了顿，见姜晏没有动作，只好劝道：“这并非是你的错，别太自责。好好收着吧，他若还在，定也不希望见你如此。”

        姜晏默然，顺着他意收好了千秋岁。

        柳未眠又道：“晏儿，你从山上逃生的路上可发现有何异常，可知那六人是何人？”

        “我不清楚，师尊判断那六人主修功法各不相同，应当来自不同门派。”姜晏无意识敲着手指，分析道，“但确有一人特意阻我、构陷于我，甚至下令将我就地格杀好让我无法说出实情。”

        “何人？”

        “谷雨峰，风依然。我也是被逼无奈，才用了那丹。”

        “风潇子的胞妹？”柳未眠困惑道，“我并非怀疑你的推测，只是她与师弟素无嫌隙，为何会参与…”

        “这个我也不明白，但她大抵是确实看我们师徒不太顺眼吧！”姜晏冷笑着道，“这段时间养伤，期间我偶然想起一些事情，发现当初设计让我进净厄阵的人是她徒弟，而下令的人正是她。”

        “竟有此事！她竟敢！”柳未眠维持得波澜不惊的情绪突然裂开。他平了平心态，而后问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查，自然是查。此仇不报，我枉为人徒。不过我会听师尊的话，暂时不会动手。”姜晏表明心迹后，终是问出了自己的疑惑，“舅父，我有一事不明…您明明修为高深，当初为何说您不能离开盛京？若是…我并非责问于您，只是不明白缘由。”

        柳未眠眸中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沉下视线，微微叹息：“因为，整座盛京城都由一个巨大的往生阵法覆盖，而我是阵眼所在。”

        在姜晏震惊的目光中，柳未眠娓娓道：“盛京所在，本是鬼城。几百年前我师兄弟二人游历至此，见此处游魂丛生而民不聊生，一番商议之下便设下此阵法以送此地游魂往生。后来游魂数量渐增，光是阵法不堪重负，我便说服了师弟，由我在此坐镇，维持阵法运转。”

        “舅父，您和舅舅真乃高义！可好端端的为何会出这种事？”

        “不清楚，或许是轮回道出了问题。虽无从查证，可若放任不管，长此以往，必招致灾殃。”柳未眠缓声道，“身为修道之人，本有救世职责，这也不算什么。”

        他看向姜晏，殷殷期望道：“晏儿，我们都知晓你是个好孩子，该说的话他都交代过，我也不必再重复。只是你当谨记，行事之前，顾全大局。”

        不论是轮回往生疑似存在的问题还是柳未眠的嘱咐，都在暗示着姜晏，可能真有灭世的危机。

        她点头坚定道：“我知道的。”

        说完，她便打算离开。

        柳未眠拦下她，往她的如意镯里塞了不少宝物后才与她告别。

        姜晏现在楼门口处，回首望着送别她的柳未眠，终究是开了口：“您不用忍着强作平静，师尊他看到您这样会难过的。师尊临终前，有话让我带给您。”

        “他说，他原很是想和您度过这个七夕的。”

        “只是没来得及。”

        柳未眠怔在原地。

        等到姜晏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他才惊觉自己的双颊滑过凉凉的泪痕。

        “我知道的，师弟。我们从未分开。”

        由于愧疚等伤怀之情，姜晏无法让自己久居盛京，又不想碰上可能会追问她情况的立场不明的上官诸星，故而也不愿会澄州。望阙山如今戒备极严，她虽不是没有门道混进去，更不是没有越级反杀风依然的胆量，但既然她答应了云岫道君，这一年里便不会去寻仇。

        鉴于望阙山也还没有传出任何小队要下山开启第一个药王谷灵珠副本的消息，姜晏心一横，打算先去陵川，找姜家的那枚灵珠。

        改扮男装进入陵川城后，姜晏犯了难。她从小生活的地方是城郊的别院，而非城中最繁华之处的旭日山庄。以她的身手，掩人耳目混进山庄容易，但在偌大一个山庄里寻找可能的藏宝所在就是一项大工程了。

        第一晚，她潜进山庄，来到的是一个无人居住的院子，想来也不是什么存放珍贵物品的地方。简单搜寻无果后，为免打草惊蛇，她立刻就离开了。

        第二晚，她换了个地方。此处距离前一晚落地的院子不远，但明显是有人居住的，屋里还亮着灯。姜晏蹲在院中的树上，张开神识微探，发觉屋中有人后连忙也撤了。她不想惊动任何人，所以打算等没人了再过来查探。

        第三晚，姜晏稍来得早了些。夜幕微垂，昨夜亮灯的屋中此刻还是漆黑一片。

        许是人还没有回来吧！

        她这么想着，又稍稍观察了会，然后才从树上跃下，蹑手蹑脚地来到屋外，作势就要推开门。

        刚将门推开一条缝，一阵凌厉的掌风便从屋中袭来。姜晏反应极快地连退数步欲避其锋，然而似是屋中之人早已等候多时，不依不饶地又出一掌向着她闪身的方向而去。

        姜晏不再躲闪，反身出手。二掌相对又分，一时间谁也不落下风。

        “你这小贼，为何三番两次…”屋中人呵斥的话还没说完，忽地看清了姜晏被他的掌风所扫而刮下的面纱，顿时改为不确定道，“阿姐？你回来了！”

        姜晏心说怎么打着打着突然还攀起了关系，然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人还真有可能是她亲戚。

        除了姜愿，谁会这么叫她！

        逃避和抗拒心理作祟，她侧过身，不悦道：“谁是你阿姐？姜少主莫不是认错人了？”

        姜愿的表情古怪了一瞬又恢复往常的和煦。他快步走到姜晏面前，满眼欢喜与急切：“阿姐为何不愿认我？是在怪我这么多年都没有去看望你么？”

        见姜晏不说话，他继续连珠炮似的问道：“道君的事我也有所耳闻，我知道阿姐一定是被陷害的。阿姐逃出来不容易吧？这些天又是藏在哪里？可曾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姜晏被他问得头都大了，特别是听到“道君”二字，脾气一上来，没好气地打断道：“够了！”

        姜愿被凶得一顿。

        “这些关你何事？我们是什么关系？你做你的少家主，别管我一个外人的事。”

        姜愿的神情顿时难看了几分。

        他看着姜晏气恼的神色，垂下眼，颇有些委屈道：“好，阿姐不想说，我就不问了。可是阿姐，你这几天到底是在找什么？需不需要我帮忙？”

        没想到姜愿会主动开这个口。虽说是姜家待她不好，但她不该迁怒于姜愿。可看着在外名声光风霁月的姜愿在她面前这么扭扭捏捏的撒娇，她是真的接受不来。更何况她还记得，小时候的姜愿虽然粘人，却也不会如此矫揉造作。

        难不成他在明月夫人离世、姜重山闭关之后被迫独当一面，所以私底下越活越回去了？

        真令人头大。

        想了许久，姜晏才开口，放缓了语气：“我没有怪你，只是心情不好。其他的事我也不想再提，我是来找土灵珠的，你知道它在哪吗？”

        姜愿长舒一口气，语调都轻快了几分：“阿姐不怨我就好。至于土灵珠，我似是曾在族历中看到被提到，可究竟在何处我还不知晓。”

        “这样，阿姐先在山庄里住下，给我些时间。待我找到了就将它送于阿姐，可好？”

        “不了。”听了这话姜晏不得不多想，姜愿是不是也和他爹一样对她这条命有所图谋。她拒绝道：“既然不在你手里，那就日后再说吧。今日你就当没见过我。”

        撂下这句话后，她果断驱动早已备在手中的传送符，在姜愿挽留之前原地消失。

        姜愿看着她消失的身影，面上的笑意凝滞，目光也变得极为幽深。

        出了陵川后，姜晏意识到，这次一无所获应当是顺序不对。按照燕绥给出的主线顺序，药王谷在第一枚，星河秘境第二，望阙山第三，其后是白水宫，最后才是旭日山庄。没有通关前面的副本，她自然拿不到姜家手中的最后一枚灵珠。

        看来只能等望阙山小队下山了。

        想到此处，她改变方向，打算回清风镇上探听探听消息。

        途中水清浅的传音先一步到来。除却告知于她望阙山上似有异动，疑似发现什么先祖留书以外，还附带了上官诸星的一道问卷。

        姜晏想，这先祖留书大概就是有关什么大封封印、灭世危机和灵珠有关的内容了，应当是导致他们派小队下山寻找五行灵珠的契机。

        也就是说她要准备着想办法混入队伍了。这个不算难事，她既已学了如何装柔弱，又能弥补小队在某些方面的短处缺失，还了解理论上要带队的孟宁和凉梦宇的为人，所以以逸待劳即可。

        可这上官诸星的问卷是什么东西？

        他不问有关云岫道君身死的前因后果，而是问了她如何看待“姜晏”这个人！

        我看我自己？我名义上还是个死人好吗！

        姜晏的第一反应是：我这么快就掉马了吗？

        不仅被姜愿一眼认出，还被到现在只见过两面并且也没见着面具后的脸的上官诸星扒出身份了吗？

        这年头世道这么艰险，连替身都不好演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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