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肆

回到家，安顿好毛球，我开始挽救我的西装外套。

        一边洗，一边忍不住回忆刚刚所有的片段。

        想来想去，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他的牙真白。

        那么昏暗的灯光，看不清他的五官，但那口白森森的牙，没法忽视。

        还有就是，他的声音真好听。

        临近春节长假，加上积攒的加班调休假，我能休息半个月。

        我兴冲冲的回到家里。

        爸爸不在家，偌大的五层别墅里，只有妈妈和欢姨。

        欢姨是妈妈的远房亲戚，勉强算妈妈的表姐。爸爸回来以后，欢姨就来家里做了保姆。

        晚上吃饭，爸爸还是没回来，我有点奇怪，悄悄到厨房问欢姨。

        欢姨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安慰欢姨：“我也是大人了，家里的事都可以跟我说。”

        欢姨犹豫了一下，看看外面。

        我心领神会：“我妈在抄佛经。”

        欢姨放下心来，叹了口气。

        “你爸爸在外面，还有一个家。”

        我愣了愣，一时接不上话。

        其实，我是有心理准备的。

        这些年，我爸的生意越做越大，顺风顺水。他是一个观念传统又保守的人，这么大的家业，没有儿子继承，对他来说，是一个必须弥补的遗憾。他回到我妈身边的时候，我妈已经过了育龄。那时医学没有现在这么发达，医疗手段不多。加上那时我爸事业刚起步，也没时间去考虑这些。等到我爸对于要一个儿子已经成了执念的时候，我妈都已经更年期了。

        我想过，也许我爸哪天会给我带个弟弟回来。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彻底，直接另起炉灶了。

        对于我爸，我没有太多感受。

        他需要我做到什么程度，不触碰我的底线，我都尽量满足他的要求。

        只是我心里很早就清楚，如果价钱足够吸引，他会毫不犹豫的牺牲掉我。这也是为什么我不愿意留在他身边的原因。

        保持适当的距离，对我来说，才是更安全的选择。

        只是对于我妈，她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吗？

        我叹口气，安慰欢姨。

        “欢姨，我爸那个人，你放心。在外面怎样都好，也不会跟我妈离婚的。你就安心留在家里陪着我妈吧。回头我跟他谈谈，给你涨工资。现在什么都涨价了，你也不容易。”

        欢姨欢喜的点头。

        我慢慢起身，上楼回自己的房间。

        父母的卧室在三楼，我的在四楼。

        虽然有电梯，但我还是喜欢爬楼梯。

        经过三楼的时候，我把拖鞋提在手里，尽量放轻脚步。

        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去安慰妈妈，暂时不想面对她。

        回家三天了，我爸没露过面。

        妈妈也就在一天三顿饭的时候露个脸。

        眼看除夕临近，我换了一身衣裳，开车去了爸爸公司。

        前台看到我，脸上的慌乱根本没想掩饰。

        我微笑着点头打招呼，没有说话，径直往我爸的办公室走去。

        敲门，推门，我一气呵成。

        情况比我想象的好，外室和儿子都不在，只有我爸一个人。

        看着陷在大班椅里那个肥硕的身躯，我拼命克制住心底翻涌的不屑和鄙夷。

        “爸，我回来几天了，你也不回家。”

        我的语气，是向父亲撒娇的女儿。

        看到我爸的肩膀微微放下，我知道预设的谈话方向是正确的。

        “我知道到年底了，厂里事情多。但是身体也重要啊。再忙也要回家喝点汤，吃吃住家饭。虽然味道平淡了点，但这才是对身体有好处的。”

        爸爸听了我的话，半晌没有搭腔。

        “妈妈今晚亲自下厨，煲了无花果杏仁猪展，又甜又润，您回家喝一点吧。”

        “哎……”爸爸叹气。“不是我不愿意回去，我一回去吧，你妈要么吵，要么不理人，真的让人憋气。”

        “相互体谅吧。您工作忙，我知道。只是有些事情，妈妈接受需要一段时间。您也体谅她一下吧。俗话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奶奶在世的时候经常说，幸好娶了妈妈，旺财又旺家。您想想，奶奶那么厉害的人，会看错人？”

        爸爸看着我，陷入了沉思。

        半晌，他抬起头，问我：

        “你知道了吧？”

        我点点头。

        “你……”

        “我只能装作不知道。我不想给您压力，但我也不能伤我妈的心。所以，您就当我不知道吧。”

        爸爸如释重负的出了口气，脸上带了点笑意。

        “跟你妈说一声，我晚上回家吃饭。”

        我也笑，又跟爸爸寒暄了两句，这才离开。

        晚餐吃的味同嚼蜡。我们一家人，各怀心事。餐桌上的氛围冷静而克制。不过，爸爸愿意回家吃饭，这也算是一个进步吧，其他，慢慢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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