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抓贼

【实火】《论茶农孙氏反抗阶级压迫的始末》（手慢无）（已加精）

        ——新学期，菁华贴吧里最火的讨论帖。

        一楼匿名人士大略描述了孙嘉帆的挨揍过程，把这件事放大为两人在校外矛盾的延续，并且放了一张模糊的，很大概率是偷拍的，孙嘉帆的出院图。

        2楼：“1楼信息量太足！这郁珩有点东西啊。”

        3楼：“你们家都没连网吗？听说孙嘉帆心理创伤严重，不敢再回菁华，只好转去别的地方上学了。”

        4楼：“他活该，老色狗了，感谢郁珩做了我不敢做的事！”

        5楼：“郁家可真是一手遮天啊，郁珩把人打得都到整容医院挂号了，照样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学校里…”

        6楼：“资本当道，咱们老百姓一点活路都没咯…”

        7楼：“嘘！楼上瞎说什么大实话，小心你号被封！”

        ……

        路人带刺的字眼如冬日冰凉的雨滴，渐渐汇集成溪流江河，涌入帖子的评论里。

        夏梨长吁一口气，在好的评论下通通回了个加1，才退出讨论页面，看到下面紧跟着的几条帖子。

        【每日一问】屠龙少女，今天——还活着吗？

        她点进去，呃…居然还挺多人评论。既然看到了，她便随手评论了一句：安好。

        …接着往下翻。

        【不怕死投票】既生郁何生檀，物理竞赛的名额终将花落谁家？

        …投一下吧，郁珩居然是b选项。

        【竞选冲！】校草必须是檀泽生啊啊啊啊啊（郁珩的支持者gun）

        她左顾右盼了两眼，脑袋都快扎到桌洞里去了，把郁辞珩的图片过目了一遍又一遍。

        这些人明显作弊。

        檀泽生的都是高清大图，到了郁辞珩这里，放的图片像素低就算了，连个正脸都没有。

        他这张脸，郁家差点给上保险了。初中春游，还有星探给出了高价，不死心追着老师问，这孩子对演戏有没有兴趣。

        结果，郁小少爷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用眼神发出了“滚啊，就凭你也想用金钱玷污老子的灵魂”的不屑。

        夏梨垂着甜甜的杏眼，有点走神的笑了。她很果断地，在最上方的二选一中点了郁珩的名字。

        刚看到他名字后那个扎眼的49，就被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了一跳：“夏梨？”

        夏梨惊恐抬眼，檀泽生刚打完球，额上一层薄汗，心情挺好的样子。

        他笑道：“在看什么？”

        “…”夏梨睫毛颤得厉害，很快的把手机关屏，塞回了桌洞里，“没…就回个短信。”

        “是吗？我看到你投票了。”这这这…被人当场抓住小辫子。夏梨分辨不出他的心情，立刻心虚起来，脸颊微红。

        她明亮的眼睛闪了闪，头更低了，声音微弱：“…我不是故意不投你的。”

        檀泽生点点头，似是思考了两秒：“那你重新选。”

        “啊？”夏梨先是茫然的抬眼，理解了他的要求后，唇边的弧度勾了又落，好一会儿才实话实说，“可…只能投一票…”

        檀泽生和她对视了两秒，目光在她脸上探寻了会，懒懒笑了，在她身边坐下来：“如果你有两票呢。”

        他腮帮子微动，特地加重了“如果”两个字。

        夏梨舔了舔嘴唇，很认真地在脑海里思索如何解决这个并不存在的命题之时，檀泽生已经被数学课代表喊了几声，站起了身。

        小女孩还在纠结，他笑了下，逗她：“其实，我刚才没看到你投的谁。”

        夏梨：“…”

        没等他走出两步，夏梨鼓了鼓腮帮子，在座位上喊住他：“我这还差点票，能借你手机再投一票吗？”

        檀泽生：“…”

        -

        郁董事长病情好转，郁氏重回云端。

        郁青言为了解决了孙嘉帆这档子事，随手捐了一座图书馆。郁辞珩因校内施暴一事记了过，虽说是义务劳动两周就可抵消的那种。尽管学校里流言蜚语不断，这场闹剧中也只能戛然而止。

        不少人含沙射影地啧道，即使郁辞珩把天都捅穿了，郁家也早已在女娲那注册了svip的会员专享权，顺道把补天石也给一块带来了。女娲不补天也没关系，反正砸下来的都是郁家的钱。

        五点半。放学铃敲响，人群一窝蜂地往外冲。

        菁华学生虽多为寄宿生，但校周围商圈诸多，生意异常兴旺。

        临近傍晚，学校后街的夜市已经张罗出摊，小商小贩们都在热情叫卖着。最近几家小吃店上了本地的美食栏目，附近的学生都慕名而来，高峰时段，到处人满为患。

        郁辞珩无声插着兜，穿梭在拥堵的人群中。他眉眼精致出挑，浑身上下是堂而皇之的名贵，与喧嚣的人间烟火气属实不符。

        他身边的短发女生，皮肤白皙，内勾外翘的丹凤眼，英气又妩媚。像是自带聚光灯效果，路过的学生眼观鼻鼻观心，止不住的窃想，这两人气质和场子如出一辙的高高在上。

        一向活在众人艳羡目光中的郁辞珩此刻眼皮子也懒得掀，眼角眉梢吊着的那点不耐，把“我这么高贵，身边人不配”无所畏惧的都展示在脸上了。

        卫舒君手里拿着刚买的棉花糖，凑近些，笑着说：“阿珩，过些天凌思卓的生日，你去吗？”

        两人类似捆绑商品般被齐齐观望，郁辞珩迷之反感地蹙眉。他冷不丁地朝一边缩了缩身子，很给面子地露出个假笑：“我不感兴趣。你去了，帮我祝凌思卓开心。”

        纵使郁辞珩拒绝了，但始终端着一副沉稳平静的架子，卫舒君也没看出什么端倪。

        她略带失望地掩唇。

        一阵绞尽脑汁，她又提起大部分男生都会感兴趣的项目：“我听说是在游轮上举办，还挺有意思的，对吧。”

        郁辞珩没说话，眸光动了动，落在了一处。

        开春的季节，万物复苏。

        不远处，梨花一匝匝开满了枝丫，纤巧的黄色花蕊中，晶莹的水珠发着微光，阳春白雪的盛景，在料峭清风中摇曳。

        郁辞珩心脏一跳，突然忆起那年春天。

        梨花纷飞，小少女站在亭下，垂着水眸，葱白小手细细给他剥去橘子上的丝络。

        然后，殷切又渴望的抬眼，希望他吃一口。

        他每吃一口，她眼底的欢喜便增添一分，仿佛他做了件了不得的大事。

        他曾经拥有她全部的注视与温暖。

        见郁辞珩沉默不语，迟遇歪着头，笑嘻嘻道：“游轮是初中他小叔叔送的礼物，阿珩都玩烂了，我们借来装装排场。”

        卫舒君脸色微变，下意识地仰头看他，少年眉目很深，脸色寡然。初中的事…她却到现在才得知。

        一旁的温褆忍不住嗤笑：“穿个龙袍就能当太子了，省省吧你！”

        迟遇：“…”

        几个人顺着人流往前走，路面一阵躁动。

        卫舒君不知被谁推了两把，一个趔趄向后倒在郁辞珩肩上。他身体毫不留情地的避开。

        卫舒君尴尬地稳住身子，看见少年抿紧了唇，侧脸冷峭。

        夏梨灵活地拨开人群，手里还拎着半袋黄澄澄的砂糖橘。

        她一双杏眼明亮执着，粉软的唇一张一合，用另一只手前方跑路的矮个子男人。

        “让一下！麻烦让一下！”

        “站住！小偷！抓小偷了！”

        后方回荡着少女清亮如泉的嗓音，郁辞珩听到后，眼眸沉沉，腿脚似乎都不听使唤了，愣在当场。

        一个贼眉鼠眼的身影气喘吁吁从身前跑过。

        路过一家车摊面店，夏梨轻巧的穿过桌椅，“不好意思啊，打扰了…”

        贼眉鼠眼的男人净往人堆里钻，杂七杂八撞翻了不少物件，夏梨伸手掏出个橘子扔过去。

        ——啪。没砸中。

        汁水溅了一地，她略微心疼地嘶了一声，眼尖的扫到面摊里勾着头，正往外看的师傅，他手里半截擀面杖顿在那儿。

        她直接抢过，喊了句：“让开！”

        道路两旁人速度躲闪，擀面杖“砰”——精准砸中小偷男的后脑勺。

        他受疼摔倒在地。夏梨粲然一笑，比柑橘汁水沁出的甜美更甚，“帮我抓住他！”

        少女边跑边喊，像是一团燃烧的云光。

        眉眼绮丽，耀眼又生动，任谁看了，心肝都要颤上一颤。

        刚买完烤冷面的凌思卓，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看到飞奔而来的夏梨，卧槽了声，接着一个屁股蹲重重坐在小偷身上。

        小偷愣了，突如其来的巨压唤醒了他的痛感神经：“啊——痛——”

        夏梨把他口袋里的钱包掏出来，看着小偷被凌思卓健硕的身躯压得面目狰狞，眼眸赤红，想笑又气不过，狠狠踹了一脚，“活该！让你偷东西！”

        接着看向凌思卓，下巴一扬，倩声道：“谢了啊。”

        凌思卓改把人按着，笑着打趣：“女英雄，你不屠龙，改抓贼了啊。”

        见人反抗不得，夏梨也松了口气，彻底放下心来：“少贫嘴了，他偷了我同桌的钱包。”

        凌思卓憨厚地挠了挠头，又叫了两个男生，自告奋勇地要把人送去警察局。

        他走前，还不忘喜笑颜开地喊夏梨来参加自己的生日聚会，并偷偷俯在她耳畔，嘚瑟私语说他还叫了郁辞珩一并来。

        见他祈盼的小眼神，夏梨面上不好推拒，只得点着小脑瓜，敷衍地应下来。

        她心想，先答应下来，去不去谁管得着呢。

        等送走他们，繁茂的树枝下，少女扶着枝干，弯下腰轻轻喘气。她卷发披散在肩头，干净的校服蹭的都是灰尘，她后背汗津津的，小巧的额上汗珠往下滑。

        有人走上前来，挡在她跟前，细语轻慢道：“屠龙少女，业务还挺繁忙。”不仅忙着对付他，还得抽空献爱心。

        熟悉的声音，夏梨无法自控地抬眼。

        少女胸腔还在起伏着。漆黑的瞳，漂亮到讶人。

        郁辞珩双手环抱在胸前，眉眼清浚，歪头轻笑着。

        她环视了一圈，眼神在拿着棉花糖的卫淑君身上顿了一秒，接着站直了身体，目光闪躲了两下，不再看他。

        她很少这般沉默，郁辞珩薄唇抿了抿，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脸上的戏笑也淡去了几分。

        檀泽生追上来，对着她说：“你还好吗？”

        男人的五指搭上她纤细手臂，少女小脸轻扬，浅浅一笑。

        两人碰触地如此自然，碍眼至极。

        郁辞珩唇角的弧度骤然滞住，脸部线条生冷，一双浅淡的琉璃眼沉寂，像是深不见底的漩涡。

        夏梨毫无痕迹地避开他的搀扶，小声说：“没事，你的钱包。”

        檀泽生笑着说：“谢谢。”

        郁辞珩想起刚才自己自作多情的留恋与幻想，心中顿时萦绕着无尽的酸涩与嘲讽。

        “原来…大名鼎鼎的檀泽生也会让女孩子帮忙。”他按捺着怒气，“我还以为，你无所不能呢。”他用叹息般地语气轻晒，脸上带笑，可声音却冷得如数九寒冬，不见一丝暖意。

        话里的挑衅太过明显，檀泽生顿了顿：“你是？”

        很少有人不记得他。郁辞珩愣了一下，语调稍抬：“郁珩。”

        “原来是你。”檀泽生皱了皱眉，嘴唇阖动，“人都需要朋友的帮助，我也不例外。”

        郁辞珩嗤了一声，挑眉：“是吗？”

        话落，他上前一步伸出手心，试图挂上一个友好善意的微笑：“既然如此，我们做朋友好了。”

        檀泽生不解道：“为什么？”

        郁辞珩抬眸，唇角弧度向上，低声道：“你应该不会和朋友抢竞赛名额吧。”

        他话一出，其他人错愕的瞪大了眼。夏梨满脑子问号的同时，紧张得直吞口水。

        不是吧，咱就是说，这两虎还没开始争，你就玩上推拉战术了？

        他倒能屈能伸，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茶色的眼瞳神采淡然，若无其事的口气像是孩提在讨要一个普通的玩具。

        不出两秒，檀泽生打量了一眼他的手，不紧不慢地说：“抱歉，我不随便交朋友。”

        其实，同为资优生，他在开学典礼上，就已见过这位赫赫有名的郁家少爷。

        他站在高台之上发言，清隽少年坐在后侧。

        明明都穿着一致的衣服，可他姿势松垮地向后靠着，像坐拥万代的年轻王者。

        一经对视，光影里的少年轻扬眉梢，无声笑了起来。他在笑，眉宇却阴森盯视着自己，每一个眼神都不怀好意，仿佛地狱恶鬼，用钩子钳制住了他的脖颈。

        他从未有过这种类似的感受，心里登时没底。

        直到下了台，后背还凉飕飕的。

        也许从那时起，他对这位赫赫有名的郁少爷，就有了不好的观感。

        郁辞珩怒火直冲天灵盖，脸色一刹那阴沉下来。

        夏梨站在檀泽生身侧，她清楚地看见，郁辞珩收回手，眸中染上一层愠怒，随即周身的空气变得阴森。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是数十年来，郁小少爷第一次当众被拂了脸面。

        檀泽生又说：“竞赛名额，希望我们公平竞争。”不知有意无意，他特意加重了“公平”二字。

        郁辞珩脸色难堪到极点。

        夏梨凝噎，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了两圈，葱白手指小心翼翼住檀泽生的袖口，打哈哈地编出一个理由说：“檀泽生，我橘子还没付钱。”她晃了晃手里拎着的橘子。

        “我们走。”檀泽生颔首，嘴角隐约露出一点笑。

        卫舒君看了郁辞珩一眼。他面色凌厉，死死看着对面的两人，一刻也没挪开。

        少女眼波温柔流转，肌肤白莹莹的，像是一掐就能碎的嫩豆腐，眼下的小痣更是让她的美貌无端动人。

        她的声音和婉动听。在三月末，比漫天的梨花还要缱绻潋滟。

        郁辞珩一言不发，浅色眸子森冷。看都不看自己，却对着他笑。他长得跟个冕花螳螂没区别，个子也没自己高。

        周遭声动沸腾。

        叫卖、嬉笑、咀嚼、不远处学生打闹着，梨花从枝头轻舞坠落，世界纷繁又喧嚣。

        可是，好安静。

        仿佛开启了虚幻特效，眼前这二人远去的身影，亮如刺眼白光。

        郁辞珩眼底的光暗下去，他分不清胸腔里涌动着的到底是耻辱，愤怒，还是失落。

        迟遇看着不动声色的郁辞珩，愣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敏锐地感知到这位小少爷，现在心情是一落千丈。

        如果眼神有声音。

        迟遇福至心灵。

        郁辞珩此刻应该在想，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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