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出租车停在路边，司机示意陈缙泽立即推门下车，他不方便在这里停靠太久。

        在陈缙泽下车以后，司机立即开走了车，毕竟这里并没有停车位，而且离路口也只剩下大约几十米的步行距离。

        正当陈缙泽朝前走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周围并没有跟他一样站在街上的人，经过这里的只有汽车。

        红绿灯轮回更替，车辆从路口驶过，来往不止。

        没有公共长椅，也没有任何遮蔽物，陈缙泽想要站在这里，就必须暴露在每个人的视线当中。

        尽管大部分乘客并不会在意站在街边的陌生人，不过陈缙泽就孤零零地站在这里，倒像是在表演行为艺术。

        天一直在变暗，如果没有车辆通行，陈缙泽就会拿起手机查看通讯软件——万一童晟给他发来消息，他也不至于错过。

        有车辆驶来，陈缙泽就会试着透过车窗观察坐在车内的人，很多车辆都会对窗玻璃进行遮挡，但也有完全透明的窗户。

        随时都有可能两辆车一起越过斑马线，陈缙泽只能竭力去辨认每一辆车里坐着的乘客模样，要是他第一眼没认出童晟，车就有可能驶到了别处。

        车的款式不同，坐在车里的人也不尽相同，陈缙泽刚见过气冲冲打电话的中年男人，下一辆车里坐着的就有可能是一位正在补妆的都市丽人。

        陈缙泽并没有为这些车辆计数，他得抽出精力去观察车辆本身，尽管车辆一闪而过有些伤眼，陈缙泽也得盯紧每一辆车。

        空气正在变得潮湿，陈缙泽先是感觉到有雨滴落在他的手腕上，再然后，雨滴越来越多。

        地面的砖瓦布满了水珠，陈缙泽找不到能够立足的地方，他只好站在雨中。如果雨一直下个不停，陈缙泽也不好在雨里拿出手机，那么他和童晟的联系便中断了。

        陈缙泽也能相信所谓的心灵感应，前提是他和童晟之间真存在这种东西。如果童晟能够感知到他的心里想法，陈缙泽倒希望童晟早些经过这道路口，别让他在这等太久。

        雨水会浸湿陈缙泽的头发，他能感觉到雨滴从发丝垂落，这严重阻碍了陈缙泽观察车辆的效率，不过考虑到雨幕也在逐渐收拢，垂落的水珠倒算不得什么。

        积攒已久的阴云像是在表达情绪，地上已经积了一层水，陈缙泽也近乎踩在了水里，但雨仍在扩大。

        车辆纷纷开启了前照灯，陈缙泽总是会被光线所引导，但他也能提前判断汽车所处的位置。

        他的衣服已经完全湿了，陈缙泽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衣袖真正变得沉重，每当风吹来时，他总是会感到格外的寒冷。

        在他右手边的转角处传来了脚步声，陈缙泽并没过多在意从那边走来的人，他必须守在这里，等待童晟乘坐的那辆车驶来。

        但那个人显然注意到了他，小男孩撑着伞，走到陈缙泽身边，抬起头看着这位站在雨里的大哥哥。

        小男孩不清楚陈缙泽站在这里的目的，但看见陈缙泽浑身湿透了的模样，男孩想起妈妈跟他讲过的故事。

        “哥哥，你是交警吗”

        陈缙泽依然没有转头看向小男孩，街道上还有车，他只能不假思索地答道:“我不是，我站在这里只是在等人。”

        陈缙泽并不希望跟小男孩有过多交流，那会分散他的注意力。只是小男孩好不容易遇到个搭理他的成年人，也就停在陈缙泽身边，东张西望起来。

        小男孩最终也弄明白陈缙泽在注意街上驶过的车辆，他撑着伞又看了陈缙泽好一会，就绕开陈缙泽沿着路离开了。

        陈缙泽确认不了现在的时间，不过他还记得童晟可能乘坐的动车班次，在下午近两点的时候，第一班动车即将出发。

        只是这雨越下越大，街上净是白茫茫的一片。尤其是当陈缙泽望向越过斑马线的车辆时，他只能看着那些车转向或是直行，然后消失在雨幕当中。

        一直站着，陈缙泽的腿免不了疼痛，他时常坐在屋内，很少外出锻炼，现在也算是给他身体来了场试炼。

        随着站立时间逐渐增加，这雨水落在身上，似乎算不上什么。毕竟衣服全都湿了，雨下得再多，也只能当做在街边洗了个头。

        陈缙泽也不清楚他现在的外貌变成了什么模样，估计很是凄惨，要是被家里人看到，估计都得守在他身边慰问许久。

        前半生，陈缙泽还真没为一个人做到这种地步，他对童晟半是爱意，半是不甘。如果真让童晟一声不吭地从这座城市离开了，那么陈缙泽活得也算庸庸碌碌，一无是处。

        两条腿近乎成了石头，陈缙泽却得继续守在雨里，顶多原地转几个圈，但那样只会加剧双腿的劳累。

        没准在陈缙泽站着的这段时间里，童晟已经给他发来消息，说要回到公寓，陪陈缙泽开开心心地相处两个月。

        但这可能吗陈缙泽自己也不相信童晟会这么做。

        童晟在他身上流过的泪太多，陈缙泽偿还不了，还不如放任童晟离开。只是他自己不情愿和童晟分别，导致现在自讨苦吃。

        陈缙泽也想痛快地哭一场，但泪水在雨里并不明显，流进嘴里的泪珠也会被雨水稀释，没了原本的苦涩。

        红绿灯再次切换，停在路口的车辆重新启动，立即从陈缙泽面前消失了。雨天路况并不顺畅，也有可能是过了饭点，街道上的车倒是变多了。

        雨不见停息的意思，陈缙泽只能默默观望着每一辆车，他尽可能不错过出租车，毕竟那上面说不准就坐着童晟。

        红色轿车停在了斑马线前面，后面驶来的车辆只能依次排成一列，陈缙泽看不太清后面那些车的内饰，只能迈着僵硬的步子，试图走到车窗边上。

        他看见了童晟，童晟正靠着窗户坐着，虽然隔着一扇窗户与窗外的雨水，陈缙泽仍不会认错童晟的模样。

        红灯倒计时还有四十来秒，司机焦急地按着喇叭，陈缙泽在此起彼伏的汽笛声中不断朝着出租车前进。

        尽管只剩下了几米路，陈缙泽却花了至少七秒时间，等他敲击着车窗并吸引来童晟注意力，倒计时便只剩下了正好三十秒。

        童晟并没有想过他会在窗外看见陈缙泽，他惊诧地打量着站在车窗外边的那个男人，童晟有些不认识陈缙泽了。

        他为什么会站在这里他在雨天里站了多久他难道一直在等自己

        问题接踵而至，童晟听不见外面的雨声，但他明白被雨水冲刷的感觉并不好受。只是他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难不成得让陈缙泽坐进车内

        时间只剩下了二十秒。

        陈缙泽也有些不知所措，他想做的只是这样看着童晟，将童晟的的模样印在自己脑中。他并不奢求童晟做出太出格的举动，童晟可以有自己的操守。

        周围的车辆仍然亮着灯，出租车内部较为昏暗，可陈缙泽的注意力全放在童晟身上，他并不觉得自己看不清童晟的外貌。

        陈缙泽跟童晟相处有一段日子，他当然记得童晟，记忆会帮他补全眼前的童晟，只是随着雨滴从车窗顶部滚落，“童晟”正在逐渐变得模糊。

        那双眼眸虽然染上了水雾，但却晶莹剔透得像是宝玉，只是与陈缙泽对视的瞬间，童晟便能确认眼前站在这的人就是陈缙泽。

        他来不及确认陈缙泽来这里的目的，红灯随时都有可能切成黄灯，童晟能做的只有借助短暂重逢的这十几秒钟，告诉陈缙泽什么。

        哪怕童晟搬离了公寓，他在夜里仍会想起陈缙泽，之所以强忍着不联系陈缙泽，可能是为了麻痹自我。

        童晟依然喜欢陈缙泽，他试着去遗忘有关陈缙泽的一切，只是每当夜晚来临时，童晟总会想起曾经跟陈缙泽相处的那些日夜。

        童晟也会怀疑离开公寓的选择是否正确，但他明白彼此之间出现了隔阂，童晟并不愿意看着他和陈缙泽的关系逐渐破碎，所以他宁可逃离这座城市。

        直到未来的某一天，他和陈缙泽重修旧好，又或者童晟想明白以后对待陈缙泽的态度，他就会回来。

        红灯还有十秒整。

        “我会回来”或者“我爱你”都不好传达，童晟看着窗外的陈缙泽，尝试性地将手指搭在了车窗上。

        陈缙泽见状，也将手指按在了童晟指着的地方，如果没有车窗，他和童晟应该能够触碰到对方。

        尽管陈缙泽没和童晟确认过彼此的心思，但俩人都自觉地移动起了指尖，隔着一层厚实的车玻璃，用轨迹作为画笔，记录下想跟对方传达的一些讯息。

        童晟这边的车窗起了雾，陈缙泽那边的车窗铺着雨水，指尖拨开了车窗上现有的事物，取而代之的，则是俩人分别绘制出来的半个爱心。

        爱心的大小并未完全贴合，但无论是陈缙泽还是童晟从各自待着的位置看向对方，都能望见那由两半拼合而成的爱心。

        童晟本想拉开车门，招呼陈缙泽进来，只是红灯顺势转成了黄灯，司机踩动油门，准备驶离这个路口。

        陈缙泽看着童晟乘坐的出租车消失在了雨幕当中，他不知道雨什么时候会停，但陈缙泽不必留心接下来抵达路口的车辆。

        哪怕会有成百上千的车辆经过这个路口，童晟所乘坐的那辆却已经过去了，不会再绕远路回来。

        童晟眼见陈缙泽被抛在后头，也明白在他回到这座城市以前，便再也见不着陈缙泽了。再想到刚才俩人做的同一个动作，童晟心里自然对陈缙泽依依不舍。

        他点开了和陈缙泽的聊天界面，本想跟他提起这些天积攒下来的感悟，但担心陈缙泽为了看消息在雨里站太久，就简单说了两句。

        童晟:“我回趟老家，和我爸见一面。”

        童晟:“你等我回来。”

        雨仍在下，这座城市在秋天近乎三两天就会有一场雨。

        今天不是个晴天，但总有一天是晴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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