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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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利刃般的寒风,送来了四年级上学期的期末成绩。
卷子是百分制的,领到数学卷子的夏梨只是匆匆看了眼,就趁着郁辞珩上台领试卷的功夫,小手一团,把试卷果断塞到了桌洞里。
救命——就很离谱。
36分…成绩是不是写反了啊。
台上的郁辞珩接过试卷,红艳艳的100分。
夏梨白嫩五指绞在一起,思绪翻飞。不能让阿辞看到。
数学老师笑盈盈地夸奖他:“郁珩同学,不止数学满分,其他科目也都是第一名,大家要像他学习。”
一片惊叹,鼓掌声回荡在教室里,他一一扫过去。眼角瞥见夏梨亮晶晶的眼神,他唇角向上弯,得意与骄傲都写在脸上。
回到座位上,郁辞珩偏头问:“你试卷呢?”
夏梨心头一紧,立马趴在桌面上,用身体挡住桌洞:“阿辞,校庆是在这周吗?”
“我可能有点事,不一定能去看你表演了。”
为了庆祝建校五十周年,菁华决定在奉渊大剧院举办校庆活动。
三部门参与热烈。
其中四年级八个班,合计精挑细选出一批优秀学子,举行音乐表演。除了专业的指导老师,还特地聘请了两位著名指挥家作为乐团指挥。
毫无意外,郁辞珩被选中了。
她明明一早就记在了日记本上,现在却明知故问。
郁辞珩一看就知道她在故意岔开话题。但突如其来的坏消息,还是令他压下唇角,呵斥:“夏梨!”
夏梨下意识望过去,她知道,阿辞不开心了。
于是,急忙把话补全,声调低到几乎听不清楚:“你保证看了试卷后不生气,我一定会到场。”
郁辞珩还是板着脸,但眼睛亮起来:“我不会生气。”
夏梨闻言,忐忑不安地搓了搓小手。天气寒凉,郁辞珩伸手把一边的窗户缝合上。
夏梨垂眸,从桌洞里掏出那张被自己团成纸团的数学试卷,慢吞吞递给他。
男孩睫毛长而浓密,卷翘的弧度也刚刚好。
他低眼把皱巴巴的纸团摊开,每一处的骨相无可挑剔,侧脸轮廓有着超出这个年龄孩子的标致,依稀可见长大后是怎样一张华丽矜贵的面孔。
夏梨眼巴巴地瞅着他,心提到半空中,犹如下一刻就被从头顶落下一把锋利的大砍刀。
郁辞珩的脸色比她想象中的更加糟糕。
他嗓音冰冷冷的,没有笑:“我现在不是在做梦吧。”
很显然,36分还是令他不可置信。
夏梨被他的直白一噎:“我很努力了。”
她上课已经很少分神了。
课下也会提前把作业完成。
这次语文和英语,她每门都考到了九十分。
她越想越委屈:“而且,你说了不生气的。”
郁辞珩平复了下呼吸,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平静柔和些:“来我家,和我一起补习。”
他小脸淡淡,夏梨不太看得出其中的情绪。
但心里惴惴不安,隐隐读出了一种嫌弃的感觉。
她想让阿辞笑,但又不想对郁辞珩撒谎,只能如实说:“可我最近没空。”
果然,郁辞珩抬起脸,匪夷所思道:“有什么事比你的成绩还重要?”
他皱眉。
严重怀疑夏梨在逃避学习数学。
毕竟,这几年相处下来,夏梨的偏科程度,他心知肚明。
她安静了一瞬,又低下头去:“反正是很重要的事。”
即使长大了些,但这颗漂亮的茶色脑袋还是一如既往的固执:“有多重要?”
夏梨轻轻道:“以后你会知道的。”
郁辞珩对她的缄默困惑不明,但拉不下脸来去问。只能任由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冲击着他,心里怅然若失:“好啊,那你就一直当个笨蛋好了。”
夏梨没应话,但是小少女心思敏感,眼眶一阵酸涩:“…”
她不用细想。
也明白,郁辞珩这回是真的嫌弃她笨了。
-
周日下午一点,校庆仪式准时拉开帷幕。
上半场是校长、校友会会长等一系列人物不断登场发言。四年级的表演作为下半场的开场节目,在乱糟糟的后台,孩子们手忙脚乱的收拾着自己的衣着发型。
在主持人的倒计声中,手持各色乐器的同学陆续上台。
紧随其后的郁辞珩模样最为清隽,小小年纪穿着黑色西装,打着白色领结,就足够惹眼。
今天演奏的曲目,尽管之前已经练习了无数遍,他还是有点紧张。
但一般人很难看出,毕竟他阔步昂首,嘴角平直的弧度和场下坐着的郁青言,如出一辙。
坐在钢琴旁,他还是没忍住往台下多看了几眼。
父母身边空了一个位置。
那是他恳求母亲,留给夏梨的位置。
她没有来。
她都答应自己了,居然没有来。
郁辞珩脸色变了变,一股无名之火涌上心头。
这个年纪,少年还不理解。比起气愤,他心里更多的是惊慌与无措。那是一种潜意识里害怕被丢下的慌乱感,一刹那的晦涩与难言晃过他心间。
一切准备就绪。
男孩修长十指放在琴键上,随着节拍,行云流水的开始弹奏。
游刃有余的表演赢得了满堂喝彩,持久而热烈的掌声在礼堂里经久不息。
卫舒君也来了,甚至在后台,为他献上了一束百合花。
郁辞珩耷拉着眼皮,唇角强扯起一抹弧度,淡道:“谢谢。”
郁青言很不满意他的表现。
无论台上的走神,还是台下的敷衍。
郁青言一番狠批后,车内的空气陷入静默。
尹静婉坐在副驾,时不时用余光观察着后座的丈夫和儿子。
郁青言说了个地址,是他最近刚入手的房产:“去西江公馆。”
郁辞珩冷着脸:“我要回家。”
话音甫落,尹静婉和郁青言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到他身上。
最终还是尹静婉出面缓和:“我们先去西江公馆,你爸爸最近刚收了其中几栋,若是你也觉得不错的话,我们过段时间搬过去。”
郁辞珩抬眼:“为什么要搬家?郁宅不好吗?”
他不想搬。
西江公馆,他听班里的同学讨论过。
新开发的上佳地段,光是报价便是让奉渊的房价抖三抖,但是离学校很远,更别提郁宅了。
尹静婉委婉道:“阿珩,郁宅很好…”
她还没说完,郁青言便冷漠接话:“没有一些拖你后腿的人,就更好了。”
他的声音不高,但讽刺意味十足。
郁辞珩甚至不用酝酿思量,勾下脚趾头就知道,这个拖后腿的人,指的是谁。
尹静婉翻来覆去地想要在脑海中寻找个合适的话题,打破这父与子之间沉闷而紧绷着的氛围。
还没等她找到,郁辞珩先不要命了:“郁氏家规第三十一条,给予孩子恰当的尊重会使家庭氛围更好。”
气氛微妙,尹静婉尴尬地冲着丈夫笑了笑。
郁青言看了她一眼:“…”
郁辞珩心有惧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但有尹静婉帮衬着,他表面装样的双手环抱,把嗓子眼里的话一股气说完:“不在我面前说我朋友的坏话,也许不是很难。”
陈述语气中,声音散漫。像是在轻飘飘地说:我跟你拼了,来吧。
郁青言扬眼望向自己儿子。
郁辞珩鼓起勇气回盯他——无形的控诉。
尹静婉同样偏着脑袋,不避不让地瞅着郁青言。
被来自副驾的视线一通警示,郁总破天荒地没有追究下去,只是动了动唇,面无表情的抛出一个惊天退让:“先回郁宅。”
郁辞珩知趣地哼了声,别过头去。
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眼假装闲淡的小少爷,别说,还真有两把刷子。
-
等夏梨气喘吁吁地赶到剧院,校庆已经举行到一半了。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从严密安保的眼皮下溜进去。只能巴巴地在剧院门口守着,等郁辞珩出来,第一个上前祝贺他。
然而她并不知道,郁辞珩表演完节目后,简单收拾了下,就被安排从员工通道离开了现场。
穿着菁华校服的孩子们,陆陆续续从门里走出来。
直到五点整。
她也没在人群中,看到那颗金灿灿的脑袋。
夏梨垂头丧气的从公交车上下来,走进梨花巷。
2号楼门口的石阶上。
少年换了白色棉服,很安静的坐着。青涩优越的下颌线中带着几分冷冽,茶色的发丝被光同化,赏心悦目的泛着明闪。
是阿辞——
夏梨打了褶的眉头舒展开来,一路逆风小跑着挥手:“阿辞!我在这!”
迎着光看清来人,蜂蜜色泽的眼睛里,情绪滚涌。
带着毛线帽的小少女加快速度,兔子一般柔柔扑抱到他怀里,揽着他的脖颈,在他耳边轻糯糯地喊:“阿辞——”
一定的冲击力袭来,郁辞珩怕她受伤,腾出一只手虚虚揽住她的肩膀。
她开心极了,凑近到郁辞珩脸边,小声问道:“阿辞,你是在等我吗?”
女孩子身体轻盈纤弱,说话时鲜活可爱,偶尔纷乱的呼吸不经意打在他脸边。
郁辞珩本来平稳的心跳在这一刻蓦然凌乱起来,薄瘦脊背紧绷,脸颊与耳尖都染上淡淡的绯红。
他倒没有直接推开,只是抿了抿唇,红着小脸换了个话题:“夏梨,我要倒了。”
夏梨连忙从他怀里撤出来,喜笑颜开地看着他:“对不起,见到你我太开心了。”
哪有女孩子这么直接的。
真是个不懂矜持的笨蛋。
他轻咳了两声,尽力绷住眼底的笑意。
夏梨在他身旁坐下来。郁辞珩直起身,没有立即整理被她扑到而变乱的衣襟,而是目光锁着她:“为什么没有来?”
他太在意今天表演的时刻她不在。
以至于连晚饭都吃不下。
夏梨垂下头,她没有对郁辞珩失约过,此刻心里愧疚发闷,不自觉地握紧了小手。
郁辞珩哑然看她。
他想,好在她还是欢喜见到自己的。
现在,只要理由合适,原谅她也不算难事。
夏梨绵软地开口解释:“阿辞,对不起。”
“今天赶到剧院,校庆已经开始了。他们不让我进去,但我发誓,我是真的很想看你表演,而且相信你一定发挥的很好。”
她没说自己等了一下午。
只是很诚恳的表示遗憾与抱歉。
郁辞珩弯了弯唇。他就知道,夏梨一定会来。
他想弄清楚夏梨迟到的原因,“你下午去做什么了。”
夏梨讷讷顿了下,扭过头不敢看他。
女孩子毛线帽边的白色毛球扫过他的鼻翼,痒痒的。
郁辞珩下意识摸了摸,还是气到了,话里多了分微不可察的恼怒:“你不是说和我没有秘密吗?”
她头低了点:“这不是秘密。”
郁辞珩盯着她小巧的侧脸,反应了会。
“只有我不知道。”
他说这话时,声音低闷。像是枯枝残叶下的流水,带着几分赌气,嘴唇抿得死死的,一向白削的脸蛋因为怒意而变得更加苍白。
夏梨心虚地瞟了他一眼:“…”
郁辞珩气得差点跳起来,终究还是顾忌形象,从石阶上起身,恶狠狠地开口:“夏梨,你怎么敢?!”
夏梨赶紧拉着他的衣袖,见他真的生气了,哄道:“不是,你别生气啊——”
郁辞珩没挣脱她的手,眼神冰冷。
她咬着嘴唇,几经犹豫,怯怯道:“我去练跆拳道了。”
她不是说周末腾出时间,是为了更好地练习芭蕾吗?
简雪阿姨是全渊城数一数二的芭蕾舞者,他以为夏梨会因为母亲的优秀有压力。
…
所以,她最近老喊着腿疼脚疼的,经常犯懒,还动不动拉着他说好累好困。
是因为,跑去学跆拳道。
郁辞珩眼里的冷意慢慢沉寂。
她又说:“我之前和你提过一次,你说危险。所以我就先和静婉阿姨说了,这不算秘密。我也没有骗你。”
郁辞珩沉默了会,问道:“为什么要学这个?”
跆拳道,对女孩子来说,很辛苦。
他眼里的夏梨,纤细瘦小,细皮嫩肉的。根本不适合学这种拳打脚踢的功夫。
她应该被人捧在手心里保护。
女孩的眼眸晶亮,说出的话令郁辞珩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我得保护你,一辈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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