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天极宗是天下灵脉的根源。

        天极峰的制高点后是一处深渊，被称作雾海云天，深渊处据说有一眼泉眼，其中涌动着无止息的灵气，灵气上升氤氲升腾成灵雾，下沉蔓延入山体，渗流地下成为灵脉，就此蔓延整片大陆。

        雾海云天是禁地，但每隔五十年，烟波浩渺的灵雾就会漫溢出深渊，铺遍整个天极山脉，飞灵走兽遍布宗门，灵雾浓郁到一定程度时，便会开启大千秘境。

        而这个时候，天极宗便会召开仙盟大会，邀各宗宗主齐聚，合力开启四圣灵阵，打开秘境。

        祭坛就设置在天极峰顶，整个祭坛搭建的高耸入云，白玉铺地，鎏金饰纹，金碧灿烂，仿佛置身天宫。

        祭坛四角立有巨大的四灵雕塑，每一座都金碧辉煌、栩栩如生，楚薇盯着自己对面的那只朱雀，几乎要得尖嘴恐惧症。

        坛上用鎏金刻画了方位图，她被安排在中心区域，和其它宗门弟子代表按四象方位站定，而祭台中心是各位宗主。

        明澄长老遥遥坐在祭坛最外围，他是被弟子们抬上场的，脸颊干瘪，皮肤蜡黄，垂拉下来的眼皮几乎看不到眼珠。

        这样一个人，却是当今修真界活了上千年的木乃伊，当世唯一一个练虚期的修士，也是原书里，差点杀死季殷的人——当时季殷有软鳞甲护身，勉强保住一命。

        原书里，他并没有出现在这场大会里，唯一一次出现就是要杀了季殷，但不管怎么说，这改变目前来看是有利于自己。

        季殷就站在她斜对面，余光就能扫到。他面上微笑，一副温润有礼的模样，惹得其他宗门女弟子频频侧目，隐约间还能听到什么“不愧是仙君魁首”云云。

        什么仙君魁首，那都是我刷的！楚薇腹诽着，她直勾勾盯着雕塑朱雀尖细的嘴。自那晚以后，她便没再见过季殷，此时也不想和他有什么眼神交流。

        不过好在季殷似乎也没有注意到他，余光里他面向祭坛中央，还频频露出微笑，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欣赏美女起舞。

        而事实情况是，裴宗主穿着仪式服，在无规则的吟诵声中，挥动银色长剑，步罡踏斗，粗圆的背影毫无美感可言。

        楚薇自然知道他在等什么，原书里，在仪式的最后一步，裴宗主用了掺血的朱砂点剑，引出剑灵，他计划得逞。

        不过现在，他恐怕是要失望了。

        很快，仪式的最后一步出现了，裴宗主伸出食指，点上朱砂。

        楚薇不由屏住呼吸，按照那个计划，那朱砂里面掺的是自己的血，而自己的血，是不会引出剑灵的。

        随着沾着朱砂两指点上修窄清亮的剑刃，一道明亮的光柱直冲天际，脚下的四圣灵阵发出耀眼的光芒。

        直到白玉石台开始转动，楚薇才意识到自己成功了！

        阵法启动了！

        看着周围弟子陆续将灵力灌入镇内，她忙也想起自己的目的，当下运起灵力下地下的符文灌去。

        灵阵启动，灵雾如海啸般从深渊内涌出，雪白的雾浪翻滚着，以极快的速度漫溢过群山。

        楚薇远处此起彼伏的雾气，内心一阵狂喜。没想到自己两个任务都完成的如此顺利，但很快她想到了季殷。

        季殷呢？

        白玉轮台的转动，打乱了他们的方位，周围人影眼花缭乱，她找不到他在哪里。不过，这也没关系，就算找她，她也想好了怎么回答。

        她在心里默默琢磨自己的说法，然后转盘缓缓停下来，一切又恢复原样。

        她用余光看了一眼季殷，却见他似乎没有什么反应，至少面上仍然挂着平静的笑意。

        什么情况，难道他的计划也改变了？

        “啊——”

        就在她惊疑不定之时，一声女人的尖锐嘶喊震破耳膜。

        楚薇不可思议地扭过头，只见裴宗主手持的祭剑悬在半空，其上出现一个女人虚影，她挣扎着看想要脱离祭台，却像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牵扯住。

        “闻心！这是闻心的血！我的孩子！”

        她的声音非常尖利，简直如同钢针刺破耳膜，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这是剑灵吗？”

        “不是，那是个女人的魂魄！”

        人群起了喧嚣，裴宗主还在努力控制失控的配剑。

        同时，系统的声音机械响起，宣判了她的失败：[检测到宿主任务二失败，请尽快选择可选任务。]

        为什么？

        他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震惊，楚薇几乎是无意识扭头看向季殷，而看过去的瞬间，她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阳光金灿灿的热辣，季殷不动声色站在原地，垂着鸦羽般的长睫，唇角微勾，翘起诡异的弧度，笑容极为优雅愉悦。

        而在楚薇看过去刹那，那双寒眸一转，如鹰隼般锁定她，像是锁定不慎闯入陷阱的猎物。

        隔着巨大的喧嚣和嘈杂声，季殷看着她笑了。

        虽然他唇边常挂着笑意，但这个笑却和以往都不相同，这笑容里带着将人玩弄于鼓掌的快意，带着果然如此的了然，以及……

        他笑得开心而畅然，薄唇一张一合，几个无声的字吐出。

        杀了你。

        他笑眯眯看着她，像是恶作剧一般对她下了死亡威胁。

        太阳很大，晒得身上暖融融的，楚薇却觉得如坠冰窟，从内到外散发着寒气。她心脏跳得极快，死亡的威胁犹如实质向她压迫而来。

        她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又或者早就被发现了。

        在她怔愣的时候，有人已经认出了剑灵身份，那样貌分明是失踪多年的宗主夫人。

        宗主夫人竟然祭剑成为了剑魂？

        好的武器本就有灵，但武器之灵和剑主本人未必能合得来，所以说剑修想找到本命剑是很难。

        于是有心思歹毒的修士另辟蹊径，既然找不到匹配的剑灵，那就自己锻造一个。

        他们欺骗亲近之人，让他们自愿献祭魂魄，为自己量身打造武器。

        但这些都是仙门百家所不齿的阴毒手段，裴宗主身为天极宗宗主，想要一件趁手的武器应该不难，又为何将自己的妻子封印进剑内？

        祭台上乱糟糟一团，最后还是明澄长老出门才稳定局面，他说话的声音嘶哑粗嘎，像是百年未开口一般的生涩。

        “今日之事，天机宗会给出一个交代，秘境已开，各位去吧。”

        各派虽然颇有微词，但这时机确实不合适，秘境已开，底下台下观礼的弟子已经按捺不住了，此时先去打灵兽、进秘境才是正事。

        人群一哄而散，成群结队冲向云雾之中。

        季殷也转眼没入人群，消失不见。

        周围弥漫着浓郁的灵雾，并且雾气中开始出现各色诡异的闪光点，这是秘境寄生的前兆。所谓的大千秘境，就像是昆虫的迁徙，“它们”随着灵雾而来，也随着灵雾褪去。

        幸运的修士能捡到它留下的几枚“贝壳”，而不幸的修士则连带着身家性命被收割走，成为秘境的一部分。

        这时候的楚薇极度不安，她刚想联系裴闻心和棠梨，要命的系统却在这时发布临时任务：[临时任务发布：请于季殷之前得到青铜鬼章。]

        裴闻心之前嘱咐过她们，秘境开启后，要聚在一起商量下一步行动。

        但临时任务来的突然，季殷又跑得这么快，不知他是不是提前得到消息。她现在已经承受不了临时失败的惩罚。

        所以她几乎想也没想，立刻就向着系统指示的方向飞去。

        此时宗内不能够御物的禁制已解除，天上比地下还要拥挤，到处是成群结队御物飞行的修士。

        灵雾弥漫了整个天机宗，白茫茫一片中有着不明的光束在闪烁，偶尔能看到一些奇怪的动物飞行在半空，楚薇很小心地避开它们，在低空飞行。

        这次的地点很偏僻，她几乎是横跨了半个天极宗才到达目的地。

        远远的就能看到这个山头的亮光五彩斑斓，在宗门的秘境图谱中，并没有这一处，这表明这里正在生成一处新的秘境。

        未知的秘境极为危险，宗门严禁弟子擅闯，不过此刻楚薇哪里顾及得了这些，她小心地向着山顶走去。

        这个山头诡异而美丽，白茫茫的雾笼罩在碧茵草地上，远处乳白色的树林闪烁着诡异的彩色光芒，像布置到一半的会场，人却突然消失。

        原书里，青铜诡章是一个有灵之物，它会自己移动位置，如果不能立刻拿到，可能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她停在一片草坪上，地图标示的地点就是这里，可这除了几只低级魔物，没有任何东西，难道是在秘境里？

        就在她犹豫着上前时，一团白东西出现在余光里，楚薇转眸，讶然发现不知从哪窜出一头鹿。

        这鹿通体雪白，歪头看着她，一对鹿角如同漆黑的枝桠，向四方延伸盛放。

        楚薇谨慎地后退两步，那头鹿也非常机警，它犹犹豫豫踱步到一株结着红果的草丛前，侧头看了眼楚薇，快速低头啃一口。

        这一口下去，吞了一半的果实。

        这鹿磨着腮帮，眨巴眼看着她，嚼得津津有味。

        他们相距二十多米远，楚薇不太敢靠近，仔细观察之下，她却发现，这只华丽的吃货鹿不太对劲，它总是歪着头，而它招展的鹿角上似乎挂了个什么东西，随着她的咀嚼一晃一晃。

        小小的，方方的一个正方体。

        青铜鬼章？

        眼见那鹿吃完野果就要走，楚薇哪能放它走，情急之下，摸到怀里几根硬邦邦的萝卜，心里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她掏出几个白生生的萝卜，笑眯眯招手引诱：过来呀，过来呀，我这里有好吃的。

        那头小鹿果然竖起耳朵，歪头一眨不眨看着楚薇手里的那几根奇形怪状的萝卜，似乎很是眼馋。

        僵持片刻后，楚薇决定先扔一个过去让它尝尝甜头。

        她扔的很远，几乎到了那鹿的面前。那头鹿迈着蹄子，小心的往前淌了几步，见楚薇没有动作，一口吞下了那颗嫩生生的萝卜。

        很好！楚薇再扔了一个，这次的距离又近了一些。

        那鹿尝到甜头，小跑着又吃了一个。

        她正要扔第三个，却见那鹿突然四蹄一蹬，侧身倒下去。

        她的假笑僵住了。

        这个结果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原本她只打算拿食物将它引诱过来，再用捕兽网捕获，看到这样一步到位的情况，她的心情非常复杂。

        “你少弄些怪东西出来就是行善积德了。”裴闻心的话浮现在脑海。

        她蹲在鹿角旁，小心解开那枚黑绳穿过的章。它虽然小小的一枚，放在手心却非常沉，难怪那头鹿会被坠得歪头。

        东西到手，楚薇刚要起身，突然汗毛直立，危险的直觉让她下意识向旁边躲去。

        银白的剑芒贴着她身侧划过，无声无息截断了鹿角。

        轻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没有痛苦的死不好吗？”

        看到身后悄无声息出现的季殷，楚薇并不惊讶，她惊讶的是系统竟然没有提示。

        楚薇：你死了！这都不提醒我！

        系统：[这是任务失败的后果。]

        楚薇：“任务失败的后果？可我任务成功你也没奖励什么。”

        系统：[宿主借助能力，这些本就该做到。]

        楚薇现在没心情和系统理论，她后退几步，很快发现身后不远处便是个陡坡，如果一跃而下的话，大概率摔不死。

        似看出她心中所想，季殷带笑不笑：“你大可以试试。”

        楚薇自知今天没那么容易逃，她表情平静道：“季师兄想要什么直说就是，何必动手。”

        季殷笑笑：“你这么喜欢和我作对，怎么会猜不到我想要什么。”

        作对？果然他什么都知道，但是却一直不说，为的就是默默观察自己，等待自己露出破绽的时刻。

        既然他认定她在作对，那就没有迂回的余地，只能拼一把！她颠了颠手里的纹章，后退两步，勉强笑道：“听说这东西会自己跑，不知道是不是——。”

        话未说完，她猛地扬起胳膊，将手中之物向着陡坡抛出，接着扭头向侧方位开跑。

        余光中有一道身影飞掠而去，奔跑中她顾不得身后会不会出现一刀，快速掏出传送符，默念咒法。

        手指碰到符纸的刹那，她突觉漫天杀意自身后袭来，可她还来不及躲，只觉身体像被一股大力推着飞到半空。

        楚薇在草地上连滚几圈，天旋地转的模糊人影过后，剧烈的痛感自胸口传来，腥甜的气息涌上喉头，她不自觉呕出一股鲜血。

        冰凉的手掌轻易扼住她纤细的脖颈，季殷的刻意压低的声线轻缓而危险。

        “你觉得你很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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