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将离

新年来的很快，大朝会当日，宵珏接过了仙娥手里的饰品，替清月一个一个系好，拍拍他。

        “好了，我的小少主。”

        接着就被紧紧抱进了怀里。

        男人弯着腰，头在自己侧颈处，明明想要撒娇，却还记得头上有饰品，不敢乱动小心护着他。

        宵珏心里一暖，又被他的举动无奈了，笑着说：“怎么了？”

        没听到答复，宵珏哑然失笑。

        “小时候还指挥神官呢，怎么越大越害羞了？”

        “没有害羞…”清月掩饰道。

        他昨天看书，翻到了有关年兽的，上面写它内向害羞，一身红皮毛，神似雄狮，这和凡间的记述可不一样，他好奇就去问了宵珏。

        “天上有年兽吗？”

        “有，到时候会去凡间闹一闹的。”

        “哦。”清月点点头，“长得吓人吗？吃人吗？”

        宵珏想了想说：“不吓人也不吃人，它挺喜欢凡间的。”

        “这样吗？可是凡间都写的它很恐怖，而且还怕红色。”

        “那倒不是。”想起以前的事儿来，宵珏笑着说，“当时它一下凡，看见人们家里到处都是红色，以为都在欢迎它，它一害羞就跑了。”

        清月哪里想到是这样，也笑起来：“原来如此，凡间还以为它怕红色呢。”

        “它又喜欢凡间又内向，所以每次都被自己的害羞带回来。”

        “那它真的像狮子吗？岂不是比威威还大还威猛？”

        “嗯…”宵珏想了想说，“它倒是不大，挺小的。”

        又想起一直沉睡的威威，宵珏还以为他失了玩伴儿有点孤单，便问：“你想见见吗？比威威要可爱一点。”

        清月惊喜道：“可以见吗？”

        这种传说中的神兽什么的，他都很感兴趣。

        “到时候会来给你拜年的。”

        “啊？”清月一愣“给我拜年？”

        “每年都要拜见帝君的，今年多了小少主。”

        清月问：“是大朝会吗？”

        “不是。”宵珏解释说，“是年后，他们会上门拜见。”

        “有些神官负责凡间的事务，所以大朝会你会看到他突然出现又消失，然后又出现，反反复复的，这就是他每个凡间晚上都去办差了。”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情况在，所以年后大家才会互相拜访。”

        “上门拜访啊…”清月问“我要准备什么吗？”

        宵珏笑着摸摸他的脑袋：“你随意就行，不用太在意的。”

        结果到了今天，清月还没想好要怎么随意。

        他当将军的时候，也有人来给他拜年。

        他都是客气一番收下礼品，然后请他喝茶，稍微熟悉的朋友则会留他吃个饭，若是品级接近或是好朋友，隔天他还得还个礼回去。

        这方法在天上行得通吗？

        他在凡间是将军，在天上却成了类似凡间太子的存在。

        没经验啊…

        “新春佳节，凡周礼不须太过详。”

        宵珏见他纠结的很，便笑着说。

        耳边的温言软语掀起气流，有些痒，清月的心思一下就被拉了回来。

        抬手勾缠着宵珏背后的发丝，安静的抱着他。

        虽说礼数不用太周全，但总不能小家子气，他怎么也是宵珏的人，得给镧华殿争争脸面。

        新春大朝会少了不少繁杂的程序，神官也不用迎接帝君到来，他俩去的时候，宴席仅仅坐满了一半的人。

        白皎月是跟着金灼麟一起来的，这没什么。

        奇怪的是，雀颜河也带了一个人来。

        “怎么，只许你们成双入对的，我就不行了？”

        宵珏笑着摇摇头，没说话。

        “那我们可不一样。”白皎月摇头晃脑得意的说，“我们可是正经仙侣。”

        “没过门儿那都一样。”

        雀颜河又拿出了他的扇子，轻轻荡了下手腕，笑着说。

        “那怎么一样！”白皎月戳了戳金灼麟，瞪他一眼。

        金灼麟从善如流：“嗯，不一样。”

        雀颜河翻了个白眼儿。

        清月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的看向了宵珏，却不想正好撞进了他的视线里。

        成双入对的…什么关系？

        清月看不懂宵珏眼底的情绪，也不敢去解读。

        只觉得太过温柔，几乎要化成水将他没了进去。

        从心间冒出一股燥热，清月慌忙移开目光。

        “我和他住一起！”

        “我们也住一起。”

        “我晚上还和金灼麟睡一张床呢！”

        “我也和墨墨睡一起！”

        “你你你！”白皎月气的跳脚“我们还亲亲呢！你们肯定不行！”

        “怎么不行？”雀颜河笑起来，羽扇半搭在下颌上。

        白皎月倒吸了一口气，仔细打量着他身后的男人。

        听说他们两个认识不过七天，居然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吗…

        那人一脸冷漠，什么动静都没有，好像雀颜河说的那个同吃同住还亲亲的人不是他一样。

        “……”白皎月说，“神君威武。”

        雀颜河略一颔首，自然的接下了他这句赞叹。

        等到神官们大都到齐后，他们六人也去了自己的位子上。

        清月看着下方拉拉扯扯的两人，这才想起来问宵珏。

        “那人怎么没见过？”

        彼时雀颜河正捏着人家的下巴强行往里面灌酒呢，这幅画面落入宵珏眼中，下意识的挑了下眉，才与清月解释。

        “雀颜河前几天去凡间拐的人，叫昝墨。”

        “凡间的人吗？”

        “已经不是了。”宵珏说“昝墨生有神骨，到雀灵湖的第二天就飞升了，因为飞升前隶属雀颜河，所以现在算半个神官。”

        清月点了点头。

        天上的规矩并不比凡间少。

        凡间的人飞升上来，一般都在七重天往下，属于普通贵族。

        当然也可以试着走仕途当神官，只是可能性非常小。

        现在的神官绝大多数都是天生神仙，管辖着自己的诞生地。

        这种仙君神君，寿命悠久，法力深厚，基本没有被替换的可能，除非像前任司徒官沈轻那样猪油蒙心，要挑战天界权威，做些不三不四的事儿。

        还有一种神官，便是隶属于神官的半神。

        像各大神官的小宠，修炼久了也有飞升的机会，这种算是半神，比如镧华殿的威威，一旦化形成功，就是神官。

        因为它在化形前已经是天界的一份子了。

        昝墨这种和威威属于同一类，只不过天界出现人的概率几乎为零，才显得特殊。

        昝墨伸手捏住了掐着自己的手，轻轻甩开。

        神君似乎是生气了，转身坐下，自己闷头喝酒。

        清月莞尔一笑。

        三位好友里，帝君和苍乾神君都很稳重，唯独翀翯神君不拘小节。

        偏他还是这天界礼数最好的那个。

        笑完他又看见昝墨犹豫了一下，坐到了神君身边。

        “清月！”

        刚想和宵珏分享八卦，突然侧下方传来一声轻唤，清月看过去。

        白皎月正拿着一个盒子对他挤眉弄眼的。

        宵珏的注意力一直在清月身上，自然也注意到了，不等清月来问，便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

        “去玩儿吧，别跑太远。”

        新年怎么能拘着，自然是怎么高兴怎么来。

        清月拿下他的手，放在两只手里搓了搓，这才恋恋不舍的走了下去。

        白皎月笑着说：“青丘双绝上不上？”

        清月一愣：“你是不是疯了…”

        虽说新春大朝会就是各地各界出一个节目，轮着来表演，最佳者有奖励。

        可他们也不能为了奖励，在这儿暴露啊。

        瞒得过普通仙君，怎么可能瞒得过这些火眼金睛呢。

        “赢了可以向帝君提要求！”白皎月怂恿道。

        “那也不行，你就不怕神君把你抓下去？”

        “你是不需要奖励，我可需要呢！”白皎月神情陡然一变，可怜巴巴的说，“人家结婚想借帝君保佑呢，金灼麟都不听我的话了，人家在家里一点地位都没有…”

        “不可能。”

        清月想都没想直接戳穿他。

        就他那个撒泼耍赖劲儿，十个金灼麟都得被他迷昏了头。

        “真的！”白皎月说着，掏出一块石头，“我有证据的！”

        清月按住他，没好气的说：“我还不了解你？”

        这石头录的绝对是他逼着神君与他演的，专门给他做伪证来糊弄自己的。

        “哎呦！月下双子都死了，你总不能让青丘双绝也没了吧！”

        “去青丘再演不就行了。”

        白皎月见说不通，跺了跺脚：“你就说帮不帮我！”

        “你就这么想要奖励？”

        “你不懂啦，我只是想让金灼麟乖乖听我的话而已。”

        清月看了看他，无奈的叹口气。

        到底是什么事儿，神君还能逆了你的心意啊…

        很快，礼官宣布了下一场表演。

        宵珏端酒杯的手一顿，看向金灼麟。

        对方无奈的摇了摇头。

        青丘双绝献曲献舞。

        宵珏看着上场的两人，不动声色的掐了个诀。

        他们一人带着一个帷帽，半浮在空中。

        清月拨了拨垂下来的帷纱，轻轻吐出一口气。

        这帽子还是白皎月拿出来的。

        “我没有面具了。”

        “你傻不傻啊。”白皎月说“面具根本遮掩不了的，戴个面具就认不出来那都是话本写着玩儿的。”

        “那不带了？直接上场？青丘双绝光明正大现身？”

        “当然不！小爷我早就准备好了。”白皎月说着，拿出帽子，“带帷帽啊！直接把脑袋脖子挡起来，谁还认得出来啊。”

        看得出来，他准备的很用心。

        红色的薄纱上绣了焱字，自己那顶则是绣了淼字。

        清月沉默着给自己带好帽子，抱着琴上场。

        早就知道他不是一时兴起，没想到准备了这么久还不如不准备。

        盖住又怎样，一层纱布也挡不住神官们的神识啊。

        但是…

        宵珏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一直都没有单独为他弹过琴，这次就当是演练了。

        还能顺便帮白皎月拿到想要的，一举两得。

        焱公子舞技精湛，红色的帷幕像是有了生命，随着他舞动，偏偏又在即将露出那一张绝世容貌之前落下，叫人看的心痒痒，想掀起来一探究竟。

        淼公子更是琴技惊人，音色干净，绕梁婉转，生生用曲子为舞动的身影塑造了一个辉煌的舞台，叫人看不出假来。

        青丘的表演赢得了开场以来最热烈的喝彩声。

        白皎月自信满满的对清月挑了挑眉。

        稳了。

        清月微微一笑，附和了他。

        等到天色昏暗，宫灯一盏盏亮起来时，神官才宣布，获得一等的节目来自青丘。

        “青丘可有什么要求？”宵珏问道。

        白皎月立马跑出来，表示想要苍乾神君为他做一件事儿。

        宵珏笑着应下，戏谑的看向金灼麟。

        神君也很无奈，接住跑来的身影，坐下为他布菜。

        接着便是酒会。

        每年宵珏这个环节都一个人坐在上面观看，他又不参加，也不爱指挥这些，所以都很无聊。

        漫长的岁月里多的是无聊的时光，宵珏都习惯了。

        只是今年，明明也不参加酒会，心里却充满了喜悦。

        “这个酒看起来不错！”

        “唉，可惜了，那瓶好像更好一些。”

        “哇他们青丘的酒果然厉害，我都闻到桃花的味道了！”

        清月边看边说，兴致勃勃的拉着宵珏介绍。

        最后还不忘加上一句，肯定没有咱们的勿忘我好喝，明年咱们肯定是第一。

        宵珏笑着看他，总觉得哪里都好。

        若是天道允许，他想让时间走的慢些…

        无人注意到高位上，帝君额间的血玉逐渐变得深沉浓郁起来。

        大朝会一直进行到了后半夜，该有的环节都结束的差不多了，眼下两人只能在上面看神官互相聊天。

        下面闹得欢，清月有一搭没一搭的捏着宵珏的手，没由得涌起一股烦躁。

        想和宵珏回家，放放烟花，说说小话。

        宵珏看出他逐渐平息的情绪，想了想，凑过去问：“你想要什么？”

        方才顶着青丘的名号，奖励也只能落在他们手里。

        但宵珏却不愿意委屈了清月，第一就该有奖励，他想要什么都可以。

        清月微怔，扭过头去看他。

        这一下使两人的距离骤然缩短，清月几乎数得清他的眼睫。

        他有些慌张的对上宵珏的视线，心里却有一股力量不让他退后。

        “我？”

        “我的小少主不也是第一吗。”宵珏笑着说。

        拉着自己的那只手突然攥紧，宵珏注意到男人的突起的喉结浮动了两下。

        清月视线不受控制的描绘着他的容貌。

        长而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小巧精致的鼻子，还有淡粉色、沾了少许酒气、勾勒着美好弧度的…嘴唇。

        感受到他视线的停留，宵珏突然紧张起来。

        说不出自己的想法，他没动，依然笑着看他。

        两只交握手越来越紧，也不知道是谁的心跳的那么快。

        暧昧的气氛发酵起来，勾缠交汇的视线逐渐缠绵缱绻。

        突然一道充满敌意的气息传出，宵珏下意识蹙眉。

        清月吓了一跳，迅速和他拉开距离，不安的看着他。

        宵珏按了按额角，轻轻吐出一口气。

        怎么回事儿？

        白皎月绝对不是这样的狐狸，如此妖邪的气息必定来自那只逃犯。

        这不是他第一次从清月身上感受到这股力量了，最开始他以为，沾上的不过是青丘刚化形，状态还不稳定的狐妖的气息，前几天甚至现在，仔细想想，一定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你过来。”

        清月乖乖凑近一点儿，但也不敢像刚才那么近。

        他一定是鬼迷心窍了，才会…

        突然一只手按在了自己额头上，打断了他的思维。

        清月本想问怎么了，却见宵珏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他找到了来源，但拔除不了。

        清月本就特殊，人身里插满了各种妖魂的碎片，那只妖狐施加在他身上的力量全都被他自身的那块狐魂碎片吸收了。

        不是什么好东西，偏还拿它没办法。

        支撑起清月这个人的魂魄正是由这些来自不同种族的妖魂碎片组成的，一旦少了一块，后果不堪设想。

        宵珏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清月心里还记着方才的事儿，眼下也没有心情在意这个。

        看出他情绪不高，宵珏带着他提前回镧华殿了。

        清月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原本只是纠结于自己不够得体的举动，现在又因为宵珏不在意他自己受到了冒犯，还一心体谅着他，心里更难受了。

        一直到了榻上都是宵珏问一句他才吱一声，不然就不说话，自己在哪儿发呆。

        宵珏抬手招来一条丝绸。

        突然眼睛被蒙了起来，清月一愣，下意识去扯，却怎么也拿不下来。

        紧接着有什么微凉柔软的东西落到了自己唇上，停顿片刻便分开了。

        好像有什么在脑海中炸开，清月突然就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了。

        胸膛里仿佛敲响了战鼓，咚咚不停。

        但很奇怪，明明已经感知不到外界了，他还是听见了那句话。

        “给你想要的奖励，不要不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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